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残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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湍急的河面上,突然浮起一轮浅浅的蓝光,不一会儿,一只两米见宽,仿佛水泡一样的半透明球体冉冉升起,飘到半空,缓缓飞向岸边,成功落地。

波!水泡破裂,露出一坐一躺两个身影,跪坐于地的是个看来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女,有一双大而圆的黄色眼珠,一头深蓝色的长发,身穿和发色相同,毛茸茸的紧身衣,勾勒出苗条的身材。

她俯下身,担心地注视身下不省人事的青年,贴住他的胸口听了半晌,才放松表情,吐出一口长气:“呼……”

就在这时,她眉头一皱,目光警戒地看着一个方向。

逐渐消失的魔法光芒里,站着一男一女。男子身穿米色的文官服,手持法杖,俊雅的脸庞上是掩不住的担忧之情。

女性披着一头美丽的银蓝色秀发,紫色的眼眸溢满哀愁,她的容貌和躺在地上的青年一模一样。

“莉莉安娜殿下,殿下他……”

男子手指黑发青年,语气流露出狂喜。银发女郎紧紧捂住嘴,热泪盈眶。蓝发女孩绽开高兴的笑容,挥手叫两人过来。



“不可能!!!”

杨阳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把头摇得拨浪鼓也似。昭霆也目瞪口呆,被太惊人的答案炸得神经短路。

“是真的。”神官点头肯定。杨阳愣了好一阵,才结结巴巴地道:“可…可是,你不是告诉我诺因殿下今年二十四岁,和你同年,而史列兰怎么看也只有十六七岁!”

耶拉姆道:“听说诺因城主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过他的人都认为他只有十六七岁。”

“……”杨阳又呆了好半晌,仍是摇头,“我还是不相信。”那么纯真、无邪一如一张白纸的少年,会是一介大城的城主,魔导国的王储。

神官安慰:“这件事先且慢说,阳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下去找人。”杨阳刚露出喜色,艾瑞克嚷道:“喂,你不是说你不能用浮空术了吗?”

“那是昨晚。”

杨阳一震,这才发现银发青年的衣服上到处是斑斑的血痕,忙拉住他:“你受伤了!?”神官眼神闪烁:“没啦,是伤口不小心裂开溅到的。”

“再加上他吐的血。”昭霆凉凉补充。杨阳眼中迸出冲天的怒焰,吼声如雷:“吐血!?”

神官不由得缩了缩肩膀:“没…没……不,是只有一点点……”

“一点点也是吐!”杨阳气得揪起他的领子破口大骂,“你这个笨蛋!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出了事可怎么办?”

神官不敢作声,眼角瞥见一样红色的东西从她的手心掉落,落在他的膝盖上:“这是——”耳坠?

“啊,是史列兰送我的耳环。”杨阳珍惜地捡起来。昭霆皱眉:“一个大男人戴耳环?”杨阳狠狠瞪她一眼:“怎么!犯法!?”史列兰戴红宝石耳坠可好看了!

棕发少女发现友人对那个叫史列兰的人十分维护,心里很不是滋味。

神官露出疑惑之情,道:“阳,那个耳坠,可不可以给我看一看?”杨阳毫不犹豫地将红宝石耳坠放在他的手上。昭霆咕哝:“这是歧视。”

“……果然,上面附了感应的法术。”神官抬起头,“他只给了你一只,是不是?”

杨阳不解地点点头,神官接着道:“那么,他应该还说了日后要你去找他这类的话吧?”

这回杨阳连点头也忘了,呆呆瞧着他,怀疑他是个无所不知的神算。

看出她的想法,神官解释道:“这个耳坠被施加了非常强大的感应魔法,只要你们各戴一只,不论隔得多远也能彼此感觉到。我想他可能是有什么紧急事务不得不离开,又不想和你分别,就给了你这只耳环,期望将来再与你重逢。”

杨阳的脑子乱成一团,回想黑发青年掉下悬崖前说的每一句话,觉得神官的推论好像对,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昭霆两眼放光,一脸惊佩地拍打友人的肩:“哇塞!阳,这次你可真是钓上一尾大鱼了!通过耳坠来感应彼此,那男人还真浪漫!”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杨阳不悦地道,“我和史列兰只是好朋友。”

“你当人家是朋友,人家可不当你是朋友。”

“闭嘴!”杨阳跳起来,感到自己和黑发青年的纯洁友谊受到不当污辱,气得脸色发白,下一秒,她眼前的景象大幅扭曲,随即转为漆黑。

“阳!”

