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仙诞（1 / 1）

人丹，顾名思义，是用活人残忍炼就的培元类邪丹。每一粒黄豆大的人丹，至少蕴含一条人命。

当然，仁厚的赵无忌奉上人丹时，反复解释，此丹以死囚为原料，而且下料前，死囚皆被蒙汗药迷昏……所以，赵家的人丹，色泽光润，几乎不含负面情绪残留的杂质。

林骏直愣愣地盯着掌心这枚圆溜溜的褐色丹药，无言以对。听说峻州那边很流行以活人入药的炼丹手法……为了有朝一日掌握自己的命运，为了那条虚无缥缈的武道之路、长生之路，不知还要目睹多少非人的残酷！

赵无忌不是个善茬。只看他满嘴悲天怜人，可抄家灭族，毫不手软，便可推知其豺枭本性。

何况，为了一己之私，悍然摧毁赵氏王陵风水，布下六欲炼尸化煞大阵，以王城百姓情欲为薪炭，以千名武者血肉为材料，以王陵为丹鼎，只为博取一次侥幸——把那处强行提升为最多持续三天的黄级真煞坑。

赵无忌也不可能是优柔寡断之辈。前日还在说，要等到五天后的仙诞，才把无忧柱插遍全城。可是，据林骏所知，昨天，猎猎彩旗早已布满清远城各大街道——多谋善断、自私自利的性子，暴露无遗。

如此看来，赵无忌不会只满足于活祭千名武者，这个数字再扩大十倍，也不是不可能。身处王宫某处殿宇的林骏，心思电转，手上动作不停，一边把玩着人丹，一边出神地望着面前桌上的绿色令牌——无忧令。

今个一早，一名愣头愣脑的血煞卫送来了无忧令，外加一卷措辞温婉的王谕：请他领着召武内堂最后五十名血煞卫，明晚奔袭归元宗设在清远城东北三百里外的秘密联络点……无论成败，赵家都领这份情，以后绝不敢再给他添麻烦云云，并送还无忧令以示诚意。

这里面有古怪！既然赵无忌早就知晓归元宗的秘密联络点，必然在周边密布眼线……义兄和变身前的自己应该已经暴露了。

无怪乎，那天在昆王府打擂，赵瑞赵敏兄妹恰巧都在，而且坚持把他们送出门……好在有张天赐和张燕祖主持大局，否则，他和义兄难逃魔掌呐！

林骏无声地笑了笑，暗自掐灭今晚联络义兄的念头。

为什么一定要在明晚奔袭秘密联络点呢？联想张燕祖峰主的情报，莫不是归元宗领受灭煞任务的弟子，将在明晚集体传送过来？

林骏越想越心惊。假如那位卓天然没在清阳县陨落，他一定会乖乖听令——赵无忌送还无忧令，意味着卓天然领受的宗门任务圆满完成。以卓天然的武人性子，他定然全力以赴……

这次来的宗门弟子实力都不弱，撞上实力强劲的卓天然，以及那群没有痛感的血煞卫，必然是一番龙争虎斗，搞不好还会两败俱伤。

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推演下去，林骏只觉脊背发凉。

卓天然必死无疑，就算侥幸不死，也会重伤亡命，再也没有能力觊觎王陵深处那口即将功行圆满的煞坑。

归元宗来援弟子大概率损失惨重，不得不休整一二天……如果运气再好点，连那处传送点也被卓天然，或者紧随其后的赵无忌亲手摧毁了，十天内，赵家在清远城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好算计，真是好算计！倘若赵无忌得天之幸，把那处顺利提至黄级真煞坑，他们父子女的修为定然大进……假如失败了，那些凝液状态的后天浊煞，也能使他们得到不少好处。

林骏忽地起身，不对！赵无忌不是蠢货，不可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假如桀骜不驯的卓天然不听号令呢？假如归元宗来援弟子中有筑基高修呢？……他们不是莽撞之徒，不会不防备这些意外的。

