第十七章 决斗（1 / 1）

人群围着的正中，两位当事人很快便做好了准备。

弗格森子爵是位满脸络腮胡的男子，一身肌肉让他看上去像头雄师。他选择的武器是一柄双手剑。而哈迪·莫里斯男爵身材矮小瘦弱，手上拿的是一把袖珍的迅捷剑。

艾丽妮看着空地中一脸严肃的友人，心下难免担忧。她不觉向埃洛斯靠近，抓紧埃洛斯的手肘，低声问：“埃洛斯先生，您能看出他们谁会赢吗？”

这是一个明显关心则乱的问题。现在决斗尚未开始，埃洛斯怎么可能猜到结果。或许占卜师途径亦或学徒途径的超凡者能够做到？埃洛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艾丽妮的提问。这时，一个厚重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埃洛斯看去，说话的人是之前邀请艾丽妮跳舞未遂的米尔顿爵士。米尔顿爵士挺直了背脊，一脸自信地开口道：“相比于双手剑，迅捷剑更难掌握。敢于使用这种剑的人，无一不是用剑高手。相比于弗格森阁下，他的对手应该占据更多的优势。”

或许是出于对陌生人的怀疑与警惕，听到这样偏向于好友哈迪男爵的意见，艾丽妮紧皱的眉头却没有丝毫舒缓。她侧头扬起，望向埃洛斯问：“您的意见呢，埃洛斯先生。您也这样认为吗？”

米尔顿脸上浮现一抹被质疑的不忿。

埃洛斯心里则觉得有些好笑。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人有恃无恐。可是，埃洛斯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事实上，由于使用迅捷剑的都是剑术高手，这也就意味着，迅捷剑的门槛更高。在费内波特被称为‘大师剑术’，‘至高之术’的迅捷剑术，只有非常少的人能够掌握。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哈迪男爵，恐怕并不在其中。

这样一来，迅捷剑单薄的剑身，反而会成为哈迪男爵的拖累。

埃洛斯不想把这样的推测告诉艾丽妮，增加对方的担忧。但他的道德感，又不允许他撒谎附和米尔顿爵士。埃洛斯为难地想了想，道：“米尔顿先生的话大部分都是正确的……”

米尔顿微扬下巴，发出一声骄傲的闷哼。艾丽妮脸上的忧色反而加重了几分，她能听出埃洛斯话中的隐含意思。

……

空地的战斗正式开始。

双方绕着对方，一边舒展筋骨，一边寻觅进攻机会。

最终弗格森子爵按捺不住，率先怒吼一声，一剑劈向哈迪·莫尔斯。

决斗的剑术与战场上大开大合，精炼简洁，更多比拼力量速度的剑术有所不同。它决生死在一瞬之间，更多时候往往是在试探。哈迪·莫尔斯也很清楚对手没出全力。见对方来势汹汹，哈迪·莫尔斯没有后退，径直迎向对手。一剑与弗格森的双手剑交接的同时，手腕翻转，绞剑刺中弗格森的肩膀。

弗格森吃痛向后退却，哈迪·莫尔斯也没有乘势追击，选择后退两步，与对手拉开距离。

“哈迪男爵还算是明白至高之术的精髓。‘在敌人防守时进攻，在敌人进攻时进攻’。”埃洛斯注视着场内，默默点了点头，遐想着。“不过，他的勇气似乎匹配不了自己的技艺。或许，哈迪男爵本身就不愿进行这场战斗？但很可惜，决斗这件事儿是带有强迫性质的。当对方丢下白手套时，你的选择就只有两个。接受，亦或被对方无限制的攻击，在乱战中死去。”

艾丽妮由于担心哈迪·莫尔斯，一直紧紧抓住埃洛斯的手臂。见哈迪·莫尔斯成功伤到对方，少女不觉发出一声轻轻的欢呼。或许是意识到失态，艾丽妮随即双手合十，缩了缩脖子。

埃洛斯无声叹了口气。

艾丽妮因为没有剑术方面的经验，所以只能依靠表面的局势判断决斗形势。但埃洛斯很清楚，方才哈迪·莫尔斯没选择乘胜追击，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技艺没有足够的信心，害怕急攻的空隙被对手找到漏洞，因而选择稳扎稳打。这种心态，在生死之斗中，不知不觉便落了下风。

反观弗格森子爵，看上去这位雄师般的贵族完全没有受到手臂伤势的影响，战斗意志越发强烈。

得益于漫长的寿命和敏捷体力拉满的血族身躯，埃洛斯对于剑术可以说是早就炉火纯青。场中的两位剑手过家家般的战斗并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力，埃洛斯的视线越过再次进入面对对手绕圈状态的两人，看向人群边缘的另一位主角，洛丽丝·布鲁克。这位玫歌庄园的女主人，身着鲜艳的红色长裙，层层褶皱让她看上去像是一朵鲜红如血的玫瑰。