离得最近的神官一把揽住她的腰,其他人也大惊失色,昭霆尤其惊慌,语无伦次地道:“她她…阳……她怎么了?”

神官握住少女软垂的右手把了把脉,脸上的神情既安心,又有一丝担忧:“……没事,只是疲劳过度,又受了点风寒,加上一时情绪过于激烈,才会突然昏倒,好好调养几日就没事了。”余人松了口长气。

昭霆内疚地道:“都怪我。”耶拉姆斜睨她:“没错,都怪你。”昭霆的愧疚之情刹时不翼而飞,转为张牙舞爪的咆哮:“你·说·什·么?”

艾瑞克没有理会这对活宝三不五时的小吵小闹,注视打横抱起杨阳的友人,问道:“现在怎么办?不管诺因城主,就这么走掉?”

神官沉默片刻,低声道:“刚才我用那个耳坠感应了一下,他不在谷底,好像被人移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大概是他的部下做的。”

“这样最好。”艾瑞克放松肩膀,“你也不想和他碰面吧?”

“……”神官不语,眼底掠过一缕复杂的情绪。

“咦,什么碰面?”昭霆恰好听见最后一句,好奇地嚷嚷。耶拉姆朝师父投以担心的目光。

“没什么。”神官勉强一笑,卸过昭霆的问题,环视众人,再看看怀中的少女,他下定决心,抬起头,由衷地笑道:

“走吧,我们回家。”



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13日发生在中城卡萨兰北方边境红石山脉的事件是历史上一个大谜团,主因是它大起大落的发展。

当魔法师们感觉到镇魂石破裂后流泻出的冥界气息时,全世界的高层为之失色,以为苏醒的死灵王会如同传说描述的,再度指挥死之军团掀起一场浩劫。然而没等他们做好迎战的准备,所有的法师和圣职者又传来一个让人不敢置信的消息:死灵王的气息已经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也就是——死灵王被干掉了!此时距离他复活还不满一个下午。

由于死灵王的残忍和强大是货真价实的史实,从国王以下,各城政要都对这个干掉死灵王的人物十分好奇。大批调查队被派往红石山脉,但他们除了对那个激烈的战斗遗址(禁界辉煌绝炎阵造成的大坑)发了半天愣外,什么蛛丝马迹也没找到,当然也不知道是何人打败了死灵王。对矮人们、附近领地的神官等关系者的询问也毫无斩获,最后只得铩羽而归,把整件事归于“神秘事件”一档,心想既然那个人打倒了万恶的死灵王,那么应该是友非敌吧——至少国王是这么想的。

于是,在绝大多数民众还不知道有这回事的情形下,死灵王事件就这么拉下帷幕,被锁进文档部最深的柜底,毕竟没有一位统治者希望引起民众的恐慌。倒是王储诺因·史列兰·德修普被不明人士所伤,生死难料的消息为更多人知悉并关注。

净之月15日下午,中城上界王宫。

「神官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头戴镶满珠玉的王冠,穿金戴银的肥大身躯塞坐在翡翠王座里,一脸疲倦地听着宰相沙克基·谢尔达冗长的报告。

虽然在听说死灵王复活时他很是害怕,但派遣去红石山脉的调查队已证实了死灵王的死讯,只是没找到凶手,所以他放心之余,渐渐感到很不耐烦。

站在国王下首靠右位置的是个年轻的女性,象牙白军服和黄金肩章,五官秀丽端庄,气质极为傲然不羁,正是大元帅、当今国王唯一的妹妹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

只是这会儿的她不若平日神采飞扬,反而显得心事重重。宰相偶尔瞥她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得意之情。

