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六章 兄弟(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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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痛不欲生地抱走席恩的尸体,在痛苦的流离和辗转中度过长久的时光,他才渐渐冷静下来,重新审视自己的灵魂,翻来覆去想,把哥哥从小到大每个细节都深想清楚,反复对照,才确定席恩最后一个眼神不是他的错觉,或者世界之相的血脉紊乱引起的疯癫——他是真恨他。

可是为什么!席恩恨他什么?

来到这个世界,了解了魔法神的过往后,他才明白为什么。

恐怕想起来后,光是回想和他亲密无间,受骗的二十多年,席恩都无法忍受。

知道了席恩的经历,也体验了一部分席恩曾经走过的人生,他终于能够原谅这个哥哥,原谅席恩对他所做的事。

相比这个世界的肖恩曾经对哥哥的无情,席恩因为恨意生出的无情,太好理解了。

席恩惊讶地看到那双干涸的琥珀色眼眸浮现出泪水的痕迹,虽然只是浅浅的波光,但毋庸置疑是眼泪。

“席恩,血脉错乱痛苦吗?”

法师一愣:“这种程度……”

使用换血魔法后,他时时刻刻处于血脉紊乱的痛苦中,但是相比这个,还是血脉不调和对于理智的干扰更加麻烦,最后因为发动神圣器和调和世界的十三段魔法消耗过巨,还真的出了大乱子。

肖恩又想起兄长在使用了那个十三段的救世魔法后,顷刻间白发,还有冷静也掩不住疯狂的眼神,因为强行换血引发的神智错乱。

所以很长时间,他都以为是责任压垮了兄长的精神,不但要封印魔族还要拯救世界,为了女儿的爱,让他做出不理智的决定,恨透了强逼他们成为救世主的东方学舍也恨透了这个世界,他也不愿意接受他优秀至极,白袍首席的哥哥落到疯癫的地步,后来他才痛苦地承认席恩最后可能真的发疯了,才会逼他杀了自己。

可是席恩临死前的那个眼神反复出现,在次元通道,在盟军胜利的呼喊声中,席恩设下结界,用法杖指着身后的军队,说:「如果不想我杀死这些人,就和我战斗,肖恩。」

他想要阻止兄长疯狂的行为,因为席恩是认真的,他真的出手了,当慌乱失措的他急忙阻止,利剑却如此轻易地撕裂没有布防的身躯——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刻,那个感受,鲜血在缭绕的雪花中迸溅,鲜艳得刺目的液体缠上他的肌肤,粘腻地淌落,留下滚烫的痕迹,席恩亲手为他锻造的长剑刺穿了他孪生兄长的心口,贯穿了他挚爱手足的胸膛,他的哥哥仿佛在那一刻清醒过来,那不是疯狂的眼神,清明中蕴含着极致的恨意,爱恨纠缠,无边无际。

也许其中还有歉意?他不明白……

他看着兄长倒在雪地里,余温的鲜血在他白色的袍子和白色的积雪上蔓延,那双逐渐涣散的琥珀色眸子,仿佛凝视着虚空的焦点,在静默中吐出最后一口气,成为他永远的噩梦。

肖恩握剑的手指在兄长纤细的颈项处游移,感受着薄薄的皮肤下跳动的血脉和人体的温度,让他渴望得发狂的脉动和体温,那一百多年,无论怎么感受和贴近都只有死寂。

这样的情绪不可以有,法师是不该失去理智的,失去理智的法师等于失去他的命。剑士执剑如心,他的心乱了,甚至害怕利刃伤害到这个人,害他血溅当场,像个刚开始拿剑的菜鸟。

可是在这个哥哥面前,他永远还没有长大,永远是依恋着他无法放手的弟弟,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个雪地,只要席恩一个眼神和一句话,就让他死亡,也令他新生。

「杀了我,肖恩。」他看着他的眼睛说。

怎么有这么残忍的人类,他的灵魂,到底是什么做的?

深渊的永黯之火、人间炼狱的打磨和残酷命运的灾劫锻冶出世上最剔透坚硬的矿物,注定要给想要亲近拥有他的人最深的伤,肖恩无法自已地想知道,如果鲜血流到那漆黑的表面,他的心会不会比他所爱的人更疼?