此刻，洛丽丝正专注地看着场内争斗，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显得颇为志得意满。

她是在为两个男人为她决一死战而笑吗？埃洛斯莫名想到。

因为仍然还拥有着人类的记忆，埃洛斯觉得自己应该是能够理解爱情的。但当他脑子里冒出这个词汇时，大脑给出的定义是‘一个男人遇到了一个女人’。哦，这就是人类的爱情吗？埃洛斯对此总是会觉得困扰。

他就像一个站在玻璃房外的观众，看着屋内的欢声笑语，完全无法理解和融入其中。

现在正在生死决杀的两人，就是被这种所谓的‘爱情’所驱使吗？埃洛斯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恍惚间，埃洛斯猛然意识到，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失去了非常非常多的东西。

收回思绪。

埃洛斯再次看向决斗双方。场内的两人又一次交手，快速的剑身交接间，哈迪·莫里斯将至高之术的贴，绞，刺用得非常娴熟，又在对手身上留下了几道伤口。而就在下一刻，埃洛斯突然向着旁侧跨了一步，挡在艾丽妮身前。

黄裙少女正密切关注着战局，眼前突然冒出一个身影，不觉有些恼怒，正想呵斥对方离开。突然一声声惊呼从四面八方响起。艾丽妮瞪大了眼睛，看着挡住自己视线的埃洛斯，忽然明白发生了的事情。

胜负已然决出。

而埃洛斯是为了不让她看到正在发生的血腥一幕，才挡在了她面前。

艾丽妮不觉咬紧嘴唇，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是的，艾丽妮本身非常厌恶这种野蛮残忍的行为，她并不想亲眼看到发生的事情。艾丽妮对身前之人的体贴心怀感激，但参与其中的有一人是她的朋友。

艾丽妮望向埃洛斯，语调有几分祈求意味地开口道：

“您能让我看看发生了什么吗，埃洛斯先生。”

“你确定吗，艾丽妮小姐。”埃洛斯望进对方眼中，认真地问。

“嗯。”

艾丽妮郑重地点了点头。埃洛斯随即向着旁侧跨了半步。场内，弗格森持剑站在一旁，剑身仍向下滴着血。而另一边则围着一大群人，完全看不到其中的哈迪·莫尔斯情况如何。

但从局面来看，艾丽妮已经知道结局。她只觉一阵眩晕，不觉倒向一旁。埃洛斯连忙将艾丽妮扶住。看着怀里一脸忧伤的少女，埃洛斯一时默然。这种决斗胜负往往在一瞬之间，而谁胜谁负都有可能发生。

残忍，且残酷。

…………

决斗打断了宴会的进程。不少贵族看到结局后，直接离开了玫歌庄园。艾丽妮想要去找哈迪·莫尔斯男爵，被却告知哈迪男爵已被带离了庄园。回到大厅的艾丽妮郁郁寡欢，看上去十分担心自己的好友。

埃洛斯当即提出陪同艾丽妮前去探望哈迪男爵。双方礼貌性地拉锯后，艾丽妮还是接受了。

上了马车。

埃洛斯为艾丽妮倒了一杯凉水，安慰道：“您也别太过担心了，艾丽妮小姐。双手剑造成的伤势不如迅捷剑那般致命。哈迪男爵若是能得到及时的治疗，或许能幸运的活下来。”

“但愿吧。”

艾丽妮艰难地笑笑。她双手握杯，浅浅地喝了一口，扭头看向窗外。泪水在少女的眼眶打转，她一遍又一遍地轻咬嘴唇。最终还是无法自己地开口道：“埃洛斯先生，我和哈迪是在文法课上认识的。他是一个善良，腼腆，对人友好的人。您说，上天为什么会让这样的不幸降临到他身上呢？”

“命运是喜怒无常的，艾丽妮小姐。”埃洛斯平静地回答。漫长的寿命让埃洛斯见惯了生离死别，很难真切的感受到艾丽妮的伤感。

很快，他们便到了哈迪·莫尔斯男爵的家。一名从着装到表情都一丝不苟的管家拦住了他们，并告知两人哈迪·莫尔斯正在接受治疗，无法接见探望。艾丽妮说不好是松了口气，还是叹了口气。

正在接受治疗意味着哈迪·莫尔斯还活着，但这意味着他随时可能死去。

艾丽妮表达了自己的关切和祝福。埃洛斯则送上一瓶自己调制的治疗药剂。以埃洛斯的位格，这药剂并不能治好致命伤，但聊胜于无了。管家接受了药剂，谢过两人的好意。

回到马车上，埃洛斯询问艾丽妮接下来想去哪儿。表情略微平静了些许的少女正看着窗外，听到这个问题，她回过头来，望进埃洛斯的眼睛，问：“我可以去看看佛尔思女士住过的房间吗，埃洛斯先生？”

少女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希冀的恳切。埃洛斯并不理解对方希望借此带来的改变，但这个提议正中他的下怀。自己的家，无助的少女，实在是令人心动的组合。埃洛斯嘴角的笑意一闪而逝，他微微欠身，诚恳地回答道：

“当然，艾丽妮小姐。能够为您提供帮助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