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九章 寒冬(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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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神官坚持回西芙利村,美酒也不能挽留他失落的心情。

拉克西丝拗不过,只好送他到空浮舟站,引来不少市民的注目。在首府里那,大部分人都认得这位英姿飒爽的元帅,一些思想猥亵的人甚至私下猜测拉克西丝身边的青年是她的私生子。

“我跟站长说过了,以后你搭乘空浮舟免费。”拉克西丝回到站台,拍拍对方比她高了一个头的肩膀,流露出真挚之情,“有空…来看看我吧。”

虽然心中怀着怨怼,此刻神官的心还是软化下去,这位德修普王家最耀眼的女性,始终是他最憧憬的亲人。

“好的。”他眼波微动,俯身吻在对方的额头上,这是晚辈对长辈表示亲近的礼节。那一瞬间,拉克西丝的眼神也融化开来。

转过身,白裘斗篷扬起,挥动右臂告别:“为了705年的甘萨利红酒,我也会再来的!”

“呵呵。”拉克西丝轻笑。克鲁索道:“他好像比当年释怀一些了。”当年大贤者加卡德下葬,他和拉克西丝在墓园看到解除了幻术,露出银发的神官,得知他可能拥有王室血统。可是那时候,拉克西丝已经找到流落民间的诺因兄妹,立诺因为王储,神官郁郁而去,后来请求拉克西丝让他做圣职者,两人都明白他是有怨的。

作为弥补,拉克西丝让神官成为了卡拉尔郡的教区首长,暗中调查他的身世,可是多年来都没能查出来,又不想告诉神官这个苦涩的结果,因为银发不同于紫眸,神官未必有德修普家族的血统,也许是异族血统导致的发色。

拉克西丝轻轻一叹:“如果他和诺因相互扶持,我就没什么遗憾了,他们俩是这一代最优秀的后辈。可惜,索莱顿的身世始终查不清楚,你没看出来,那孩子的心结还是没打开,希望他和诺因一样能成熟起来吧。”

正要走出空浮舟站,黑发元帅忽然眼睛一亮:“这两天真是碰到熟人的好日子。”

“咦?”参谋长诧异地看着上司快步上前,从下船的人群中抓出一个穿着破旧的妇人:“菲琳!”

“拉、拉克西丝殿下!”

名叫“菲琳”的妇女称呼拉克西丝的旧称,克鲁索以此判断她是从前在宫里工作的人。

“嘿,你这是什么表情。”拉克西丝调侃,同时也奇怪:菲琳的反应不光是吃惊,似乎还有点…畏惧的成分?

一层不安的阴云笼罩了她的心。

“走,回去说话!”

菲琳恍恍惚惚地任她拉回元帅府,更让拉克西丝确定自己的观察无误。关上门,她神色严峻地道:“菲琳,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啊啊——”菲琳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眼泪哗哗地流下,“报应啊报应!我想平平静静地去,结果老天还是不放过我,一回来就让我碰见您……”

“你说,你刚回来?”

菲琳压根没听到对方的声音,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为什么?为什么?我是不想伤害任何人才隐瞒那件事,为什么,神一定要我说出来?”

“够了!”拉克西丝大喝,威严的气势彻底震慑住歇斯底里的妇女。

“抱歉,菲琳。”示意部下将对方扶起来,拉克西丝软下口气,“我不想对你大吼大叫,但你总得让我了解事情的经过吧。”

“殿…殿下……”菲琳泣不成声。

“别怕,当年你帮茜蕾雅接生的事我还没感谢你,无论你犯了多大的错,我都会原谅你的。”

“殿下的仁慈,我实在无以为报。”菲琳又落下泪来,不顾克鲁索的阻拦,趴回地面,“可是,我知道,我的罪是不会被赦免的——殿下,您、您一定要撑住!”