“席恩,我很多,很多次想,如果你醒来,睁开眼睛,可以说话,我要怎么对你呢。”

法师冷淡地道:“尸体在你手上,你随便对它做什么。”

肖恩笑眯眯:“席恩也知道,那种东西毫无意义,除非拥有灵魂。”魔法之王淡漠地道:“你从不拥有我的灵魂。”

“是吗?”肖恩微笑着抬起剑,露出雪花形的纹饰,里面的炼成阵隐隐发出代表灵魂的紫色光晕,“那这是什么?”

第一次,席恩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发现了一个失误。

席恩·珂曼不愧是他自己,连他这个真正的本体都骗过了,不但用自我催眠一遍遍待在那个世界,待在肖恩身边,还在临死前,让他下意识遗忘了这个破绽——如果他知道自己曾经愚蠢地留下一片神魂,他一定不会放任幻想界那么自由地运转下去,因为神的灵魂落到他人手上,对他也是个威胁。

虽然,魂咏锻造的灵魂非常坚固,这不能算是切割下来的部分,只能说是一缕灵魂的映射,但是一样能够对他的主魂造成麻烦。又因为他用古法制剑的方式锻造了一把真正的神剑,来自相同灵魂波动的符文被刻写在剑柄内部,用里面的炼成阵增幅,还能干扰他的魂咏和法术咏唱。

从前的他倾尽自我给予弟弟的武器如今成为他的断头利器,只要剑刃轻轻一送,这具附体就会在鲜血四溅中断气。

席恩想明白了就挺尸了,惩罚在肖恩可以索要的范围内。

不过肖恩不是来杀人的。

黑袍语气甜蜜又关怀,像个最担心哥哥的弟弟一般道:“真是的,做这么危险的事,席恩你万一出事怎么办呢,明明已经吃过很多次亏了。”在这个世界的弟弟拖累下,被关了千年,受尽折磨。还有不久前的受伤,连坠入幻想界的经历都是。

“无妨。”

席恩已经镇定下来,把头偏了偏,“我本来就欠你一条命。”

将剑刃轻轻一偏,肖恩叹道:“真是笨拙啊,席恩,不管哪个你都是,是不是除了贝姬以外就没有再找过女朋友了?”

“……”有过,但是提都不想提。

得到了答案,肖恩忍俊不禁,低低笑出声,沙哑沉涩的低笑。

席恩突然想起,肖恩以前从来不会这么笑,他的弟弟开朗爱笑,在朋友们的勾肩搭背下,说到有趣的话题,就会快乐地笑起来,放声大笑和嬉闹,那笑声爽朗活泼,在两个世界的梦境,他无数次听到那样的笑声,充满明朗和阳光。

肖恩当然只能这样笑,就在刚才,他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原来剑里是一个道标,不是灵魂。

他不久前才发现一直珍惜佩戴在身边的长剑「晨曦」居然就藏着最大的宝物——兄长的灵魂波动!本来欣喜若狂又心疼至极,原来他的哥哥真的用古法制剑为他锻造了武器,不惜伤害自己的灵魂,但是只要有这缕灵魂碎片,招魂和附体的成功率可以提升到将近百分之百——他终于可以找回席恩了!

可是肖恩随即发现这不是切割下来的灵魂,非常奇怪,强大又隐蔽,让他错过了那么久,但也因此,这道魂焰的性质仿佛虚幻一样,存在又不存在。而且他分析下来,成分并不是灵魂,更像是一段信息。

而根据导师那边得到的资料,他查证出世界的真相,想尽办法提升实力破开那个空间,追寻到这里,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的哥哥席恩·珂曼从不拥有灵魂,他从不拥有他。

魔法之王没有知觉地躺在地上,石化已经快蔓延到他的腰,在肖恩钳制下的手腕冰白而纤细,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拗断,就像他纤瘦的颈项和身躯一样。

