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旧时惊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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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卯镖局是归边棋在开封中留出交接之处,坐西向东,起初奉辞瞧着此地风水不大好,水相太重,虽是进财,但泛水成灾。

巧在当时局中二局和七局棋手去剿一伙山匪,山匪头目姓柳。卯为阴木,是以与水相生,奉辞便请柳尝来压镖局的风水,镖局得名“木卯”,柳尝便是如此做了总镖头,自然也成了棋手。

三月前,雍郡王赵淮新收入一位食客名张钧。张钧人高马大,身材魁梧,且有一些身手,赵淮正有一事缺个壮士,便唤张钧去办了。

张钧心中有苦,只能对赵淮唯命是从,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并非是个好差事,他一面愁苦一面寻着木卯镖局,终于前面见了一竖匾,张钧心一横,踏进镖局。

因是清晨,镖局中只柳尝一人,见来了客,迎着上去了。

赵淮此前对张钧如是交代:“江湖本与朝廷不大相干,也不须多言,你只立出牌子,速与他要人来用便是。”

张钧想着,一言不发的掏出了一块金牌子。

柳尝年已三十有七,做惯了山匪虽五大三粗,但粗中有细,定睛一看,金牌子乃是右丞张普的腰牌。

这大清早的。柳尝边想边问:“阁下贵干?”

张钧摸出一张银票,“这是一万两银子,咱们给朝廷办事。明日此时我要在这见最好的杀手。”说着一把刀架在了柳尝颈上,出手之快令柳尝无法招架。

但柳尝没有慌,此人可知是在和一个山匪耍刀。

“干一行要守一行规矩,杀手不可面见。”

张钧闻言将刀又挨近几分,“干不好咱俩的脑袋都保不住。”

朝中之事柳尝不敢轻易做主,他猛然出手,硬生生将张钧持刀的手臂拉过,刀在柳尝的颈上留出细痕,无暇顾及,趁张钧趔趄,柳尝一脚踢下他手中的刀,顺势缚住左腕。

来者以单手抵了几回,终是未胜。

“杀谁。”柳尝低声道。

“堇王。”

“三千金。”这次是柳尝的刀架到他的颈上,“明日你也不必来见,江湖道义,我自寻人去办。若可,酉时带金来见,逾期不候。”

张钧盯着柳尝,柳尝缚着他的那只手松开了,摸起那张银票递与他,张钧缓缓伸手接过,又看了柳尝一眼,一脸苦相的转身去了。

不多时,柳尝的独子柳一白回到镖局,柳尝叙出来龙去脉,与之道:“去寻公子相商。”

柳一白应下,深知此事并不简单,忙去了墨棋茶楼。

当日是归边棋群会之日,茶楼中乔琰清正与各局相谈,待柳一白到了茶楼上,众人已散了不少,乔琰清见着手边的奉辞道:“此事交由你,你自斟酌吧。”

见了柳一白的神色,不听也知晓是个烂摊子。

“公子也未免太偏心了些。”

“便是偏心于你,才不忍你少了这份历练。”乔琰清浅浅笑道。

于奉辞心中乔琰清实在是道貌岸然,身处天下鸿局却给人以一种散去浮尘纷扰之清静,张口便将人送去刀山火海,他却淡然自若,一双眼如含静水,不起丝毫涟漪,殊不知多少生杀予夺尽在他一念之间。

到木卯镖局之人手持张普的腰牌,抛去偷盗之说,张普摆明了要杀堇王,那就是官家要杀堇王,做掉皇亲,到时候朝廷反剿了归边棋,官家除了两处心患一举两得。

这堇王万不可杀,不杀也不妥,张普真是又替赵义下了一招狠棋。

奉辞愁云满面,早知道方才就应说赶生意早些走。乔琰生和仉亓又都不在,说也未必说得过乔琰清。

乔琰清见奉辞愁眉苦脸有些好笑,奉辞虽年方十七,局中众人最小的一个,却也最是玲珑剔透,到底是年纪尚轻少些资历,但日后必能大成。

“邢岚予近来想去朝中做个医官,不妨你再帮她成了愿。”乔琰清不顾奉辞额上愈发深重的“川”字,拂袖离去。

张钧绕了几圈路回到雍郡王府上,见张钧回来赵淮挥手遣了下人和幕僚,张钧跪在地上俯身说道:“那人说要三千金,酉时带过去,他们自己就会动手,且说……逾期不候。”

赵淮冷笑一声:“他的命也值这个价了。你将腰牌呈上来吧。”

张钧起身摸出丞相腰牌,弓着身子给赵淮递了过去,边道:“事成之后我便能带着家母返乡了?”