“你说吧。”拉克西丝竖起精神的屏障,沉着地道。

“诺因殿下和莉莉安娜殿下,不是王弟殿下的孩子。”

室内的空气停止了。

拉克西丝和克鲁索都在沉默中化为石像,睁着眼发愣。无论菲琳说出什么,都不会比这件事更让他们错愕。

“你…说什么?”拉克西丝呆呆地重复,意识还没有回笼。

“诺因殿下和莉莉安娜殿下,不是王弟殿下的孩子。”菲琳深深低下头,右手捂着嘴,从指缝里流泻出啜泣声,“到底怎么回事,我也搞不懂。但是,我亲眼所见,茜蕾雅生的两个孩子都是女婴,不是男女双胞胎,而且是死婴!茜蕾雅明明也知道,可是六年后,我碰到她,她身边却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我问她,她说是她生的!那笑容,决不可能有假!我当场闷了,以为她中邪了,吓得逃走。事后我越想越不对,当听到那两个孩子被您接回去时,更是怕得不得了!因为…这是对王室的欺骗!死去的茜蕾雅,也一定不会瞑目的!”

拉克西丝站起来,目光炯炯地瞪着她:“你发誓,你说的都是真的?”

菲琳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随即,坚定地道:“我发誓。”

“……”拉克西丝颓然坐下,脑中一片空白。

虽然已故王弟斯蒂沃否认,但拉克西丝一直坚信,诺因和莉莉安娜是他的孩子。因为斯蒂沃和他的侍女茜蕾雅确实有染,而且那几年,只有茜蕾雅一个怀孕,所以神官的身份才会那么不明朗。而现在,她的“侄子”、“侄女”,竟然也变得来历不明了!?

如果不是斯蒂沃的孩子……如果不是斯蒂沃的孩子……拉克西丝失神地看着颤抖的手,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包围住自己:那——

诺因和莉莉安娜是谁的孩子?



听到关门声,拉克西丝抬起头。

“处理掉了?”

“还没。”克鲁索的表情略带僵硬,在战场上他可以面不改色地杀人,但是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妈了?”

“不,她处理掉了,是还有一个没处理掉。”克鲁索沉静地注视她,“属下希望有个比较荣誉的死法。”拉克西丝无力地笑笑:“别傻了,你岂是她可比的。”

参谋长端正的面容透出一丝困惑。黑发元帅当作没看见,挥了挥手:“别泄露出去就是,我相信你。”

“是!”克鲁索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

拉克西丝不再说话,双手交叉托着下颚,陷入了沉思。克鲁索忍耐半晌,终于忍不住出声:“阁下,你打算怎么办?”

“啊?”拉克西丝错愕地看着他。

“听到这样的事,今后你会怎么看待两位殿下?以属下之见,就让这个秘密随着菲琳的死永远尘封!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坦然赴死!”

一丝复杂的笑意浮现在拉克西丝的嘴角,其中有疲倦,有迷惘,有愧疚,有无奈,也有坚定。

“克鲁索,正如我对索莱顿说的,无论他的身世如何,都不影响我的感情,所以,诺因和莉莉安娜还是我的侄子、侄女。”

“太好了。”克鲁索松了口长气,由衷的高兴。

“不过……”拉克西丝语调一沉,眼神也转为深邃,“我有预感必须调查清楚,不然事情可能会无法挽回。”克鲁索有点不以为然:“又是你的第六感告诉你的?”拉克西丝睨了他一眼:“我和你一样唾弃这玩意儿,但不可否认它救了我们很多次。”

克鲁索无言以对。

拉克西丝转了个方向,透过玻璃窗眺望远方。天空灰蒙蒙的,地平线尽头有什么在浮动,渐渐靠近,不用细看,她就知道那是暴风雪,伴随着乌云与雪花而来的冰冷风暴。



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5日·北城埃特拉·下界王宫——

“哇!皮皮,你看,你看,好大的雪!”

邱玲整个人趴在落地窗上,兴奋得小脸通红,不住唏嘘,肩膀上的雷霆兔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幕壮观的自然景象。

鹅毛大雪被风卷得狂乱地飞舞,完全不复平日优雅宁静的模样,却别有一股粗犷的魅力。光秃秃的树木本就不堪积雪的压力,在风暴中东摇西晃,哗哗的声响与风的呼啸连隔音玻璃也无法完全挡住。

“好棒哦!”邱玲单纯地感叹,“照这个趋势,晚上就可以打雪仗了。果然还是下界好,上界有结界挡着,都看不到雪。”

“小玲,你看归看,千万别跑出去。”

“史汀老师!”

