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十二章 延续的罪孽(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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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帕西斯拔出残剑,剑鞘里的吞日已经断成两截。

他想起和萨玛艾尔的那场对决。

就在他投出那一剑没多久,虚无的异次元里,一个洋红色短发的少年出现在他面前,穿着鲜红的骑士服,腰间佩着一把美得不可思议的长剑。

「你是席恩的人!」帕西斯一眼认出来。

「呵呵。」虹彩龙似乎被他的话取悦,心情很好,熔金之瞳流动着温暖纯粹的笑意,「不错,我是主人的爱子,我叫萨玛艾尔。」

意外的,萨玛艾尔将灭神剑抛还给他,态度是逗着玩的轻描淡写,微笑着握住那柄让帕西斯剑士的本能不由得关注的剑,「你好像很自信你的剑法,帕西斯,那不如比比?」

「可以,反正你是席恩的儿子,我一样会把你宰了。」帕西斯用残忍的态度道。

「我倒是不会杀你,因为你杀不了我,也没本事杀父亲。」小龙拔出苍之剑,神色敛去轻慢和冷酷,取而代之的是认真与尊敬,对手中的长剑,对苍之剑背后的历史。

悲怆和不屈,是当年剑圣丛云体会的极致剑意,那惊艳一剑让魔法之都萨曼的无畏空舰坠地,留下永远的传说,白云之国的名字从此和丛云之名结合,永世流传。

但其实,白云族这个柔韧强大的民族,拥有剑师灵魂的种族,最深的愿望,最坚定的种族精神,灌注在剑中的至强剑意,最简单不过。

守护。

守护一个民族的精神,守护一份云霄之上的意念。

只要持剑人的心声和剑的意志共鸣,理解这份可敬的精神,就能发挥出苍之剑最强的剑意。

「你想和我比剑吗?」帕西斯冷笑,龙族他也不怕,他的剑气,能斩开龙鳞,还有魔族的魔核!

他只顾虑众神,只忌惮神明的强大而已。

「因为你对自己的剑法很自豪啊。」看透他的表情,萨玛艾尔轻轻一笑,「用魔法和龙族之身打败你,可能会让你不服气。」

一下交锋,苍之剑青色的剑芒就弹开了光复王无坚不摧的剑气。

「守护的剑意!?」

身为顶尖的剑士,一接触,帕西斯就感到了剑刃流淌的意念,不禁生出由衷的艳羡,还有对一把好剑的惋惜,「这把剑不该在你这种助纣为虐的龙族和你那个人渣主人的手上,在我手里更适合。」

光复王不禁心中恨恨,使用灭神剑主要是为了压制体内的神明,虽然他喜欢吞日带来的强大,灭神剑能够吸收他人的灵魂火焰,锻造他自己的灵魂,他也不害怕吞日制造的杀意冲动,只要不是冲肖恩、菲莉西亚和罗兰散发他都无所谓,杀戮只让他感到发泄的快意,但里面怨灵的碎片却令他苦不堪言,成天散发出尖叫和怨念,还是靠着贺加斯的神识和协调神的净化之力才一次次压制下来。

以及他不愿承认的,一个灵魂的帮助。

萨玛艾尔没有生气,反而轻快地笑起来。

「哈哈哈,你以为白云一族的剑意是你那种软弱自欺的守护之心?那是对民族精神的守护,对永世流传的意志的传承,对最强剑意不熄的追求。」

初始龙的眼神和语气突然带上无比的庄严。

「渺小的人类,也有让龙族低头,认可的力量,区别于蝼蚁的强大之处。你们真正的力量,不是万物皆有的爱欲憎苦,是超越其上的包容和战胜,是让你们的灵魂真正高贵,与巨大的存在结合,不朽的精神。正是对自身意志的锤炼,对自己种族的维护,对自己文明的守护,才让你们的人格超脱个人的界限,拥有奇迹之力,升华为能够和神明作战的生物,一如当年的白银王他们,一如一代代无悔捍卫世界的神级法师们,一如主人——不要瞧不起主人了,帕西尔提斯,你远不如主人。哪怕降魔战争的战场上一个平平无奇向魔族冲锋的小兵,都拥有比现在的你更伟大的意志。」