可是就算他虚弱地躺在他怀里,或狼狈地匍匐在地,也不会让人有征服感或拥有感,这具身体里燃烧着苍白的火焰,是有毒的火和冰冷的烈焰,永远会将想要折服他的人烧毁。

午夜般漆黑的发丝缠绕着黑天鹅绒长袍,俊秀的脸庞霜冷无情,冰镜般的银眸透出强韧的意志,魔法的火焰随时会无声无息地从他体内冒出,将世间的一切燃烧殆尽。

他的魔法依旧保护着他,也封闭着这个无法离开的空间。

“我知道我带不走你,因为幻想界的世界性质,我的水平最多十三段不满,别说你现在那位保镖,就连降临体的你也不是对手。”光之子冷静地道。

“肖恩,你明白的。”席恩柔声道,“我不可能再做回那个白袍的我了,永远不。”

他当然明白,就像他在走过黑袍的人生后,也和从前的自己诀别了。

可是他还抱着一线希望,也许这个人还是他认识的哥哥。

席恩临死前那个眼神再度出现,永远永远,折磨着他。他强迫自己不断回想,在痛苦中夜夜拷问,思考席恩流露出的异常,他自己也没有记忆的怪异举止——睡梦中抓着法杖的习惯,为侏儒灭族伤心的反应,看着菲莉西亚的头饰和裙子时茫然的表情和事后的遗忘,菲莉西亚后来转述的话,最重要的线索,席恩所说的,“失去的自己”,“这个世界的我”;还有他们上战场前,席恩最不对劲的那段对话,提到“世界的真相”,黑袍的种种——席恩明明没有做过黑袍!

追寻后,肖恩终于明白——

席恩不是只有一个!

和他一起长大的席恩,犹如表层人格,但是深层有着另一个更为庞大深沉的实体,现在他知道了,魔法神沉睡在兄长的意识深处,就是兄长的另一面,黑暗的部分,也是魔法神的意识被打入幻想界,在睡梦中和他一起长大,形成了他认识、所爱的席恩。

魔法神是他的席恩,但他的席恩不是魔法神。

至少在想起来的一刻,就不再是了。

心中一片漆黑的荒原,过去的自己瑀瑀独行,背着空无一物的尸体,朝向渺茫的希望跋涉。肖恩强迫自己镇定,看着这个熟悉也陌生的男人,如果还是百年前那个刚刚错手弑兄痛不欲生,差一点点熬不过去的自己——如果不是复活席恩的念头拉住他,他会嚎啕,会哭喊,会难看地匍匐在地,诅咒世界和自己,支离破碎无法收拾。

可是现在,他只是冷静地看着,看着,从这张表情下面寻找任何熟悉的迹象——属于席恩·珂曼的部分,直到自己完全绝望为止——或许还有一线,只要有一线就行。他会重组,会拼拾,会追寻,会夺取,会再变得更强大,把这个男人抓到手中,一定要得到自己所要的东西。

哪怕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要经历破碎和重组,置之死地而后生。

「席恩……」如同过去的无数次,他抱着那具冰冷的尸体,亲昵地呢喃,「我们现在,连亲兄弟都不是了。」

换了世界之相的血统后,血缘上,他们已经不是最亲密的孪生兄弟了。

断裂的孪生感应,还是他学习了被东方学舍视为禁术的死灵魔法和精神魔法,用自己的灵魂强行模拟成功,重新缔结;然后把自己的血注入那具身体,让缺少血色的身体有了些微的生气。

宛如沉睡一般,肖恩又想起他体质孱弱的哥哥,每个辗转失眠却在他怀中安睡的夜晚,又像是高热吃了退烧药后,迷迷糊糊睡着的样子。

如此可爱,又如此可恨。

这样的哥哥,为什么不能杀掉呢?

