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公交车上（六）（1 / 1）

胡小兵！

到底谁是胡小兵？

那是一个长着“死鱼眼”的男孩，也是一个周周从小就熟识的人。

用北方的方言来讲就叫发小。

上小学的时候，他住在父母厂子里分的平房。

胡小兵家就住隔壁。

那时候的邻里关系真是和古代说的一样，远比那些不常来往亲戚要热络。

今天你去我家厨房拿一根葱，明天我去你家借走一瓶酱油。

有时候，还会彼此借用对方的厨房做饭。

周周甚至清楚地知道胡小兵家新买的酱豆腐放在什么地方。

那年月，所有邻居都是当成亲戚一样走动。

很少听说有什么邻里矛盾。

胡小兵比周周小一岁。

他的爸爸对儿子很厉害。

周周总看见胡爸用脚踹小兵，一脚能让他滚出去两米远。

不过，胡爸爸对其他小孩很和蔼可亲，像是商店门口的招财猫一样，总是笑吟吟的。

小兵这人别的都还好，只是有个爱攀比的臭毛病，不管是什么都要攀比。

周周穿了新的驼色塑料鞋，他闹着要买一模一样的；甚至周周的父母领周周去外地旅游了，他也跟父母闹着要旅游，不然就打滚儿

结果，自然是他爸爸上去就是一顿”大皮鞋“。

在那件事之前，周周经常去小兵家玩橡皮泥。

他印象最深的是两件事，其一，小兵的爸爸头发特别浓密，总是梳着”大背头“，从来没有换过发型。其二，每到夏天，他总是坐在一个很大的太师椅上，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晒着太阳养精神。

说实话，周周对小兵爸爸的印象要比对小兵的好。

在他的印象里，这对父子最大的区别就是，老子不像小子那样天生一副红眼病眼睛。

胡爸死时很年轻，也就二十几岁。

小兵长大以后，和他爸爸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就在不久前，他因为做手术失败死了，和他爸去世时的年纪相仿。

据说是换肾的时候，医院输血输错了，把a型血输给了b型血的小兵。

周周早就觉得，这家伙不是肾有病，就是肝有病，不然也不会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尼罗河畔的木乃伊一样干干巴巴的。

他陪着父母去参加了小兵的葬礼，见到了泣不成声地小兵母亲。

她比电视剧里那些送黑发人的白发人冷静不少，并没痛哭流涕像个杨林嫂一样絮叨不停，还说了一句听来像是笑话的话：我这几天忙得时候，就不难过了，一忙就把他忘了。

这话很不合时宜，但是实话。

很少有人会一直沉浸在别人的痛苦里不可自拔。

当然，也确实有些人无法让时间抹去心疼的痛，最后要么疯掉，要么随着痛苦一起去到那个传说中的地方。

大多数人都像是上个世纪的农妇一样，哪怕在田间地头遭遇一场早产，当时疼得死去活来，第二天照样会像个没事人一样下地干活。

不是她们心里不苦，更不是身子不疼，而是要活下去只能如此。

躺在那里的小兵比记忆里黑了不少，好像黑里还透着紫红色。

就算周周很少见到死人，也明白那是一种非常怪异的颜色。

最主要的，这个尸体怎么像是干尸一样，看起来干巴巴的？

胡小兵的皮肤一直不算太好。

周周曾取笑他：你这身皮跟砂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