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西出大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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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坤乘坐高大骏马当先领路,然心一路与他并辔而行。在县城内行走时,彼此有来有往地聊着,听他讲了些在过往护镖时遇到的奇闻异事,譬如贼人冒充老妪幼儿博取同情,一路同行为盗匪通传情报,伺机窃取财物,又如雇用妙龄少女以色相诱,下药将队伍迷晕后席卷货物扬长而去,林林总总的伎俩,让然心听了大涨见识,感叹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为达目的实在是绞尽脑汁,手段层出不穷。

周坤告诉他,镖局内部将此次布帛运送,归类为难度最高的任务,内部讨论再三后才接了下来,只因路上地形复杂,兼之沿途盗匪无数,早已形成规模,且这一地域的盗匪性情凶悍,根本不屑通过算计来窃取财物,一旦看重猎物都是直接硬碰硬抢夺,直到拿下为止,因此州府即便许了极高的报酬,但凡稍微惜命的人都不愿意接这个差事。然心听下来,心中却另有想法,自己想是得罪薄县令极深了,让他想要将自己置于死地,以求一了百了,就算自己还能活着回去,估计在衙门里也没法子呆下去了。

如此一路想着,随队伍逶迤前行,一个时辰后便走出了前禾县城。

前禾县位于西河州府西北侧,而西河府接壤小弼、墨夷等邻国,因此出了前禾县,便几乎等同于半只脚离开了大河国境。大河西境以外是大片的盆地丘陵地貌,地质以黄壤为主,路上砂石片砾不断,马车行走起来颇为费劲,因此行走速度无法快起来,半日功夫才行了不到二十里路。

自出境以后,周坤便立时绷紧了精神,与然心再没有多少交流。他眼睛紧盯前方一刻未曾松懈,多年的押运经验形成了他遇事沉着冷静,时刻不露懈怠的性情,整个护卫队也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镖师们尽皆手按刀柄,眼神一直左右梭巡,随时观察形势。

然心久居西南边陲之地,对眼前的环境自然熟悉不过,他心道,从这里去小弼少说也要也要五六天,过了这边平原之后,沿途便开始蜿蜒曲折,山峦沟壑堆叠,若我是贼人,定会选择在狭路之中动手,只需数名弓箭手掩射,外加马队自山上冲击而下,这镖队立刻会被打得七零八落,实在是防不胜防。

一念及此,他打马上前对周坤说道:“周大哥,前面不远便进入山峦地段,盗匪只要蛰伏在山中,待护送车队走过时,以弓箭手和骑兵发起攻击,我方将极其被动。既然时间充裕,可否考虑绕行西侧的草原,虽然离国境更远,但视野开阔,遇险也可及时整备提防。”

周坤看了他一眼,解释道:“岑大人有所不知,西侧乃是舞云部落那帮野蛮人的栖息之地,最近半年来他们版图扩展甚是厉害,且极具侵略性,只要见到过往车队,无不下手强劫。而且他们的战斗力甚强,打起仗来仿佛不要命一般,不是我们能够招惹的。两者权衡下,不如挑选这偏僻小路行走,以躲过舞云的势力范围,即便路上遇到别的盗匪,面对这些散兵游勇我们好歹能有一战之力。”

周坤行镖经验丰富,既然他提出的建议周坤已经仔细考虑过,也就不再争辩。但周坤专门提及的舞云部落引起了他的兴趣,于是接着问道:“周大哥,我只知西境有大国旗罗,还有小弼、墨夷等大河的属国。这舞云部落先前也听人说过几回,具体是什么来历,能否讲我听听?”

“这舞云本是旗罗国中的一支旁系,旗罗疆域范围虽不下于大河,但其国体政局却不比大河,乃是松散联盟的形式,由六个部落共同组成,统一对外统称为旗罗国。其内部每三年会重新遴选国主,由所有部落的首领在选举大典上投票决出,但舞云部落位于旗罗最东侧,距离权力中心甚远,且生活习性与其他部落不甚相同,因而常被其余部落边缘化,被暗称为蛮族,这也是大河对他们称呼的由来。”

“这选举大典名义上是公平推举,实则是个轮番上菜的活,某个部落首领在任三年后,便轮到下一个,如此往复循环,人皆有份。去年的选举大典,本应轮到舞云部落的首领澹台悬上任国主,此前他已在旗罗国到处奔走,上下走关系打点,务求一击必中,谁知最终却是与他明争暗斗多年的老冤家寅璜部落当选。澹台悬气愤难当,便干脆策动整个部落反了旗罗,在这周边的疆域自立为王,与旗罗真刀真枪地干了起来。”

“舞云一族本就能征善战,加上澹台悬确是天生的领导者,极具军事才华,竟然步步紧逼,把旗罗东侧其它两个部落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最后双方画地为界,旗罗正式承认了舞云的独立地位。西边的局势刚稳定下来,这帮蛮族的眼睛便盯向了大河一侧,半年来屡次对小弼、墨夷等大河属国进行骚扰,频繁拦截、抢掠过往的行李商队,严重干扰了这一带的正常贸易环境。”

然心听了不觉蹙眉,在寺庙时就听祈柏师叔讲过,这些游牧民族在尚未壮大,没有成熟的国家体制时,地域私有观念并不强烈,以周遭烧杀抢掠为主,往往打了就跑,让人不胜其扰,看来舞云正处在这个阶段,他思忖间,接着问道:“若西境长此以往,小弼等属国定然会积累下不少埋怨,这一带也将民不聊生,朝廷面对这种状况有何应对措施呢?”

周坤叹一口气,道:“蛮族人在西境闹腾不止,连带滋生了众多盗匪浑水摸鱼,趁乱在各个山头竖起旗帜,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在这个三不管的地方,苦了的就是当地百姓和过往的行商。朝廷当然知晓事态不容乐观,州府曾遣人出使与蛮族人进行和谈,最后竟然被澹台悬的人给乱棍打了出来,去年又派驻守了一只两千人的军队,驻扎在这片区域,谁想不到两个月功夫,便被蛮族和盗匪频繁袭击,最后被打得落荒而逃。千夫长还被羞辱割掉双耳,带回来蛮族的一封信,写道此地不是大河辖区,派驻军队前来便是与舞云部落为敌,定然不会有好下场,让州府好自为之。”

“州府因此甚是无奈,谈又不能谈,打又打不过,蛮族人只是骚扰,从不占据大河辖下的一分土地,还达不到让朝廷兴师动众、大举讨伐的地步。于是这种窘迫的状况便一直维持到如今,毫无改善的征兆,反而愈来愈糟。”

然心听了哭笑不得,这冥顽痼疾,竟然比致命重症更让人难受,既下不了猛药,又不能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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