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章 灵魂的呼唤(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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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兄弟俩回到东方学舍,众神降下神旨,赐予两件神圣器——天杖和世界之钥。

这无疑给诸国打了一剂强心针,肖恩比任何人都开心,紧紧抱住哥哥:“席恩,神明给了我们法宝,我们直接可以封印魔族,你不用再操心了。”

也因此,他没有看到兄长的表情。

大陆历502年,魔界再次打破和平协约,发动总攻击,只有维烈自己心知肚明,这次侵略已经不仅仅为了给玛格蕾特复仇,满足发泄的欲望,也是为了得到人类阵营的希望,白袍领袖席恩·珂曼。

因此,魔族的攻势前所未有的激烈,而人类一方的战略一开始就出了问题,奥斯曼帝国的驻军竟然将盟军派遣到错误的军区,导致三十多万将兵和法师全灭,事后长老会反而将罪名全部推到暗之子头上,指控席恩估算错误,造成这样惨烈的损失。洁西卡所在的司令部同时遭到一场袭击,使得本来清清楚楚的事情变成了悬案。

长老们也是急了,席恩的战略看起来真的能赢,众神还赐予了神器,一旦他和肖恩真的成为人类的救世主,赶走魔族,世界和平,谁还会企望神子神女的指引?

所以他们用不入流的手段陷害席恩,还直接将司令部的情报卖给了魔族,使得风之幽鬼偷袭成功。

呼应长老会通敌阴谋的正是奥斯曼帝国的新皇,十七岁的鲁西克·福斯。做出这样愚蠢的行为,他如愿和被从圣域解放的母亲团聚,然后死在魔族的大侵袭下,连累大半个国家的百姓在内。

蒙受如此重大的损失,盟军不得已后撤,在半个月的激烈攻防后,奥斯曼帝国亡国。

听闻接连的噩耗,席恩连连吐血,身体几乎崩溃。

“席恩,这不能怪你。”肖恩紧紧抱着哥哥,又是痛恨又是悲愤,感同身受他的痛苦,他都无法想象爸爸的心情。

“不,肖恩,是我的错,是我不够强大,是我,我没有早点杀了那帮神眷者。”席恩无意识地抓住弟弟的衣襟,“我为什么要待在这里?为什么不早点走?我到底在做什么?我究竟怎么了?”

“席恩……”肖恩看到兄长有时会出现的异常情绪,极为担心。

好在后来出现了反转,盟军总指挥洁西卡和少数司令部军官成功逃生,因为洁西卡身兼要职,又身处前线,两个弟弟担心她的安危,都尽最大的力量制作了给她的防身武器和魔法道具。席恩还通过新获得的世界之钥,制作了一个空间转移的法器让她带着,身边的部下又拼死相救,给了她逃出生天的机会。

可是由于长老会暗中破坏了禁空网,一艘隐形的飞船击中了在后方援护友军撤退的空军小队,其中就有狮鹫军团长贝尔妲·怀明特,她身上同样携带,由同一个人制作的空间转移卷轴因为事出突然没能发挥作用,当场丧生。

相比另一个时空活到三十一岁,在这个世界,贝尔妲在二十五岁英年早逝,但是这场人生,比起另一个自己大半生都饱受相思苦楚,最后惨死在朋友毒箭下的人生,依然幸福得多。

因为她度过了充实的一生,英勇作战,战死沙场,怀抱着捍卫家园的理想求仁得仁,而且这个世界的席恩·珂曼,至死都爱着她。

当席恩接到心上人的死讯,已经是盟军重整态势,从后撤转为防守的阶段,一直沉默不语。

肖恩有一股说不出的害怕情绪,当席恩听到贝尔妲的死讯时,就和听到洁西卡生还的喜讯一样,脸上无喜无悲,一片干涸,深沉的侧脸上每一根线条好像都重新打磨,抿紧的唇线冷峻决绝,琥珀色的眼眸仿佛酝酿着一场漫无边际的冰期,一个只有永恒冰雪的纯粹世界。

他确定哥哥是伤痛的,因为接下来,席恩根本无法合眼入睡,总是早早起来研究神明给的武器,可是在痛苦和仇恨背后,好像深藏着一股更可怕又冷静的情绪。

由于神子神女的搅局,艾斯嘉一方失去先机,但是魔族也停止了进攻。当听说风之幽鬼出现,席恩发动了当初埋藏在弗雷德等四个魔族体内的暗之楔——如果不是当初长老会一意求和,魔界又远在境外宇宙,也不会拖到今天。