三人的下首还坐着三名男女,衣着都十分华贵。

最左面的男子年纪最大,四十出头左右,风韵犹存的脸孔看得出年轻时必然是个美男子,全身上下散发出花花公子特有的潇洒魅力,唇边洗练的笑意更加深了这个印象。他右手边是三人中唯一的女子,身穿火红色的低胸晚礼服,整个人看来宛如一朵怒放的红玫瑰,充满知性与坚强意志的野性之美。最右边的男子一袭裁剪合宜的黑色军礼服,同为深黑的天鹅绒斗篷直披散到他的军靴,俊美至极的脸庞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一只精致绝伦的蓝宝石额饰端端正正戴在他淡金色的浏海下,流动着比王冠更为夺人心魄的绚丽光弧,宛如清蕊的蓝眸沉静地半阖,专注凝视手中的骨瓷茶杯,仿佛专心体味里头芳香四溢的红茶,又好像陷入了自己的内心宇宙。

这三个人正是魔导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北、南东三城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梅莲可·迪·休拜卡和罗兰·福斯。昨天他们刚从自己的法师团那里了解完情况,就收到首都的召集令,因此兼程赶来,却没想到一场迫在眉睫的大难这么快就解决了。

北城城主米利亚坦尤其松了口气。除了中城,就属他的城市离事发地红石山脉最近,如果死灵王发飙,埃特拉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个倒霉。幸好,一切平安。

另一边,谢尔达总算停下滔滔不绝的汇报,发表高见:“陛下,微臣以为再调查下去也没有收获,已经确定死灵王的死,不如叫他们回来吧。”

“嗯。”这个建议正投亚拉里特所好,他早就厌倦了整项调查。

“陛下,请容臣下插嘴。”梅莲可开口,语调不卑不亢。四城包括中城西境都只是名义上奉国王为主,私底下早有平起平坐之势,所以梅莲可虽表面谨守君臣之礼,实际姿态竟一点也不比亚拉里特低,“臣下建议,不应放弃追查那个神秘人物,因为他太强大了!危险性恐怕不比绑架两位救世主的犯人差,甚至可能是同一个人!”

国王和宰相微微变色,己城救世主被掳是他们最大的耻辱,南城城主当面点出,自然令他们大为不快。

谢尔达皮笑肉不笑地道:“梅莲可城主的顾虑我明白,只是…你也知道,现场被破坏得有多彻底,调查队根本找不到半点线索,除了罢手还能如何?莫非您心中已有人选?”

“正是。”梅莲可坦言,“相信陛下和宰相阁下心里也有数,全世界有那种实力的,寥寥无几,而血魔就是已知的一位。”

大厅里的气氛刹时紧绷,世界黑榜首位的罪犯,连国王也深深忌惮,连同拉克西丝以内,人人身体一震,眼露异光。唯有东城城主罗兰·福斯纹风不动,神态不惊,好整以暇地又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慢慢啜饮,活像个看戏的。

谢尔达冷笑了一下:“梅莲可城主对血魔的恨意我能理解,但我们现在讨论的可不是灰水河之战啊。”语气不掩轻视和恶意。

梅莲可脸色大变,两道柳眉高高竖起,怒视对方。谢尔达此话摆明了是讽刺南城前些日子败给西城的奇耻大辱,更隐射她想借三城之力打压血魔的用心。但别说梅莲可没这个意思,光“灰水河”三字就足以挑起她的恼恨,当下怒火翻腾,眼看就要爆发出来。

见苗头不对,北城城主赶紧打圆场:“宰相阁下这话就欠妥当了,血魔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怎能看成是一城的威胁?而且,血魔的强悍确实有资格纳为嫌疑之一,梅莲可的推测大有道理。”

“米利亚坦城主所言甚是,梅莲可城主,请恕在下失礼。”谢尔达是见好就收之人,虽然看不上梅莲可一介女流之辈坐在这里,和自己平起平坐,但南北两城素来交好,他可不想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同时得罪两人。

梅莲可勉强接受了他的致歉。

亚拉里特对底下的暗潮汹涌一无所觉,木木地道:“既然如此,即刻下令通缉血魔。”

闻言,连谢尔达脸上也露出怪异之色:通缉血魔,有没有搞错!血魔若是这么好抓的人,黑榜上的赏金就不会超过千亿了!