「胡扯!」帕西斯坚决否认,身为本领高强的剑士,他一个能砍掉上万那些所谓的小兵。

更何况他还有协调神的力量,虽然他厌恶贺加斯,但非常时刻,借用一下也没办法。

「强大的力量,不等于强大的心志,剑意是用意志发挥,不是你本身的力气或魔力神力,你居然连这么基础的知识都忘记了?」萨玛艾尔一脸不可思议。

他的眼光重新带上轻蔑,在他看来,这样的帕西斯挥出的剑意,连埃西亚那稚嫩却不屈的剑术都不如。

埃西亚,绝对不会向她心目中的邪恶低头,也不会借助不正当的力量复仇。

「我……」帕西斯的脸色有点发白,想起肖恩第一堂课所教的原理,随即回过神,用执着的口吻道,「那种东西早就没用了,肖恩师父也有错的地方。我必须守护肖恩师父,守护的剑意我理解,用不着你指手画脚。」

萨玛艾尔早已从对席恩相关的调查,了解了肖恩,以及肖恩这些所谓弟子爱女的一切,淡淡一笑。

「帕西斯,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爱的不是肖恩,依然是莉拉,你的母亲。只要一个人类在那个时候对你伸出援手,让你能够投影母亲善良和纯洁的人格,你都会爱‘他’,守护这份心情,弥补自己的遗憾,但是你永远填补不了内心的空洞,说服不了自己的软弱和自卑。你当然能用苍之剑,但这样可悲的你,连她亿万分之一的力量都发挥不出。」

「你……」想起席恩相似的话语,帕西斯咬牙,坚决不信。

「可惜了,如果你不能承认,你是赢不了这把剑的。」萨玛艾尔闪电般出手,远超帕西斯的速度,轻轻松松,劈断了他手中的灭神剑。

「什么!?」帕西斯震惊,曾经刺杀了神明的剑,渴饮过神血,拥有混乱神神力的剑,居然被一把凡剑打败了!?

「呵,区区人性之恶和一点神器碎片锻造的物品,还不是你能理解、驾驭的恶,你居然以为是宝,帕西斯,身为剑士,不过如此啊。」

「可它依然是神器!」身为炼金术师,帕西斯也有相应的知识,「连神力都没有的凡剑怎么能——」

「你瞧不起凡人之心吗?」

萨玛艾尔有点可怜这个拥有出众的剑术,却走入人性迷宫的剑士,因为人类皆有软弱,皆有放不下的迷惘和痛苦,包括他的父亲也是。即使席恩远比帕西斯强大,即使这个男人除了那点坚定的守护之心外,人品和心性一无是处。但是因为席恩,因为对席恩衍生出的爱,他对人类这个种族产生了共有的怜悯和包容,使他对帕西斯最后指点了一句:

「你不妨回想一下,让你一次次朝世界之钥的结界挥剑,真正锻冶出绝世剑意的意念是什么。」

帕西斯怔住:绝世的剑意,他有吗?

萨玛艾尔不再有废话的兴趣,挥手离去:「这场比试,我赢了。」

安静下来的空间里,帕西斯若有所思地注视手里的残剑。

对不起,帕尔,我再也帮不了你了。』

美丽的女声传入他的意识,然后永远地消失,一如那个早已破碎,紫色长发的绝美倩影。

谁要你帮。帕西斯冷冷地想:能够压制吞日,全是靠他自己的力量。

那个软弱,该死,英雄王的女儿,怎么有这样的力量。

仇人的女儿。

那时,罗莎米亚对他一往无悔地付出,明知他想对她的父亲复仇,尽管他强迫她打掉他们的孩子,在最后,挡在科尔修斯面前,被他一剑穿心都无怨无悔。

一念之仁,帕西斯没有让吞日吸干她的灵魂,罗莎米亚还变成了剑灵这样的意识体,一次次阻挡吞日里面的邪灵对他意识的冲击。

是的,她只是干扰他而已!

