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事议（1 / 1）

昏暗的月光溢出云层的边缘，倾倒下来，宫殿院子里的树木，像是伪装的刺客，又像是狰狞的鬼怪，向着雕花槅门悄然潜近。

月光映在宫殿门前的石阶上，乘着轻柔的风儿，绕过绷着绣花绢布的木质屏风，进入室内，和桌边地上的灯光融合，混同为一。

书桌的角落摆着一盏用电的台灯，明亮的灯光从墨绿色的搪瓷外罩中落下，把桌边厚厚的一沓文稿照亮，文稿后面是埋头的姒绯。

姒绯的长发被一支银簪随意盘在头顶。她身着一套月白色对襟襦裙，手里握着一支金尖钢笔，在一份印刷文稿上划划写写。

可能遇到了什么疑难，她停止书写，抬起头来，用笔杆的末尾点了点下巴，嘴唇紧紧抿着，眉头也锁在了一起。

过了几秒，她放下手中的纸笔，向后推开扶手椅，站起来，转身走近旁边的书架，从中挑出一本线装书，翻开查找。

刚翻动几次，找寻她需要的段落，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清澈爽朗的男中音，“绯儿，我回来了。”

姒绯没有转身，没有抬头，还是凝着眉，认真阅览着眼前的文字，只轻启红唇，回应了一句，“长云，我在。”

脚步声由远及近，绕过屏风，绕过书桌，停在了姒绯的左边，一个穿着黑色深衣的青年男子笑吟吟地看着姒绯的侧脸。

过了几秒，也许是被看得不好意思，也许是读完了想要的内容，姒绯小脸微红，抬头转身，“今日又是晚了，可是军务耽搁？”

李政点点头，笑容更温柔了，“此事且先不论，我有一惊喜，想要说与你听。”

姒绯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李政将背后的左手移到身前，举起一支红玫瑰，递到姒绯唇边，“我新近购得一片玫瑰园，今日午休去摘了一朵，望你喜欢。”

姒绯低头轻嗅了一下，避开花枝上的刺，接了过来，“花儿很香，惊喜便是如此吗？”

李政摇摇头，表情严肃了一些，“自然不止。议会之预备会议，傍晚终于完结，众人反复权衡，推举你为首任议长。”

姒绯没有多少惊讶，还是平淡的神色，“哦？虽有所预料，但我一有名无字之女流，他们怎么舍得拱手让权？”

李政笑笑，“国家新立，议会之事务，想来会格外繁多，他们怎舍得自己辛劳？便将你推了出来，遂有此决议。”

姒绯也笑，“哪得如许容易？看来你心情很好，愿与我说一些玩笑。”

李政还是温柔地微笑，“虽未明说，观他们之暗中默契，真实缘由，想来有三。

“一者，留洋归国之同侪，皆得闻你于法学、民学之卓越声名，皆仰慕敬重你之学识，愿以国民、国家为计，使你尽展所长。

“二者，理想之国，非仅去贵贱之分，弥富贫之差，亦须求得男女之平等权利。虑及将来女性议员之少有，此等重任，非你莫属。

“三者，虽国已共和，而新势未成，立法既非易事，施行益恐艰难。为少于阻扰，多于支持，似想借我与你父之助力，也可理解。”

姒绯点头，温柔地看着李政的眼睛，“你却少说了一点。新国家应有新气象，自当于前有所区别，于民施以福利，于法破旧立新。

“王朝遗留，积成内忧外患。取东，则必然舍西。利于民者，必害门阀、资本之利益；利于女者，必惹家主、宗长之攻击。

“迫于当今情势，纵一时能忍，必有腹诽流谗，百年之后，必有非议遗臭。让议长之位于我，非仅为公，亦有推脱恶名之故耳。”

李政的表情很是认真，“若有阻碍，我与你一同破之，若有骂名，我与你一肩担之。既成伴侣，不分毁誉，不分彼此。

“我与你誓百年之约，非仅图你娇美绝伦之仪貌，更因爱你为民为国之心志，慕你思想学识之深广，敬你躬身实践之作为。

“你之愿，即为我之愿，你之行，即为我之行。议长之职位，险阻与辛苦并在，无论你肯与不肯，我皆无二话，全力支持。”

姒绯笑着摇头，“勿须严肃。我早知你爱我之心，才愿抛掷青春年华，耐心等候良辰。议长之位，我愿领受。

“有一职位，方可施展抱负，为国民、为女性，谋取应有久欠之权益；有一高位，方可于你有所帮助，于国有所增进。

“至于加诸我身之毁谤，于国民之实利，并无妨碍，于你我之爱意，并无消减，则我有何惧哉，不过如是耳。”

李政哈哈大笑，“世人皆哂我之痴愚，却不知与你之期望相比，王权国事皆为虚幻，与你之心胸相论，损益得失皆为泡影。

“有你朝夕相伴、鼎力相助，乃我李政之幸。有你为议长，实乃国民之福。你之心意，纵有一时隐匿埋没，久之必能复得昭彰。”

姒绯点头，“军务之事，可有困难？”

李政摇头，“虽有争辩，现已解决。你我皆知，当年西戎入侵，我军兵疲粮匮，只得无奈退守，后有两败俱伤之事。

“今有提议，牛羊秋季贴膘，可趁彼无心啸聚之机，复攻旧土，收回防堡，一则削减敌方草场，二则振作军心士气。

“我以‘立国未稳、后方未安、军将未练、粮草未齐，不宜擅开边衅，且胜一时不若胜长久，献宗庙不若献民心’为由，使之服膺。”

姒绯点头，“民富而国强，国强而势大，势大而小人不敢欺，此之谓长久之道。”

她笑了笑，“看你畏畏缩缩，不敢碰我，恐脏了衣袖，污了容貌，甚是可爱。夜色已深，过后再谈，你先沐浴更衣去吧。”

李政模仿戏剧里的书生，正襟、敛袖、拱手，笑着回应她：“一切皆听娘子安排，且请稍待片刻，为夫速去速回。”

这时，从门外传来一个男声，“停。”

大家转过头，看到于毅举着喇叭，延续人物的台词风格，“有道是兼听则明。顾祎、云芊，请延步一叙。也请编剧大人不吝见解，与我等分享一二。”

大家看着于毅故意搞怪，发出一阵笑声，冲散了古怪的拍摄氛围，把大家，尤其是两位主演，拉回到现代的影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