杀掉就不会遭受这场漫长无边的酷刑了。

学艺经过如此痛苦,违背天生的良知和白袍教导的理念,背叛光之子肖恩的前半生,连光精灵冯娜也对他失望而去,虽然她后来还是回来,因为肖恩需要光精灵融合提升自己的武技和隐匿刺杀能力,那是一场背德的交易。而老师们早已对他失望透顶,指着他的鼻子骂:你看看你,再看看席恩,你对得起他吗?同学们对决了很多次,虽然在不得不下杀手以前,他成功谋害了他的导师,但是为时已晚,他打断了特里同的双腿,带走了索罗德的妹妹,为了那个小姑娘免受折磨杀了她……他永远伤害了他的朋友们;姐姐和义父那里他再也无颜回去,当他听到义父病倒的消息正被暗月法师公会追杀,根本无法赶回去,回去只会带去灾难,结果没见到义父的最后一面;姐姐的墓碑上刻着“我只有一个弟弟”,命令部下不让他祭拜;菲莉西亚被接回了精灵王廷,按照他暗中的嘱咐,因为黑袍的他不保证不会伤害亲人朋友,除了一次询问外再无相见……

他只有席恩了。

可是席恩不会强迫他做任何事,他只是静静躺在那里,就算肖恩将他弃之不顾,被野兽啃食殆尽,也不会有任何怨言。他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用那双和他相同色泽却更加清冷的琥珀色眸子注视他,有时暗藏让人生畏的阴暗,更多的却是深不见底的情感,血浓于水的亲情和最深挚的挂念;不会斥骂他:肖恩,争气点;不会在被他笑话又扣错领子时,不耐烦地说你好烦;不会生气他糟糕的私生活,发惊天动地的火;不会担心他的择偶,追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席恩严肃地经不起同学朋友的玩笑,却只会对他私下说冷笑话和尖刻的嘲讽;虽然偷偷嫉妒他的元素精灵和自己一样多,但是会为他的成就最高兴的永远是他的兄长;不允许任何人说他幼稚,却宁愿自己一个人辛苦地扛;抱着他说我想学魔法,流露出不自知的依赖……那些亲密的对话和相处,他最爱的哥哥。

在最黑暗的长夜,最不甘愿的堕落中,他依然选择紧紧拥抱着怀里的兄长,无法放手。

所以答案很清楚了。

人只有最痛苦的时候,才会看清自己是什么,想要什么。

他不恨席恩,不恨自己,不恨世界,也不恨一切了。

就是这份觉悟,让他从布拉德的人性迷宫走出,遗憾伤心却毫不犹豫地杀掉了这个最难缠的导师——反正布拉德也想被他杀掉,这些黑袍真是的,一个个都有莫名其妙的执着,个个在感情和愿望和自己想要的东西上较真得要命。

像布拉德,像席恩,像他自己。

「席恩,我已经是毕业的黑袍了哦」

终于回来的那天,在实验室找到被保存完好的兄长,他愉快地打招呼。发现他的感情经受住了时光和魔法的考验,一点也没磨损,除了恨意又死灰复燃,没办法,看到这样没办法和他互动的席恩,虽然习惯了还是不免由爱生恨。

然后他发现布拉德的研究记录,席恩的灵魂不在冥界,神界和冥界的本质也有问题。

虚拟体,这是布拉德的定义。

他开始回忆,开始拼凑和对照,开始印证和推理,不断挖掘席恩的真相,寻找世界的真相,就像席恩所说的,这个世界的真面目。

然后一直找到这里。

抵达了终点,明白了真相,也被粉碎了希望。

没关系,再尝试一场出发就行了,糟不过当初弑兄的最初,不过就是哥哥又没有了,他还找到了席恩的另一个状态,不是空荡荡的身体。

“肖恩。”

身下的男人突然开口,“我把他还给你。”

席恩的表情无波无痕,仿佛没有用读心术看到弟弟整个回忆和心路历程。

肖恩眨了眨眼,一时思考这个敌人在耍什么把戏。

当想来想去席恩都没有骗他的理由,至少在绝对的优势下,无需委屈自己迎合他的欲望,亡者已经停止的心跳又重新跳动起来,不受控制的情感在每一条血管中奔流,几乎烧热了大脑,然后又冷静下来:

“我今天本来就是要带走他,不是今天也是以后,无论如何,除非确认我的席恩从来就不存在。”

“不过,我也想带你走。”他绽开笑容,真挚又明亮。

“席恩,要跟我走吗?”