赵淮缓缓撇了张钧一眼,“他归边棋敢和我讨价还价,怎的,你也敢了?”

“小的不敢……”张钧暗暗咬紧牙关。

“明日再去镖局转转,看有没有机会杀人灭口,做的好……”赵淮顿了顿,才道:“返乡还是要体面些的好。”

酉时,张钧拿着三千金到镖局,柳尝收下后,道:“此事急不来,但会尽快动手,回去听消息便是。”

“我家主子让我给你们主子带句话,若能尽快事成,范双双便不必撤出民馆了。”

柳尝皱着眉道:“知道了。”

张钧不再言语很快离去。

奉辞一早躲在镖局后院,见张钧离去从后院中走出,和柳尝道:“回头我将原话告知公子,只是怕得知此事之人都会被灭口,您一定要小心。”

“奉姑娘,你也要小心才是。”

两人拜别。

奉辞回到茶楼,雅间里一如既往坐着仉亓和乔琰生,今时又多了个邢岚予。

邢岚予年二十一,长相在女子中算不得出众,只是寻常眉眼,但一颦一笑别有风韵。她师承“回春妙手”杜煦,十几年间刻苦修习,如今医术精湛,在民间已小有名气。

见奉辞来了,原闲侃的三人止住,先有乔琰生道:“陈叔让我们都来这等你,我想着是有要事。”

“上面给了个活,不好做。”奉辞轻叹一声,在桌前拉出木椅坐下,“公子仅剩了一点良心,为我献了一计。此次诸位都需以身犯险,从我之令,还望多多指教。”言罢起身颔首揖礼。

过了两日,堇王府上十几年的老内知忽然重病,昏睡不醒,请了许多郎中也不成。赵阚楚将要吩咐后事之时,府上来了个女子,说或可相看。

女子自言名作邢岚予,赵阚楚听此名有些耳熟,似是民间的女医,便请了进来。

看过老内知,邢岚予与赵阚楚道:“老人家是中了极难炼制的毒,民女早年随师父游历见过。”

赵阚楚好看的眉头皱了一下,熟思何人毒害?一时想也不清,只怕这毒本是冲自己而来,却失手毒在了内知身上,又或是内知见了什么不该见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你可能医好?”

“医好要些时日,需借膳房由民女亲自煎药。”

赵阚楚与内知多少有情分,加之真相不明,便点头允道:“届时必赏。”

邢岚予抿了抿下唇,“民女斗胆不求赏赐,民女自幼便想在太医署供职,为此研修多年,孜孜不倦。求堇王成全。”

原是为此而来。

赵阚楚看着眼前之人,引荐到太医只是一点小事,便叫人带她去了膳房。可邢岚予走后,赵阚楚又觉事出蹊跷,吩咐千檀道:“你寻个人去看着。”

次日老内知服了药,竟真的醒了过来,也可进食,只是尚有些虚弱。

邢岚予为内知又把了脉:“再服一回即可痊愈了,今夜煎药,便于明日辞行,望堇王莫忘相约之事。”

“放心。”

赵阚楚虽起一些疑心,却未看出端倪。

当日夜里,月晕隐隐,锦色的六月,有卷了清芬的残风袭窗。

赵阚楚在卧房侧的里间沐浴,忽闻院中有了打斗声,披衣行至窗前探看,能见一个人影。

昨日邢岚予说内知是病于毒后,赵阚楚便在院中添了侍卫,今时倒真的派上了用场,看来此毒应本是冲着自己而来。

赵阚楚左右扫视,来者竟只一人。

仅一人与这十个侍卫周旋许久,想是身手过人,不过一人终是不能抵十人,不久便败下阵来。

赵阚楚内有素色交领罗衫,周散着暗纹银带,外着月白氅衣,推门而出,遣散了众侍,只留千檀擒着。

此人高束发,一袭黑衣,面上由着一块黑巾掩了口,正被千檀按住单膝跪在地上。赵阚楚上前蹲下,只手将那黑巾扯落,又觉出了比孤闯王府更为不可思议之事——此人是个女子。

她抬头看着赵阚楚,凭着些许月光见得她朱唇玉面,双瞳剪水,眉如远山黛,可称倾城之色。

奉辞也怔了片晌,见他一面,南风残意尽随流水人间。

彼时他一双丹凤眼居高临下的低垂着看她,对上她眼眸的刹那宛如一颗星辰落入湖水。

如此风姿绰约、风华千秋人物,岂能不有几段荡气回肠的爱恨。

云雾苍茫,静伫相逢。

不知是夜色混沌,还是夜深乏意,赵阚楚一瞥惊鸿,心下惊动。

便是赵阚楚初与奉辞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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