邱玲欢呼着迎向走进房间的师长。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却退了一步:“别过来,我身上都是雪。”

“你出去过了啊?”邱玲注意到他穿着毛皮斗篷,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平常总是扎得很整齐的蓝发也凌乱不堪,样子十分狼狈。

“嗯。”赛雷尔应了一声,以指耙梳刘海,“我要去向城主大人汇报,你待在屋里,知道吗。”语毕,转身就走。邱玲追上去:“等等,等等,史汀老师,雪晚上会不会停啊?”

能停就谢天谢地了!赛雷尔暗暗叹息,道:“希望如此。”

邱玲看出他眉间沉重的忧色:“外面情况很糟吗?”

“……是很糟。”北之贤者英俊的脸庞划过一丝苦涩的笑意,举城上下都为连日来的大雪和这场会造成无数损失的风暴头痛,但寒潮只是开始而已。

然而,他没有对这个异世界来的女孩说,只是低下头,抚摸她柔软的双马尾,柔声道:“别出去,外面冷。”

“好。”邱玲有些担忧地目送师长离去。



“唉不能出去,就不能打雪仗。”

复习了两个小时的魔法,邱玲躺在珍贵的羊毛地毯上打了几个滚,她突发奇想:“对了,皮皮,我们去探险吧!”

召唤兽歪着脑袋看她。

“就是去挖掘好玩的东西。”邱玲抱着宠物走出去——她只是在屋里逛,不算违反约定。

“一般那种地方,都是藏在大人物的房间里。米利亚坦伯伯那儿是不能去了,我们去初代城主的!”

初代北城城主安迪米拉尔·欧斯达因为早年病逝,一生没有在上界居住过,他在下界的卧室就作为纪念室保存了下来,里面还有许多未公开的画作。即使找不到密道,看看画也好——这就是邱玲的盘算。

走廊口有士兵守着,不过这对圣贤者的后代来说,完全不是障碍。对方睁只眼闭只眼地放她过去。

推开门,没有想象中的厚重尘味,可见被打扫得很干净。邱玲小心翼翼地探进脑袋,屋里黑漆漆的,幸好她在走廊拿了烛台。照着记忆中的布局摸到墙上的灯,点燃,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初代城主的房间。

安迪米拉尔一直以画家自居,虽然房间摆设不华贵,但是十分宽敞,树立着许多画板和艺术品,因为是贵族出生,家具品味也挺高。

画作都用布蒙着,邱玲没胆子掀开来看。

绕了几圈,找不出可疑之处,她失望至极:“算了,走吧。”

黄色的皮卡丘突然嗅了嗅,跳到一幅画前,张嘴咬住垂下来的绳结,用力一扯,咯啦啦!靠床的墙壁隐隐震动,出现一个黑色的门框。

邱玲愣了几秒才回过神:“哇!真的有密道!皮皮,你太棒了!”

可是拿起烛台后,她又犹豫了。说探险是一回事,真的探险又是一回事,谁知道门后有什么,棺材?死尸?木乃伊?越想越害怕,邱玲不由得打起退堂鼓。

皮皮却没她那么多顾虑,轻快地跳了进去,受它鼓舞,邱玲战战兢兢地朝里瞅了瞅。

借着烛光,她看清里面是一道笔直的石阶。先踏出一只脚试试,没有异样,整个人才钻进密道,慢慢往下走。

阶梯不长,这是件幸运的事,如果再长一点,邱玲恐怕就会掉头逃跑了,她从来不是个胆大的女孩。

令人惊讶的,石阶尽头什么也没有,没有恐怖的尸体,也没有华丽的宝藏,只是一间空荡荡的石室,直到邱玲无意间抬高手,才发现一样东西。

一幅画。

一幅巨型的画。

画面中央,一个看来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明朗地笑着,笑容有些稚气,有些调皮,更多的是宠溺和疼爱。他怀里拥着两个人,左边是少年,右边是少女。少年有着近乎白银的发色,在火光的照耀下像是桔色,两眼仿佛镶嵌上去的绿宝石;少女留着乌黑的长卷发,紫水晶般的眸子愉悦地半眯,两人站在一起无比般配。他们的手都搁在青年的手臂上,动作透出无尽的依恋。在这三个人的周围,还站着三个年龄相近的少年男女,也笑得十分开心。整幅画洋溢着温馨的幸福感,让看画的人也能够感觉到他们之间深厚的情感。

“好棒的画……”邱玲喃喃赞叹,不假思索地转过身,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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