这个举动真正威胁到了魔族,让以为这是个游戏世界,可以肆意撒欢的摩苏们尝到了刻骨铭心的痛苦滋味,对于魔王艾尔拉斯更是天崩地裂的打击,四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全部丧生,他终于明白,再这么搞下去,将来他别说在一片废土中回收菲莉西亚完好的魔核,搞不好连剩下的同伴也要性命不保。而弗雷德他们既然已死,对魔王来说,仅剩的亲人朋友只剩下维烈和菲莉西亚了。他还怀疑维烈体内也有可怕的魔法潜伏,只是这个浑浑噩噩的好友自己一无所知。就算为了维烈的生命,艾尔拉斯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人类一方已经不会再相信魔族的任何誓言,而且他还发现,维烈更改了魔兽的权限,让魔兽变成只会屠杀的自卫兵器,连他都无法操控。就连听到伍菲他们横死,维烈也只是表露了伤心之情后,依然坚持要为玛格报仇,抢回玛格,杀光精灵云云,让艾尔拉斯彻底心灰意冷,和两位科学家一起封印了这个朋友的异能,将他关了禁闭,恳求那位施法者不要继续报复。好在菲莉西亚是世界之相,只要高等魔族不出现,艾斯嘉方面可能还不会杀了菲莉西亚。

席恩只要求魔王公布当初是谁通敌,祸乱这个艾斯嘉,就不去理会东方学舍那边的拉锯战——白袍们依然不会杀了神子神女的,他们还指望他和肖恩两个被神选择的救世主拯救世界。

暗之子已经受够了。

这一切的不对,都源于他的软弱,顾虑他身处的白袍阵营,顾虑这个腐朽的联盟,在意太多的人情关系,他挣扎着,敌视着,痛恨着,却因为周围人的观念和亲情一次次妥协,没有毅然背弃这条错误的道路。

他的困局,也因为他不够强大。

不仅仅是思想上的软弱,还有实力上的弱小。

如果不是他现在连十三段都没有,他为什么要看神子神女的脸色,为什么不能轻易杀掉他们?

席恩觉得自己妄念了,他又不是神级法师,而且就算他真的成为神级法师,杀了神子神女,他敢保证神眷者背后的众神,不处罚他吗?这也是他长久隐忍的原因,他不怕神罚,但身为众神预言的救世主,一旦他被剥夺身份,就失去了降魔战争胜利最大的依仗——两件神圣器。他不能因为个人的怨恨和私仇,害得人类阵营失去希望。已经那么多人命毁于战火,里面有他的爱人,有他的同学,有他亲手培育的法师们。

可是他为什么要当这个众神预言的神子?为什么寄望于神明赐予的武器?为什么不能学成强大的魔法——哪怕是黑袍的邪恶魔法,自己封印魔族?而是和肖恩、白袍们一样龟缩在安全的一隅,听命于众神和神子神女,成为一个软弱的废物?

席恩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自己。

艾斯嘉进入了反攻阶段,相比另一个时空,已经好得太多。当肖恩带着心爱的养女和徒弟们在三大陆四处躲避时,艾斯嘉大陆经历了整整十七年的屠杀和战争摧残,十多亿人口在此期间灰飞烟灭,精灵灭族。

而这里,精灵族一半保存了下来,死亡人数目前是七十多万,参谋部预估,最多三年,他们就可以重新打到次元通道脚下,让双子顺利封印魔族。也是众神下达神谕太晚,又没有说清楚神圣器的用法,还有可恨的神子神女里应外合,害得战局失利。如今知道真相的人们当然不会怪罪于做出了正确的排兵布阵,又是使用能够封印次元通道的神圣器「世界之钥」的暗之子。

洁西卡等军官预估会死伤两百万到三百万的士兵,如果不让职业者和法师上阵,因为长老会已经交出了全部的军需资金,只求活命,终于可以武装平民士兵,于是白袍都觉得可以接受,没有继续追讨。但是在席恩看来,这是完全不能接受的数字,也是他无能的表现!更是自己所属阵营无能的表现!

目前,陷入狂暴的魔兽将整个东部大陆变成了人间地狱,现在主要是依仗达尔邦内海、斯帕斯内海的阻拦和北边重新树立的防御圈。于是北方战场,就成为了至关重要的战线。



红石山脉以北·军区——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将大地染成一片枯萎的白。当席恩走过厚积的雪地,听到一个年少的清越嗓音,带着哭腔:“为什么你们不能挡住魔族,为什么让这些该死的怪物毁掉我们的家园!”