那么，赵无忌为什么选择今天——仙诞前两天给他下命令呢？

为什么不是明天——行动当天传达命令，岂不是更符合他们一贯谨慎的作风？

事出反常必有妖！除非……想到这，林骏再也待不住了。他迈开长腿直奔赵敏住处。

一路上看不见一个人，连平时扫洒的老苍头，都无踪无迹。

空荡荡的王宫上方，烈日恣意挥洒明媚阳光，落在寂寥的堂皇宫殿和宽大广场上，却凝成一股凄凉哀愁之意。

林骏的脚步更急了。眼前这幅破败场景，简直就像王朝末日时，宫人纷纷逃难后，遗留下来的灭世图景。

姓赵的一家子莫不是跑了？

不会，绝对不会……

他在宛若迷宫的殿宇群中七拐八拐，准确找到那座明馨园。一步跨过园子，闪进明敏公主的闺房，转动高大铜瓶，响起一阵咔咔声……

林骏终于松了口气。他最怕狡诈对手从里面破坏机关。想来姓赵的一家子要么对自己的谋划胸有成足，要么来不及销毁它。

密道里寂静无声。林骏脚底生风，无声无息地快步走出幽暗密道，走进“矿场”溶洞中。

之前人来人往的矿场，不见一个人影，几十根半成品的无忧柱随意堆丢在路边，显然，苦力和监工似乎有更要紧的事要办，根本顾不上它们。

之前喷吐火光的石室，变得死气沉沉，仿佛暴怒后陷入沉睡的火山。

林骏心里猛地咯噔一下，飞身直奔血塘。还没到地头，远远就听见那边很是热闹。靠近了百十步，已能听清不同的声响……重物落水的噗通声，挥舞鞭子的噼啪声，还有几乎微不可闻的呻吟？

拐过一道弯，映入林骏眼帘的，似乎是一场“无遮大会”：只见不大的血塘边，随意摆放着白花花的“尸体”，五个监工正凶巴巴地挥舞长鞭，驱赶十几名“苦力”，下饺子般将“尸体”挨个丢入血塘中。

那些摔进血塘“尸体”，居然活了过来，一沉一浮间，只来得及从嗓眼里挤出两声凄惨无力的呻吟，旋即化为一滩脓血……

林骏怒从心起，一拳两个，瞬间灭了四个监工，只留下一个老熟人的命——前天给他带路的猥琐监工。

“尔等竟敢违抗国主钧令，提前投放‘材料’，简直罪该万死！”

猥琐监工似乎吓傻了，苍白嘴唇如濒死的鱼般反复开合，片刻后，突然清醒过来，连忙跪地求饶。

“堂主饶命哇！饶命哇！……小的绝对不敢抗令，是赵堂主，哦不！……是明敏公主命令小的们停下矿场差事，监视苦力们往血池投放‘材料’……”

“什么时候的事儿？”林骏挨个打量堆在岸边的“尸体”，以及那帮发呆的“苦力”。

“前天……前天午后。”

猥琐监工偷瞄了眼“卓堂主”，见其听得仔细，不由吞了口吐沫，接着道：

“公主殿下手下那帮人，不知从哪运来上万具‘材料’，可把小的们累惨了……干到最后，那帮人连‘苦力’和小的们都不放过。若不是小的机灵，躲进‘材料’堆里，若不是那帮人突然发疯自个跳进血塘……”

林骏突然蹿到只剩百来具的“尸堆”前，是雁荡五散人中的两位姑娘。他把两位姑娘拖了出来，解下外袍一撕两半，盖住要害部位。

“后来呢？”

“后来……”

猥琐监工见“卓堂主”似乎认识那两具“材料”，心中大骇，话都说不囫囵了。

眼见堂主脸色变黑，似乎等的不耐烦了，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两抖，硬着头皮继续说：“后来昆王殿下来了，喝止了那帮疯人，又和公主殿下说了几句话，他们看上去挺高兴……再后来，昆王殿下让小的们继续监视苦力投放‘材料’，还说干完后重重有赏……然后，堂主您来了。”

林骏面色大变。他眉头紧蹙地盯着血塘看了半晌。已经投进上万具“尸体”的血塘，“血量”非但没有暴涨，反而比前天落下去很多，不少地方已然见底……

“你刚才说，两位殿下似乎很高兴？”

“对……没错！小的亲眼所见，公主殿下笑的欢……”

“好！……真好！”林骏从牙齿缝里哼出两声好，伸手入怀，掏出一枚通体翠绿的玉佩。用力一捏，玉佩粉身碎骨。

“滚过来！随老子一起觐见国主和两位殿下……为你请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