真是蠢蛋。三个城主心里同时浮现这个感想。拉克西丝连骂都懒得骂,掩嘴打了个哈欠,动作慵懒中透着优雅。

“呃,陛下……”谢尔达吞吐道,“血魔的通缉早就有了,所以——”

“哦。”亚拉里特恍然大悟,“那就不必传令了,其他还有什么人选?”拉克西丝等人都默不作声,谢尔达于是回答:“没了。”

“那么退朝吧。”国王打算走人,被宰相叫住:“请稍等,陛下,还有一件事等着您的圣断——不过这属于卡萨兰的内务,诸位城主可先行离去。”

梅莲可和米利亚坦对视一眼,达成共识:“既是贵城的私事,臣下不便叨扰,就此告退。”语毕起身离开。

罗兰本想跟着跑路,舍不得杯里还剩一半的红茶,犹豫了一秒,错过了请示时间。

亚拉里特用不耐烦的语气道:“到底什么事?”

“这次死灵王苏醒,虽未对各城造成破坏,但有数百当地居民丧生,按规定必须对桑陶宛领主和正神官施以处罚。而且镇魂石损坏也属于领主的管理责任。”

“那要怎么罚呢?”

“桑陶宛领主因为是贵族,可免于撤职罪,减薪一年即可。但那个神官……”

“那个神官是至高神贺加斯的圣职者。”拉克西丝初次开口发言,“而且是我一个熟人的弟子。”言下之意很清楚:你敢罚就是不给我面子!

谢尔达干笑道:“没想到王妹殿下也会滥用职权,妨碍王国严格的法制。”

“哦呵呵呵!你现在才知道我就是这种人啊,真是后知后觉!”拉克西丝用手背掩住嘴,发出一串刺激耳膜的高笑,气得谢尔达老脸通红。

“你……!”

“谢尔达。”难得的,亚拉里特也站在王妹一边,“你没听见拉克西丝说的,那位圣职者是至高神的信徒吗?如果对他施以重刑,一定会引起总神殿的不满。”

“陛下所言甚是,微臣遵旨。”谢尔达不得不承认主君的话有道理。至高神的教廷在卡萨兰的权势极大,就连亚拉里特本人,也是总神殿毕业,深受那里的恩惠。他们却不知道无名氏神官是圣域出生,不过圣修士的地位只有更高。

拉克西丝之所以维护神官,是因为相信神官不会是死灵王脱困的责任人,虽然她派去当地的部下还没有传回消息。

已故大贤者加卡德是拉克西丝的师长和密友,所以神官也等于是她看着长大的后辈,只是她以前不知道神官的身世。直到加卡德去世,在王家陵园,神官解开幻象术,以银发的形象凭吊,当时的拉克西丝才得知老友隐瞒了什么。

那一次见面不欢而散,拉克西丝还记得在坟墓前,那个少年从希冀到失落的神情,她很明白他是鼓起勇气,才露出原本的发色,想要被她这位王妹承认,带回德修普家族。

可是那时候,拉克西丝已经找到侄子诺因,选择并培养他成为王储。

歉意之下,后来拉克西丝安排神官在边境任职,两年后提拔为卡拉尔郡的教区首长,也是看好神官的发展。那孩子的天赋比诺因更好,简直生而知之。

虽然爱极侄子,但拉克西丝也不打算为他遮风挡雨一辈子,能者居之,胜者为王,有个兄弟争斗更好。只是她清楚神官性子淳朴,没有一点执政能力,不想他太早进入贵族圈,只会成为争权夺利的鱼塘中的饵料,尤其城主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有个她也深深忌惮的东城城主罗兰。所以拉克西丝让神官在边境多磨练几年,和被她扔去西境历练的诺因一样,凭着自己的本领和实绩出头,建功立业,一步一个脚印走上高位,再考察他们兄弟俩谁最适合做魔导国的国王,正好她也需要时间调查神官的身世。

可惜,那个孩子似乎一直是郁郁不得志的心情,隐居一个小村庄不出,治理能力也平平,只有武艺和神术出色,不是个能够挑起国家,在政场和战场搏杀的栋梁之材。

而且,拉克西丝多年查证下来,神官的身世始终成谜,那头银发可能是隔代遗传的结果,也就是说,他并非这一代的王室子嗣。

未来的魔导国国王,依然只有一位,就是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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