他瞥眼过去,一头银发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有光泽的银色短发,不同于银龙的色泽,可能是稀少的亚利安族后裔,这少年顶多十三四岁,身边还有个白银发色的雪族少女,一脸害怕地拉扯他。

“臭小子,我们在前线拼死拼活的时候,你们在这里安居乐业,这就是区别。”一个矮人族战士不屑地道,其他士兵有些同情地看着明显失去亲人的少年。

“那你们为什么还是挡不住魔族,为什么不能保护我们,说到底还是你们的错!”

“把他带下去。”

席恩开口,结束了这场闹剧,清冷的声音比雪片更冷,理所当然引来仇恨至极的目光,因此,当帕西斯被拉下去时,没有听见那个他视为仇人的指挥官嘱咐部下:“好好安葬他的父母,给他和那女孩路费和船钱,让他们去夏尔玛大陆吧,不要为难他。”

最后,这个世界的帕西斯还是和后来成为他妻子的雪族少女相携离去,无论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他还拥有一份手心的温暖。在这个乱世,其实像他这样还有最后一点幸福的人,能够抓住一丁点幸福的人,着实不多。

当肖恩走进兄长的军帐,意外看到席恩趴在桌上沉睡。火盆里的火焰是稳定的魔法火焰,和席恩的每一个法术一样完美。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无比轻柔地将一条毛毯盖在兄长身上,棕发青年睡得很熟,也可能是血亲的接近没有引起警觉,呼吸依旧细微,带着病重导致的断续和短促,睫毛紧紧贴着清瘦俊朗的容颜。

肖恩目不转睛地凝视孪生兄长一别多日的容颜,席恩是和他大吵一架后,来到这个北部战场。

因为席恩想去学习黑袍的魔法,还想要和那些邪恶的黑袍联合起来,对此,不仅肖恩强烈反对,后来得知的艾诺德等老师也严厉训斥弟子,甚至下了死令,如果他敢投入暗月法师公会,就打断他的腿,如果他真的敢学一个黑袍的魔法,就给他下血脉诅咒,他一辈子不要想用魔法!

肖恩知道,打断腿这种威胁对于顽固又痴恋魔法的哥哥是没用的,但是后面一个却绝对有用。

这件事严重伤害了席恩的感情,也撕裂了师徒之间的感情。对于艾诺德等白袍来说,就算为了降魔战争,有些原则也不可以抛弃——黑白两道永远势不两立。

对此肖恩不是完全赞同,也不是没有后悔,因为席恩一开始是跟他商量的,再次希望取得他这个弟弟的理解和支持。

「你不明白吗,现在战场不需要我!只要我去黑袍那里,以为能让我身败名裂,长老会也不会再搞小动作,这已经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我怎么能让你身败名裂!」

「那你又不让我杀掉那几个老东西!」

「暗杀是黑袍干的事……席恩,而且他们毕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我就是个黑袍!我想学黑袍的魔法!」

兄长那时的眼神和语气,现在肖恩回想起来还害怕。

而如果不是身为艾斯嘉的救世主,身系封印魔族的希望,不能不告而别,其实席恩也早就可以暗中离开,去追寻他的魔法。

是肖恩和白袍法师们,强行把他拖在了这个他不想留下的世界。

席恩为什么这么向往黑袍的世界呢?

肖恩不解,也有难以言喻的不安。

但是现在,看到憔悴入睡的兄长,光之子又感到伴随着心疼的安心,他的哥哥始终还是留下来了,无论是因为师长的斥责和威胁,还是因为自己的劝说和哀求,席恩这次的反应是前所未有的激烈,甚至都私下对他动用了魔法,在肖恩没有还手后,感觉哥哥一瞬间的表情真想杀了他——但席恩到底没有,用伤到自己的方式忍住了这股惊天动地的怒火,剧烈咳嗽了一晚上,还吐了许多血,虽然席恩当时已经高烧到神志不清了。

肖恩照顾了一晚,到凌晨,席恩才在他的怀抱中迷迷糊糊睡去,可是还不到两个小时,他就醒了过来,穿衣整装,一言不发地奔赴北方,在这里整整待了两个多月,既不通信,也不接受弟弟的魔法传讯,显然还在生气。

席恩,尽人事,听天命。就算我们一起阵亡,也未尝不好啊。棕发青年又伸手拢了拢盖住兄长单薄肩膀的毯子,那嶙峋的骨头都看得见了,在指尖留下撕痛心脏的触感。

暗之子在毛毯温暖的包围中微微倾吐出一口稀薄的白烟,又似乎感觉到血脉熟悉的气息,在安心和奇怪的抗拒中蹙起眉,眉心深深打了个结,一手撩开肩头的负担。

“席恩,你醒了吗?”肖恩心一沉,拎起掉落在地的毛毯。

“……肖恩?”过了好一会儿,席恩才慢慢从桌上爬起来,神色昏沉倦怠。明白哥哥刚刚没清醒,只是梦中的反应,肖恩的心情平复:“你好些了吗?”

