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匕落（1 / 1）

清水城通往清阳县的宽阔直道上，一辆驷马驰车在狂飙。车后高高扬起的尘土，悬浮在闷热干燥的空气中，形成一道土黄色烟柱，呛得往来行人呸声不断，欲愤而怒骂，又不愿招惹吃兵粮的粗糙汉，待驰车跑远了，才压低声量喷吐几句经典国骂……

林骏现学现卖地驾着这辆属于清阳卫军的传信驰车，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心思却七上八下地飘忽不定……一会飘向仿佛黏在前室横杠上打盹的卓天然身上，一会操心驰车里捆得结结实实昏睡不醒的亲妹林雨，一会又思量卓天然化身城卫军潜入清阳县的目的……

难道图谋仙绅世家——张家？不太可能吧！张家老祖可是筑基后期高手，凭他卓天然，还不够格……

也许大概，很大可能冲着小门小户的自己家？谁让他把清水王室往死里得罪了！

林骏暗自冷笑，甭管你什么图谋，终有图穷匕见的时候。

贴胸暖玉发出的丝丝温和气息，让他放下心来。

狂奔大半天的驰车慢了下来。清阳县城卫军驿站到了。

一身伍长装扮的卓天然跳下车，掏出一卷皱巴巴的关防令信，递给守门卫兵，又挥臂招呼林骏把车赶进空荡荡的驿站大院。

林骏扎起车把式架势，猛甩缰绳，努力驱使大汗淋漓、不肯挪动半步的四匹高头大马前行。

到底是久经训练的军马。中间那两匹辕马把鼻孔张得极大，使劲喷了两团热气，四蹄用力摆动，沉重的车身忽然一震，动了。

可是，两旁的副马却不乐意动弹。不但不愿动弹，见中间的伙计抬蹄向前，还使起了性子，不吭不响往后退了两步。

前拉后扯间，受力不均的驰车突然晃动起来，坐在横杠前端的林骏一个失神，胸口重重撞在车辕上，竟把暖玉撞碎了。

他立即腰腿用力，坐直身体，使了个巧劲，强行把副马拉回原地，像模像样地大声呵斥，终于全须全尾地将驰车赶进了院子，停在一间仓库模样的宽大房屋前。

门卫见怪不怪地用铁链把大门锁死，吩咐林骏他们自个去仓库取草料喂马，又指了角门位置，便一摇三摆地晃向路边酒肆，躲避单调难忍的酷热午后。

林骏向卓天然投去一道询问目光。

卓天然瞥了眼热辣辣的日头，叫林骏把车赶进仓库，自个跳上去查看依旧昏睡不醒的林雨，又示意林骏和他一起脱下兵服，把兵服藏到车底，换上准备好的便装，带头出了仓库。

林骏点头应是，半垂的眼帘里闪过一道精光，悄然摸出半块暖玉，塞到亲妹身下，跟着走出仓库，虚掩仓门。

他们一前一后出了角门，不快不慢地朝十里外的清阳县城走去。

午后烈阳拼命烤炙路边蜷曲的篙草，空气似乎也受不住热，难受地抽搐着，阵阵热浪翻滚，前后左右看不见一个人影，也听不见鸟鸣蝉唱。

半路上，林骏两步赶上有些蔫的卓天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卓堂主，老夫思量了一路，没想通呀！……”

“没想通？”卓天然顿住脚步，歪着头斜睨视线尽头青灰色的县城轮廓，张嘴吐出一口浓痰，不无愤懑地嘟囔：“啊呸！……别说你没想通，老子也没想通……一座小县城的一户普通人家，还强令老子出手，日他姓李的仙人板板！”

他看着一脸诧异的林骏，无声笑了，“还不到说的时候……这次由你出手，一个不留……进城后，先随便找个客栈歇息，后半夜行动，利索点……明儿就回清远。”

林骏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是清水派那小娘的家人？”

这次轮到卓天然诧异了，“不愧是老江湖！”

林骏接下来的表现，令他更诧异了。

只见林骏从怀中掏出一对薄如蝉翼、银白闪亮的拳套，慢悠悠地套在手上，拳背上五点淡灰色的凸起，略显狰狞……

卓天然眼中的诧异消退了，化作一团冷意。

林骏抖了抖精瘦肩膀，身上传出啪啪的关节爆响声。这声音清脆如炒豆，并且越来越急——他恢复了本尊面目。

卓天然还是不丁不八的站着，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精瘦少年——不方不圆的敦厚嫩脸上，一双机灵的丹凤眼分外有神……