圣贤者阁下冷淡地道:“不可能,我在你的世界,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是在这里,我必须了结没有完结的战争。”

“太可惜了。”看出不可能改变魔法之王的意志,黑袍继续诱惑,“那么等任务完成了,能不能考虑一下归宿呢?”

就算是给这个世界的自己添堵,他也希望双收他真正的哥哥和这位有着无边魅力的魔法之王。

虽然黑袍的理智知道自己是搞不定两个哥哥的,一个都快吃不消。

也许这就是席恩的阴谋?真是阴险啊。

还是他不得不答应的阳谋。

“你很烦,快说要不要。”席恩不耐烦地道。

“席恩,我放心不下你。”光之子柔声哄劝,尽最后的努力,这是黑袍百折不挠的特征,也是真心话,“要不,我留下,你试试再扮演席恩·珂曼,演着演着也就习惯了。”

席恩冷笑出声:“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杀了你,让你到虚拟的地狱去找你哥哥去。”

真是麻烦的性情。

这种受了太多伤,甚至会把喜欢的人往外推的逞强,真是让人无奈又心疼。

不过他也克制住贪心,他的底限只是要回他的席恩,在恢复魔法神的记忆以前的兄长,虽然不纯粹,但那才是真正的席恩·珂曼。刚刚的劝说,只是出于对这个人独有的怜惜。

因为这个世界的席恩是如此寂寞,没有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孪生弟弟。

肖恩又想起另一个自己护着那个叫帕西斯的青年的模样。

“有人疼你吗?”黑袍问道。

“什么?”席恩一呆。

“你疼的时候,有人问你吗?”

席恩怔忡了一会儿,道:“现在有。”

他想起千年里,一次又一次,在冥王的镇魂球里,问他疼不疼的萨玛艾尔,不顾他逞强的斥责和难堪的沉默,无数次在他的伤口上施加保护的力道,在肖恩失忆的时候守护着他,关怀和爱着他的孩子。

“那么,还好。”

肖恩俯下身,额头抵着另一个世界的兄长,“席恩,这样的人,一定要抓在手里。”

在实质的接触中,席恩再度想起那些亲密无间的时光,关怀和守护的相处,他一直以为是幻梦的日子。

“抱歉。”

这是一声带着告别意味的道歉。

因为石化,席恩没有起身,握住「晨曦」,在魂焰的煅烧和融入中,神色冷清下来,那些属于席恩·珂曼的部分,都被转移到剑中,连同锻造的魂魄。

“回去用还魂术就行了。”席恩略带疲惫地道,并非使用了魔法的消耗,而是因为一种身心的空虚,他毕竟失去了一部分自己。

肖恩握住剑柄,慢慢收入剑鞘,宛如对待最珍贵的宝物。

“走吧。”法师淡淡地道。

现在他对肖恩还有点残留的情感,但再过一会儿,这个小混蛋就讨不到半点便宜了,留下是找打。

黑袍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去,只在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

席恩缓缓爬了起来,因为石化已经蔓延到腰,这并不容易,但习以为常的黑袍也压根没看他,只是一个人支撑起自己,没有求助或在意,因为真正的席恩·奥古诺希塔从来没有一个弟弟从小在身边一起长大,只有梦里的孪生感应永远的煎熬和鞭策,艰难跋涉,孤独永伴,魔法是最初也是最后的馈赠,人世唯一的明灯。

从兄长这个熟悉的动作,肖恩终于知道过去席恩那些女性化的起床姿势,对疼痛冷热的麻痹,对恶意和抨击的无谓,那些对人性淡漠的底色来自谁,大概又是些不为人知的折磨。

“席恩……”在反应过来以前,他张开口。

“肖恩,走吧。”有着读心术的法师比弟弟更清楚听见他的心声,虽然肖恩到底会离开,带着他真正的哥哥,他没这么软弱,他只是一时感性发作,残留着以前的烂好心,但他不需要,再也不需要了。

“肖恩,我沦落监牢,堕入地狱,都是自己选的,没什么值得同情。和席恩·奥古诺希塔在一起的人,永远不会有好下场,这里也没有你的位置。”

黑衣男子在黑夜里看不清表情,只是简短地点了点头,从露台一跃而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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