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拜月（1 / 1）

换作其他人，这六天的潜伏日子恐怕不太好过。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被翱翔高空、视力超群的苍鹰给发现喽；或者被那些快速穿梭于低矮灌木丛，嗅觉灵敏的赭鼠发觉；更不必提活跃于岩间碛地、娇俏玲珑的白嘴乌鸦……

黑鬃玉角彘老巢所在的中央谷地，明面上有猪妖卫队定时巡逻，可在魅隐状态下的林骏看来，零零散散的灌木丛中、边缘地带耸立的岩石下面、看似荒凉的砂石地下……处处暗藏眼线，每时每刻从不间断，比龙潭虎穴都难闯。

而谷地边缘险峻悬崖上宛若蜂窝的大小洞穴，更是哨探重点巡查的对象。

蜷在某处洞穴顶部岩石缝里的林骏，暗自感叹：秃岩谷的哨探太敬业了，平均每天巡查这处只有七八丈深的小型洞穴十九次——白天七次，夜晚十二次，每次来的时间都不一样，连巡查的妖怪也不止一拨……

通过紧缚胸间的解花语佩，偷听往来哨探的嘀咕，林骏才恍然大悟：如此严密的警戒，始于两个月前的入侵事件——义兄张世安他们闯进灵石矿洞，中伏后成功逃脱之事。

那些哨探，常常忍不住悄声咒骂外来的狮妖狈妖。

“娘希匹，那俩外来货动动嘴，咱爷们就得跑断腿……白天黑夜不间断，天上地下翻蚤般查找，两个月下来，连个毛都没捞着，连个困觉的时间都不给……”

“说的是呢！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熬出头……俺地好猪哥，赶明替兄弟们问问头领呗，您二位可是血浓于水的本家呀！”

“就是……就是……”其他鼠妖狼妖跟着起哄，各色不要钱的奉承话，一齐涌向面有得色的黑毛猪妖。

“哼哼！……你们以为老子没问哪？……哼哼！”

它向后仰起毛绒绒的硕大猪头，得意洋洋地抖动脑后肩背的浓密鬃毛，眼角斜睨一众属下，好像在说：快来求爷们！

“急煞小弟了……急煞小弟了……哥哥莫要藏着掖着，兄弟们嘴紧着呢！”

“是呀……别说一半留一半，七上八下地吊着兄弟们呀……”

……

猪妖得意一笑，“俺那兄长说了，最早也要到拜月宴后，才能放松警戒……忍着吧！”

如此这般的嘀咕，几乎出现在各个巡查小队中，它们似乎都在盼星星盼月亮，期盼庚申拜月宴赶紧举行，好像拜月宴后一定会放松警戒似的。

缩在岩石缝中的林骏，也没闲着。他时不时会将左臂或右腿变作别扭的猪蹄，时不时伸伸光滑的下肢，动动白嫩的前蹄——只待把如意囊中乌黑坚硬的鬃毛，吸入毛孔，再将两颗特色鲜明的獠牙卡在嘴中，便是活生生的朱青。

费了那么大的劲，准备了那么长的时间，他可不愿意仅仅潜进去取个景就溜……

满月当空照时，庚申拜月宴在黑鬃玉角彘老巢外的中央谷地如期举办。

方圆十来里的中央谷地，点起了数以百计的熊熊篝火。劈啪作响的火焰，使中央谷地染上了一层橘黄光亮。

有黑鬃玉角彘、巨羊、玄牛、猛虎、山熊……个个膀大腰圆，身长过丈；还有个头娇小的苍鹰、白鸦、灵鼠、飞貂……以及骚哄哄的红狐，白生生的雪兔，花哨的狸猫……它们或跳或闹，或胡吃海塞，或对月长嚎，兴之所至，无所不为。

林骏却发现，看似闹腾的众妖，悄然严守着某种规矩：它们绝不擅自离开早已安排好的篝火圈，除非首领们招呼……它们叫也好闹也罢，眼角余光片刻不离首领们就坐的席面——气氛已然十分紧张的席面。

首领们的席面，位于团团篝火正中间，背靠老巢，面对极远处的入谷缓坡，毗邻清澈透亮的秃岩河。

首领们当然不能像没品没级的小妖般席地而坐。它们面前均摆着一张十来丈长、三丈多宽的沉铁巨桌，黑魆魆的桌面摆满了血淋淋的肉食，以及可容纳千斤宝酿的沉铁酒瓮。

六张巨型铁桌围成的冂字形席面上空，一颗小月亮般的硕大宝珠射出亿万毫光，把整个席面照的亮如白昼。

占地颇广的席面上，只坐了五位首领。

身材最纤细，几乎化作人身的狮妖独占主位的两张巨桌；身后站着干干瘦瘦、小老头似的白头狈妖，殷勤伺候着主子。

除了狮妖，其他首领皆以原形就坐。它的右手下方，端坐着一头两丈多高，满身肥膘肉，几乎有些肿胀的黑皮猪妖，其身侧肃立着一只一丈来高、没有獠牙的精瘦猪妖。

林骏远远望过去，立即认出那只精瘦猪妖就是朱青的大哥朱能。而那头肥胖的黑皮猪妖，不消说，定然是朱青之父、秃岩谷主朱吞了。

作为真正的主家，朱吞正火力全开、百般殷情地向三首狮妖敬酒，似乎有些冷落其他三位客人。

朱吞对面的白嘴乌鸦和碧眼朱鹮，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吟吟地小声附和——林骏忍不住感叹：在绝对力量面前，展翅翱翔的青空神骏，也得蹀躞垂翼！

坐在朱吞下手的丑陋猢狲，却不管不顾地大口吃喝，时不时打个响亮酒嗝，引得众妖侧目而视。

朱吞扭头瞟了猢狲几眼，有些尴尬地瞄了瞄三首狮妖，重重地假咳两声，起身，举杯……乌鸦和朱鹮跟着起身，举杯……它们身后数以千计的小妖忙不迭地起身，肃立。只有猢狲依旧垂首吃喝，还不忘轻拍斜放在巨型铁桌上的“碎山”棍。

“诸位，今夜咱们五妖盟……咳咳……欢聚一堂，一来，共贺妖帝诞辰，欢迎接天妖域九首圣城上使莅临秃岩谷；二来，为明日发兵龙解塬，一举剿灭叛盟血鳅，胜饮！”

众妖酝酿良久的情绪，即将通过雷动欢声蓬勃欲出之际，首领席面上却冒出一句不和谐的诘问。

丑陋猢狲血眼一横，瞪着朱吞高声问：“那帮烂泥鳅何时叛了力妖盟誓？”

“这……这个嘛……”朱吞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高居主位的狮妖。

狮妖斜睨着猢狲，并不搭话。身后的狈妖却颤巍巍地上前两步，从鼻腔里哼出两声尖细嗓音，懒洋洋地说道：“不服从圣城调遣，即为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