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莫尔斯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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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杨阳等人回到海棠村,惊讶地看见维烈在村民的安抚下左冲右突,惊恐万状地狂叫,一瞧见他们,更是歇斯底里地嘶吼:

“你们去哪里了!为什么抛下我?”

众人莫名其妙——不是他自己要睡懒觉,不要探索遗迹的吗?在村长擦着汗水解释下,才知道村民们昨天在仓库打包香水,到深夜才发现维烈昏厥在雪地上,身上全是血,急忙搬到室内查看,但是没有伤口。醒来后,维烈就像得了癫狂症一样,吵着要走。

维烈依旧面无人色地哆嗦,坚持要离开这里。

虽然魔族体质复原了被吃掉的手臂,神智被过于强大的精神力量碾压后,他还失去了那段记忆,印象里只有一个女人的影子。但他还记得看到被自己吃得坑坑洼洼、血肉模糊,碎骨布满咬痕口水的右臂,当时的惊骇、恶心和崩溃。

自从在艾斯嘉横行妄为以来,他从未感受过这种恐惧。

“维烈,你到底怎么了?”杨阳又困惑又担心地问道。

“快走!”维烈颤抖着怒吼,嘴角泛出了白沫,整张脸完全扭曲,充血的黑眼珠像是恶鬼突出的眼球,昭霆等人错愕地看着他。

这是第一次,她们看到这个朋友如此狰狞的面目。

在维烈的催促下,一行人只好仓促离去,离开了海棠村。

“又没人欠他,干什么这个样子,如果他遇上危险,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昭霆小声道。杨阳叹气:“别说了。”但是从她的表情,也不是没有怒气。

耶拉姆也奇怪,这世道,会伤人的只有魔兽,但是身为魔界宰相,维烈怕什么?

肖恩却明白维烈为何失态,不忍心友人一路上害怕得直打哆嗦,鹌鹑一样蜷缩在马背上瑟瑟发抖,不时爆发出干呕和哭泣,上前安慰。

“没事了,我已经将她击退了。”

从格雷茵丝的一些特征,肖恩推测她是恶魔,虽然觉得对方散发出的魔性力量和恐怖气势,不应该那么容易被他驱逐回深渊,但是他反复检查,方尖碑确实没有深渊的气息了。

维烈如释重负,脸色几乎起死回生,神经质地念叨:“是吗,她走了……你把她打跑了……”他抬头,殷切地注视对方:“肖恩,你会保护我吗?”

“当然,我们是朋友。”肖恩恳切地回应。

维烈绽开笑容,苍白的手绞紧了友人蜜色的手指。

其他人却皱眉看着维烈拖着肖恩策马前行,维烈之前的样子很伤人,还有种说不出的可怕。

杨阳始终无法忘记,那张清俊的面孔下隐隐流露出的丑恶。

而且他落荒而逃,把答应买的香水忘得一干二净,虽然支付了定金,但大部分尾款还没付呢!亏海棠村的村民为了回报他的善意,整整一天在仓库打包,还改装了一辆牛车,把村子里本来就不丰富的物资往车上搬,想送给他们,聊表谢意。维烈在发疯时踢烂了两坛子酒,把村民腌好的熏肉全部扔在地上,仓皇逃离下根本想不到那些答应买的香水,不顾村民的失望,还是杨阳硬着头皮要买下他们的货。

本来耶拉姆反对,维烈答应买的香水太多了,数额巨大,他本来就不乐意。还是肖恩支持杨阳,和昭霆一起拿出身上的钱;希莉丝又是南城公主,有丰富的小金库;莎莉耶有珠宝,付清了尾款,让村民们不住道谢。杨阳五人又把村民送的东西搬回了地窖,多付了赔偿。

那时候维烈就躲在村子外面,不住搓着手,对耶拉姆的安慰不屑一顾,神不守舍地喃喃自语。当杨阳他们出来,又脸色铁青地怪他们太慢。

从这件事,杨阳看出维烈不讲信用又不负责任的本质。

她隐隐约约的不安,总觉得漏想了什么。但是傍晚在野地里,看到维烈抱着膝盖不住发抖,身上的衣服换成了村民给的粗布衣服,看起来更凄惨,又觉得同情——如果小叔叔杨唯被人这样欺负,她非杀了那人不可。肖恩有同感,不断宽慰杀死自己兄姐的仇人,热了饭菜给他吃,还在维烈吓到把汤汁漏出来时,帮他擦干净。