曾经他对这个女人也有过不忍,但是想到心中的仇恨,想到不得不向她父亲屈膝隐忍的痛苦,每每践踏前妻的心意,这个白花般纯洁娇弱的女孩,就不再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唯一记得的,只有她仇人之女的身份。

一切都是她该得的,没有所谓的无辜。

萨玛艾尔也是,身为席恩的儿子,就是他的罪!

只是他比罗莎米亚强大,他杀不了。

是的,帕西斯心想:他憎恨软弱,憎恨自己的弱小,只有强大,无与伦比的强大,才能战胜无常的命运,战胜所有敌人,守护肖恩师父,守护菲莉西亚。

所以萨玛艾尔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强大的龙族,就和强大的魔族一样,怎么能理解弱小人类的可悲呢?

再说什么民族精神,什么种族的维护,文明的守护,关他什么事,他和菲莉西亚,都是夹缝中的孩子,两边都不要的混血。

他从小还受尽人类的迫害,母亲都被人类杀死,就在他眼前。

帕西斯憎恨人类,厌恶自己体内的人类血统,只不过肖恩师父是不同的,他是好人,和母亲一样的好人,可以不同于其他人类,区分开来对待。

罗兰也是。

这一刻,帕西斯却想起徒弟曾经对他说的一番话:「师父,这个世界,这个名为艾斯嘉的世界,孕育了那么多美丽的种族,翼人、亚利安族、精灵、水族、妖精、矮人、人类……众生万物,哪怕玛娜精灵和元素精灵,都没有分别,我们都属于这个美丽的世界。可是众神却用他们的意志凌驾于众生之上,制造了众神竞技场那样的悲剧,魔族更是用魔兽,一次次魔潮践踏生命,蹂躏这个世界。」

「师父,师母支撑世界千年,我想,珍惜世界才是对她辛苦最好的回报。你们也是从降魔战争走来的人,亲眼目睹魔族屠戮生命的残忍,如今众神对这个世界的人们有敌意,次元通道又不稳,你何不暂时放下和席恩的私仇,和王室、和师公一起先战胜魔族和神明呢?」

说得很动听,但帕西斯不为所动。

肖恩师父连维烈都下不了手,又怎么可能向神魔下战书呢?

当初肖恩师父就莫名其妙背上“命运之子”的责任,那是众神强加他的责任。肖恩师父说过,他不想做救世主,菲莉西亚也不想做世界之相,所以迫害肖恩师父的席恩,强迫菲莉西亚救世的席恩,罪无可恕!

至于他自己,就更不情愿当降神的祭品了。

人类和异族全死光又如何?这个世界给了他们什么好处?他没有大开杀戒就很好了。

当然,帕西斯绝对不会告诉徒弟,如果没有世界之钥的结界关着,他早就这么做了。

罗兰是不会明白的,他又没有被关一千年,受尽寂寞的苦楚,神体化的悲惨。

至于同样被关押折磨千年的席恩在出世后,居然没有召唤恶魔毁灭这个世界,居然获得人类和各个种族的爱戴,居然被鼓吹成伟大的救世主,居然曾经封印次元通道、设立六芒调节阵、协助建立封魔阵、促进妖精和暗精灵加入盟军、拉下协调神是为救世,现在又张开覆盖整个艾斯嘉大陆的结界,避免众神将众生卷入神战……帕西斯认为,那只是假惺惺而已,或者怀着不可告人的阴谋,比如让肖恩师父不忍心杀他。

就算席恩真的悔过,帕西斯坚决地想:他也不会放过他。

只有将剑捅进那个男人的身体,狠狠搅动,让席恩痛苦万分,让那具神体里金色的血液流淌出来,最好也听见席恩丧失了人格和尊严的呼喊,和自己千年里不为人知的哭喊求救一样,才能缓解他的痛苦和难堪。

当然,维烈如果能够回来,再把席恩关押起来,继续折磨他,永生永世不放席恩出来,就更好了。

毕竟他现在失去了剑。

帕西斯又看了看手里只剩一截的剑柄,想起罗莎米亚的音容笑貌,起身,将灭神剑的残骸埋到了外面的院子,默默祭奠片刻。

当菲莉西亚推门进来,他彻底遗忘了那点不忍和追忆,踩过前妻的坟墓,露出温柔深情的笑容,朝妻子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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