席恩没回答,只是专注注视手肘下的军事地图,提起笔测算,完成昨晚倒下睡觉——应该说是昏迷而没完成的工作,肖恩又是一阵不悦:“战况不是稳定下来了吗?”

“你不明白,肖恩,导师他们也不明白。”席恩冷冷地道,“你们想的都是怎么让普通人上阵,应该用魔法,这场文明的战争应该用魔法,可是我们四分五裂,白袍和黑袍互相敌视,红袍早就消失,有着强大技术的异族死在人类大统一战争里,白白浪费,被那些愚蠢的贤者和该死的日精灵月精灵……我没能救下来,我为什么没能保下来?”席恩痛苦自问。

肖恩心生不安地劝慰:“席恩,你那时也才十二岁,我们不是还去四境之野阻止战争,你也尽力了,是我们发现得太迟了。”

“是的,他们把我们关在东方学舍,当猪一样养。”席恩冷嘲,“这算什么救世主?”

“席恩,就算我们是救世主,我们也是我们自己。其实我根本不想当什么救世主,只是为了姐姐,义父,老师们,学舍的大家,想要尽我最大的努力。这也是救世主的真正含义——为了我们所爱的人们,所以奋力拯救世界。可是看到你这么辛苦,有时候我真怨恨救世主的位子。席恩,我希望你幸福,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如果你被责任压垮了,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你保重自己好不好?”肖恩恳切地道。

“……”

席恩的眼神漂移了一下,似乎想要露出温柔,却仿佛要一株没有根的葡萄藤结出果实。

他的目光透过小小的窗帘,落在外面的冰天雪地,琥珀色的眼眸亮得出奇,也冷得出奇,与那片寒酷的冰雪之境有奇异的融合,某种不毛又深厚冷酷的本质慢慢显露出来,仿佛被寒风吹刮的雪原露出了底下的坚硬冻土。察觉兄长的精神状态不对劲,肖恩扳过他单薄瘦弱的肩膀,强迫他面对自己,回到这个有着温暖炉火和人间烟火的世界,席恩微微摇晃了一下,似乎神智恍惚,眼睛又重新映入弟弟的身影,有了微薄的人气。

“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以自己的性命为重。”肖恩握着孪生兄弟尖峭的下颌,指腹搓揉他眼下的痕迹。

“肖恩,我之所以做那么多准备,就是为了让我们,还有菲莉西亚都能活下来。”席恩正视弟弟,声音却留着干冷的余韵。

“但你也说了,这场战争我们不是毫无胜算的。”

“靠众神的力量?”席恩自嘲一笑,这是最让他痛恨的部分,虽然他也不明白这股恨意和痛苦来自哪里。

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不对劲,他一天天,每分每秒都在熬,熬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虽然肖恩的存在安抚了他,但某方面,好像才是他真正痛苦的根源。

这个弟弟,还有东方学舍的每个人,都是他的手铐脚镣,拘束住他想要走的魔法之路。席恩低下头,眼神闪过极致的怨恨。

一只温暖的大手放在他的肩上:“你太累了,所以有时候总是想太多,我们本来就是因为众神的预言才能聚在东方学舍,学习到魔法,众神也给予了战胜魔族的神圣器。”

……是的,我用世界之钥研究出了一种新的魔法,应该是十三段的魔法,我也算神级法师了。这是唯一安慰点的事情,可是席恩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神圣器没有意识,可是他为什么有时候认为他的世界之钥会开口说话?

还有他寂静的世界。是的,这个寂静得像死去的世界。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世界空洞僵死得可怕?没有一种存在,没有许许多多的存在,只有肖恩,只有贝姬,只有姐姐和义父,只有东方学舍的大家,爱着他,也期许信任他的老师同学。是的,这些很美好,可是不够,完全不够,他的心脏空洞得可怕,不是缺了一块,是整个都没有了,连同灵魂里的存在,他全部的灵魂……

席恩找不到这种失落感的来源,但是一次次微妙的瞬间,他的理性好像捕捉到了什么,无数碎裂的拼图已经呈现在他眼前,好像只要再轻轻揭开一块,就会崩裂开来,粉碎眼前令他痛恨的世界,只要……

席恩朦胧中,突然天旋地转。

“席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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