在同伴们的温情劝慰下,两天后回到中部大道周边,在农庄借宿,维烈已经大体恢复了平静,虽然不时还抽搐两下,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更加心疼,淡忘了他先前的模样。

“我碰到一个可怕的女人。”对同伴的询问,维烈是这样含糊其词的。

昭霆仗义陈词:“不怕!你可是魔界宰相!教训她一顿好了!”大概是海棠村的女人骚扰他吧,真是大惊小怪。

维烈的嘴唇脱水似的白,抖起来,对格蕾茵丝,他可不敢有任何复仇的念头。

当晚,一道金发的瘦小身影推开破旧的木门。

莎莉耶惆怅地徘徊在清清冷冷的土路边,牵挂着远方的伙伴,这几天大家的心思都围着维烈转,没人再想起帕西斯,让她十分失落。

“怎么了,小公主?”柔和清越的嗓音透出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那是个坐在路边大树上的青年,漂亮得像月光的结晶,雪白的锦缎勾勒出优雅的身形线条,瑰丽的银发沿着他肩上的黑天鹅绒斗篷流泻而下,长睫低垂,琉璃似的碧瞳沉淀了千年的寂寞,满含笑意地注视她。

“索贝克!”莎莉耶一眼认出来。

“是”帕西斯笑得眉眼弯弯,“果然是我的小公主。”莎莉耶好奇地打量他:“索贝克,这是你真实的长相吗?”

“对,要保密哦。”帕西斯做了个一指点唇的表情。莎莉耶点点头,小手张开。帕西斯眉目软化,轻盈地跳下。

莎莉耶开心至极,投入他的怀抱:“索贝克,索贝克,你去哪里了?回来好不好?我好想你!”

感到她真心的依恋和喜爱,帕西斯心中泛起温暖之情,千年前他遭遇大难,和妻子、子女分离,千年被禁锢在迷雾森林,只有孤寂和仇恨常伴。除了二十年前相遇的弟子,同样爱戴亲近他的罗兰,只有这个小女孩,让他真正感到融化心房的暖意。

连肖恩也没有,和肖恩师父重逢很高兴,但肖恩不记得他,也认不出他。

“对不起,莎莉耶。”他轻柔地抚摸女孩柔嫩的脸颊,心疼冰冷的温度,情不自禁地为她搓揉双手手心,就像从前母亲为他所做的,“我不能回来,你知道原因。”

从他的眼神,莎莉耶意会索伊拉的冰封确实和帕西斯有关,眼中泛起晶莹的泪水:“可是我好怕!我怕他们哪天也发现我的真面目,嫌弃我是坏小孩,不要我了!我已经无家可归,我不想离开他们……”

“傻丫头。”帕西斯从心底发出叹息,将她搂在怀里,温言劝慰,“不会有那种事的,即使他们发现了,也不会嫌弃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孩子啊,孩子有什么对错观念?何况他们知道香都是怎样的地方,顶多骂你几句,告诉你不可以那么做就行了。”帕西斯想起从前和师父师兄的相处,也是这样。只不过他不是孩子,也有所谓的对错观念,只是阳奉阴违而已。

“真的?即使我杀了人?”莎莉耶想起在耶林那,差点杀了那个偷偷下毒的女仆,如果不是帕西斯出手。还有在香都,她也杀过行刺她和父亲的刺客……

“如果他们没看到,就没关系,你要学会更多的手段,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可是,我怕,我不想杀人。”

帕西斯前车之鉴,莎莉耶害怕不择手段的行为会引来同伴异样的眼光和排斥,她喜欢这些朋友,肖恩那么疼爱她,杨阳为她讲睡前故事,昭霆和她玩闹,希莉丝和耶拉姆也照顾她,就像一个新的家。

而且,虽然记忆早已模糊,但是已故的母亲树立了她最初的人生观——即使在困境中,也不要伤害他人,感激每一份施舍的热汤和面包,努力用自己的双手打造幸福的生活。让她早早意识到父亲的行为是错误的,践踏他人的幸福,毁灭他人的人生,利用柔弱无知的少女,无所不用其极地敛取金钱,使用暴力和压迫维持自己罪恶的统治。

还有杨阳讲的故事,那些诉说着真善美的童话;肖恩善良的人格和闪闪发亮的品质,昭霆的正直……都在一点一滴为她打造一个闪耀的世界,无声地告诉她:什么才是正确。

帕西斯眨了眨碧眸,将怀里的女孩拉离怀抱,两手放在她稚弱幼小的肩头:“那么,莎莉耶,我和你不同,我不是人类,我是翼人和亚利安族的混血,我也恨透了人类,不想成为人类的一员。你是人类,不想残杀自己的同类,那就不要学我。”

他想起母亲的告诫,虽然在她死去的一刻,他就彻底背弃了她的劝告。

莎莉耶放下提得半天高的心,随即又担忧起来:“那,如果我改不掉呢?”

