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草台班子（1 / 1）

尖嘴男子见然心看得入神，便打趣他：“你过往全呆在庙里，这草台班子怕是没见过吧？”

然心摇摇头，他确实没见过这类卖艺演出。

“这一老一少是外地来的，来这里好几天了，在这里简易搭个棚子，让那小开始表演杂艺，自己在一旁吆喝鼓劲，估摸着是想挣些快钱，挣了便跑路，换个地方接着来。”言下对这等卖艺行为大是不屑，“这来往的人大多数肚里没点墨水，整日就是到处运货买卖，没见过多大世面，看个有趣些的表演，便像嗅到臭黄物的野狗，屁颠屁颠地过去瞧了。”

旁边那粗壮汉子也是第一次见，好奇心起正要走过去瞧个究竟，听他这么一说，把自己也绕进去骂成野狗了，当下勃然大怒，回首冲他骂道：“狗东西，你指桑骂槐地在骂谁呢？”

尖嘴男子正待回嘴反讥，看见那汉子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正满脸凶相盯着他，马上便先软了三分，双手向前一摇，春风化雨道：“大哥一定是误会了，我说的是那些每天都看这重复把戏的无聊闲客，第一次看这场景，好奇想去谈个究竟，那正是情理之中，正显得大哥凡事求个亲见的执着，让人钦佩不已。”

他这番反转之大，只听得然心瞠目结舌，简直闻所未闻，须知寺中一干大小和尚，说话从不绕弯子，都是直来直往，这趋利避害、阿谀逢迎的话是从来不说的，这个如此厚颜无耻、反复无常的尖嘴男子简直让他大涨见识。

那粗壮汉子听了却感觉甚是受用，哼了一句：“那是，我是从不把问题装在肚子的人，有不清楚的，绝对不轻易放弃、必然要追究到底的。”

“哈哈，第一眼瞧见大哥，便能看出是你这种性子，可见我们相知不浅了。”尖嘴男子逢迎一番后，连连摆手让那汉子坐下：“大哥，这戏班我今儿是第三天看了，个中套路那是摸得门儿清，那老头还有一堆废话要说，你先不着急过去，我跟你说说他们到底卖个啥子艺，免得你吃了暗亏，等你听完后，估计那边也刚好入了正戏，时间恰好。”

粗壮汉子听了有些迟疑，转念一想反正这茶也没喝干净，听这人唠叨一番再过去也未尝不可：“也好，先听你讲讲。”便重新聚拢两张木椅，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然心看过去的人多，心想不如就再坐一会儿，待会启程时再过去看一眼，顺便出发正合适，便也留下来坐着不动。

“好嘞，”尖嘴男子拿起茶碗啜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开口说道起来：“那草台班子其实就两个人，一老一小，老的负责吆喝、拍板、唱戏，小的女娃才是个角儿，估摸着也就十五六岁上下，身子又高又瘦，穿个带尾摆的袖衣，跳的是南方楚桓一带的百袖舞，这舞跳得着实美妙，能单足点在地上，凭空转好多圈，像那个…呃，像那个…”他词藻缺乏，好一会没挤出下一句来。

“像风中摇摆的花儿。”然心替他补充道。

“对，对，风中摇摆的花儿，”尖嘴男子一拍桌子，手指然心道：“小兄弟文采不错，将来是个当举人老爷的主。但最妙的还不是这个，那姑娘还会招财。”

“招财，啥意思？”这话撩得那汉子好奇心更盛，，脱口便问。

“听那老头的介绍，这段舞分为三段，首曲为“定调”，是那小女娃在原地扑腾倒脚，骚首弄姿。”

然心听他说话粗鄙，眉头一蹙，见那粗汉听得正酣，不好打断，只得由他。

“第二个曲子，名叫“转音”，小女娃开始在场子里到处手舞足蹈地转圈儿，就像那，嗯，风中摇摆的花儿。”尖嘴男子现学现卖的本领倒是不赖。

“这最后一段曲子是“迎卿”，便是我说的招财了，那小女娃会边起舞，便走到围观者面前上蹿下跳，你会发现身上的硬币儿突突地往那女娃儿身上窜，仿佛见了主子一般，按都按不住。加上那老头在一帮撺掇，说着“财帛之运，玄妙不可言，不如成其之美，奉上引路前，日后定然财路滚滚之流”，这时便不得不乖乖掏出怀里的币儿，成那老头之美了。”

粗汉眼珠子瞪得浑圆，仿佛要射出眼眶：“这是什么邪门歪道，还有这种怪事？”

“我说话从不打诳，大哥你自己去瞧瞧便是，但切记捂实了怀中的钱儿，不然今天这一趟买卖可就白跑啦。”

然心听那尖嘴男子讲的奇妙现象，便想起祈松之前教授过他的一门学问，好奇心起想验证自己心中的想法，便拉起行囊，自行直往草台班子的方向走去。

两地相距只有数十米，那草台班子早已里三层、外三层被包裹得严严实实，里面锣鼓夹杂二胡声，犹如觥筹交错的酒席，正到火热阶段。然心猜想那老头定是手拉二胡，脚打锣，不由心中升起几分佩服，这卖艺的人手上还是有些硬本领的。

忽然人群中一阵喝彩，大声叫好。然心施展起祈柏传授的腾挪滑身手法，不停往里挤兑，在众人的白眼和咒骂中，终于在第一排前冒出身子，探头朝场里看去。

那老头果然手脚并用，尽情地展示本领，但众人的眼神却都瞧向了另一边，一名身材窈窕、手足修长的少女正在轻盈曼舞，瞧她淡扫峨眉、双颊潮红，玉雕般的鼻尖在摇曳的青丝中若影若现，如弱柳扶风、又若轻舟浮动，跟刚才尖嘴男子形容的扑腾倒脚、上窜下跳大相径庭。

少女所到之处，引来阵阵骚动，夹杂着“神奇、精彩”的啧啧惊叹声，围观者大都不约而同从怀中拿出钱袋子，掏出铜板儿朝草台班子正中的大钵扔去，传来当当不绝的撞击声。

那少女身姿摇曳，朝然心的位置越走越近。她黛眉红妆，嘴角含笑，然心自小到大哪见过这阵势，身子燥热、双颊一红，像田埂间红透的番茄，不知所措。少女纤手从他眼前掠过，距离不足半指之遥时，他突然感觉身上的钱袋子蠢蠢欲动，似乎被一股不可察觉的暗劲推搡，朝那少女的方向涌动而去。

然心回过神来赶紧伸手捂住，心中笃定与自己所猜测的门道相去不远。但无论如何，单凭这少女的舞姿，也值得付出相应的报酬。

他掏出钱袋，取出数枚硬币，也朝那大钵扔了进去。

少女朝他嫣然一笑，便往另一侧翩跹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