他嘴角微翘，随后咧开大嘴，露出一嘴细密白牙，漾开一脸诡异灿笑，难听的金石摩擦声，声声震耳：

“本堂天天打雁，没成想，这次竟着了一只雏儿的道，日他仙人板板……对了！你不会是李元朗必杀的那位武道天才吧？”

林骏浑身血涌，一股邪火直窜脑门，嵌在眼眶里的棕色瞳孔，贼亮！

好个清水王室，好个李元朗，爷们先收利息，等着……

那双闪亮眼珠，死死盯住两步外的卓天然，射出炽烈火光，“清阳林虎之子林骏，习武两年零七个月，龙虎神功圆满，龙蛇九变圆满，百步摧山拳圆满，请卓堂主指教！”

“哈哈，哈哈哈！……好！”

卓天然仰天大笑，状极欢畅，半晌，肃容道：“峻州草枯山无忧洞卓天然，炼煞一十三年，成就阴煞锻血肉，精通天阴莲环。”

林骏静待对方说完，提起十万斤力，脚踩龙蛇，身化猛虎，双拳如毒蟒出洞，直奔对方要害。

卓天然似慢实快地摆出天阴莲环起手式，阳掌在前，阴掌在后，挺身抢攻。

短短三息，二人便拳掌交接地对轰了百余回，奔雷般的闷响不绝于耳。

二人头顶忽然腾起阵阵白雾。

卓天然的天阴莲环着实古怪，一双铁掌推出的阴寒煞气，不是想象中的直来直去，而是凝结成团的煞劲。

最怪异之处在于，他每一掌皆连环发放，先发者缓，后发者速。当攻及林骏要害时，恰好不分先后的同时印袭到他身上去。

这么连续催动劲气亦快慢由心，的确达到炉火纯青之境，令人为之叹服。

当煞劲尚未及体之前，阴寒透骨、凝聚精炼的煞气早已袭体而至，天罗地网般把林骏笼罩在内，其凌厉迅猛的力道，又叠加透骨阴煞，大出林骏的意料之外。

若普通人给如此阴寒和充满毁灭性的煞劲侵体而入，所造成的的破坏可想而知。

难怪惊才绝艳又练成剑芒的袁青山，连一招都撑不过。

林骏不再保留实力，全力调动遍布周身血肉里的人煞，虽不能外放它对敌，却恰好将卓天然的阴煞挡在体外，相当于砸碎对方最大的底牌。

同时火力全开，移形换位，残影如林；摧山拳狂舞，二十万斤巨力催发的破空拳劲，如怒海狂涛，汹涌咆哮地扑了过去，誓要将其溺毙其中。

先前还不以为然的卓天然，面色突然大变。这小子竟然不惧他打出去的煞劲！力气于他也不遑多让……不，比他一年前刚打破极限肉身的力气更强！……

潜入安澜州俗世武林以来，他首次生出浓重的危机感，硬着头皮强行压榨潜力，连发十五道莲环煞劲，推向已然临头的惊涛骇浪……

一股猛烈气浪掀起一阵沙尘暴，把百丈方圆的乱藤杂草甩到空中，凌乱飞舞，又如转瞬即逝的烟花般四下散落。

二人之间陡然出现一处浅坑。卓天然连退八步，轻拢刺痛的双掌，不可思议地瞪着稳如山岳的林骏。

“不可能！俗世武功根本不可能打破极限肉身，你一定炼过煞功……哈？仙门弟子竟偷学煞功？……不对！你是灭煞峰弟子……”

“晚了！”

林骏忽地激活他的杀手锏——两张雷击符。

狮子搏兔尚尽全力。何况，卓天然可是正儿八经的炼煞邪修！不趁他心神失守的当口雷霆一击，谁知对手还有什么压箱底牌？！

不止如此。对准卓天然激活雷击符后，林骏立即沉腰坐马，竭力运转一身神力，瞬间打出八波摧山碎石的劈空拳劲……

“轰隆隆！……”

雷光肆虐，气劲滔天。

卓天然反应极快，极度扭曲身形，竟避开第一道雷击，又七情上面地急舞双掌，硬扛第二道雷击和紧随其后的汹涌气劲，却不及防备一道比闪电还要快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