交织着金钱、暗杀、阴谋与人性丑恶的童年,是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毒,也许终其一生也无法磨灭。

帕西斯默默俯视她,从那双宝蓝色的眼眸里看到和自己相同的黑暗。

“不会的。”他摩挲她的金发,梦呓般呢喃,“你还小,又没有被仇恨弄脏,总有一天会忘了那一切,重新开始,成为一个好姑娘。”

“索贝克不行吗?”莎莉耶听出他语中的深意,关怀地问道。

“我是不行了,走得太远,恨得太深,我也……不想忘记。”深吸一口气平息内心的涌动,他低下头,微笑,“莎莉耶,不要再想着我,关闭自己的心了,你我虽是同类,内在却截然不同。你渴望光明也愿意成为其中的一员,而我从来不想踏进去——忘了我,快乐地生活。”

女孩泪如雨下,心脏撕裂似的疼。

“那你呢?索贝克一个人……不寂寞吗?”

“呵呵,我可是大人啊,自然有办法让自己过得好,小孩子别瞎操心。”帕西斯轻轻吻在她的额心:“保重,莎莉耶,代我幸福。”



莫尔斯港,位列世界第五的大港,面向达尔邦内海建造,近港数十公里的海域里,双桅、五十桨渔船的白帆与湛蓝的天幕构成壮阔的画卷。隔开东南两城的遥远海平线带着淡紫色调,优雅地摇曳着,飞溅的水沫闪着珍珠般的光芒。初冬的阳光照耀着这一切景物,形成一个宛如罩着蓝色面纱的世界。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20日·风化区。

与繁华热闹的港口和闹市相反,这里是呈现出颓废与堕落的一角。充斥着租借地气息的商馆,散发出刺鼻味道的情色酒吧,在角落簇拥着吞食迷幻药的失业者,出卖肉体的私娼,抱着酒瓶只剩半口气的流浪汉,一看到猎物就包围上去的地痞,化了妆的男妓,眼神猥亵的下级佣兵……酝酿出灰暗的世间百态。

帕西斯以怀念的目光打量这幕在常人眼中污秽破败的景象,踏着散步般悠闲的步子,走进小巷。

曾经有两年,他就在这种街上讨生活,而和母亲共同生活的小镇,是比这里更肮脏丑陋的地方。所以回归故土,他半点也没觉得不妥,反而有种“终于回来了”的感触。

正如香都之于莎莉耶,灰色的童年也是浸染了他身体心灵的毒液,虽然因为那抹背影稀释了一些,但最终还是湮没在了仇恨里。

或许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人:偏激,冷酷,自私,乖僻。然而,即使是这样无可救药的生命,心里也不会没有柔软的角落,和对光明的渴盼。

一张娃娃般漂亮的脸蛋清晰地浮现,他微微一笑。

希望那个女孩,能够得到我无法拥有的幸福。

“喂,凯子,你很有钱啊。”流里流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帕西斯扫视突然冒出来的几个流氓,玩味地笑了:“史洛德的部下?”

“你认识我们老大!?”流氓们倒退一步,吃不准眼前的人是什么来路。

“他还要称我一声老大呢,去去。”懒得跟他们纠缠,帕西斯挥挥手,从缝隙间钻了过去。不满他目中无人的态度,其中一个面孔还残留着稚气的青年偷偷从背后欺近,戳下手中的匕首。

下一秒,他口吐鲜血地倒在几米远的地上。

“新手果然欠扁。”已走得不见踪影的人丢下厌烦的交代,“叫史洛德不用赔罪,我喜欢安静。”

瞧见下榻的小屋,帕西斯轻轻吐了一口气,感到一股深沉的倦意。

外表看不出,其实他早已油尽灯枯,只是靠着毅力对抗睡意,支撑疲惫不堪的身子。

打开没有上锁的门,屋里的空气震荡了一下。

淡金色的短发在昏暗的视界里柔和地浮动,宛如清澈的月光;漆黑的军服因为华丽的金银边线与背景区分开来;冰蓝的双眸流淌着温暖的波光,一如那充满关怀的问候:“师父。”

“罗兰……”

帕西斯愣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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