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天有二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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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白图泰读到这段话,苏烨心中一震,看来这个人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曾经肯定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每天混迹于酒馆,与农夫工人赌钱耍乐,这样表面上有多快乐,心中就有多无趣。但是他每天却要拿出很长的一段时间,换上朝服,正襟危坐,与古人展开对话,在书房这个空间,他就是这个王国的国王,不断的召见着各个时期的哲人贤达,在与古人的交流中得到了精神上最大的滋养。

苏烨取过桌上的一部书,白图泰道,此书名为君主论,又拿过一本,说这本叫战争的技艺,都是马基雅维利的著作。

这与当时的苏轼何其相像!

乌台诗案后,苏轼刚来到黄州,内心的苦闷也与此时的马基雅维利一样,没有朋友,没有实职,还被监视生活,他也像马基雅维利一样,去找农夫聊天,终日饮酒度日,因为酒量浅而经常醉倒在路旁。那个著名的寒食帖就是反应当时的困境:“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暗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须已白。”“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虽然生活已经是如此艰难,但苏轼并未因此沉沦,反而因此写下了流传千古的文章。“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这首诗写的并非是自嘲,而是因为就在黄州惠州儋州,这三州的贬谪期间,反而完成了文人的功业,那就是立德立功立业之立业,在学术与文学成就上达到高峰就是在此期间。

也许这就是伟大人物之所以伟大的地方,身处逆境,反而激发了内心的的豪情壮志,没有了荣华富贵的牵绊,内心也更加专注与平和。

正在此时,马基雅维利取了三个酒杯进来,看来这个家里几乎也很少有人来,让马基雅维利很是花了些时间来清洗多日不用的酒杯。

见到苏烨正在书桌边倒着看自己的著作,失声笑道:“烨苏先生,你书拿反了。”

白图泰接过酒杯,倒上了葡萄酒,递给苏烨,苏烨接过,依照此地的礼节,与马基雅维利碰了一下酒杯:“马基雅维利先生,此次来得鲁莽,没有准备什么礼物,就先以此酒敬您,祝您夙愿得偿,宏图大展。”

马基雅维利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烨苏先生,您是不是刚才听白图泰先生说什么了,我这些文字都是随便写写,您可千万别听他的,咱一个死里逃生的人,哪里还有什么宏图大展。”

马基雅维利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烨苏先生,您是不是刚才听白图泰先生说什么了,我这些文字都是随便写写,您可千万别听他的,咱一个死里逃生的人,哪里还有什么宏图大展。”

白图泰可不乐意了,他上来就干了一杯:“你这家伙,还怕我害你吗?你也别藏着掖着了,我的这位主人可是一个大大善良的人,再说了,我们又不会在这里长住,我们还是要回东方去的,你就踏踏实实地教烨苏先生拉丁文,我保管你每天好吃好喝,还有惊喜,哈哈。”

马基雅维利抿了一口葡萄酒,微微一笑:“白图泰先生,依照你我的交情,教烨苏先生拉丁文那有何难,不过,我想请教一下烨苏先生,您学拉丁文有什么用呢?”

苏烨取过桌子上的那本君主论道:“实不相瞒,在下学拉丁文的本意是想了解一下佛罗伦萨的共和国的来龙去脉,不过今天遇到了先生,看来我倒不是用去看那些典籍自己查找了,请教先生就可以了。”

“哦,您是想了解共和国的过去与未来,这倒出乎我意料之外,说句有点自夸的话,关于佛罗伦萨共和国,我还真是有些发言权的。”马基雅维利有些惊讶,他原以为白图泰的主人是超级富豪,那不应该最关心声色犬马,追逐名利,沉迷美色的人吗?苏烨的这个回答超出了他的想象,看来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可惜他是一位东方人。

苏烨没有注意到马基雅维利眼中的一抹失意,兴奋道:“那太好了,先生,您请坐,白图泰,再给先生倒些酒,我要好好请教先生一些问题。”

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户玻璃,刚好斜照到室内苏烨与马基雅维利坐的地方,两人的对话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常深秋的上午开始了。

阳光照在马基雅维利的酒杯里,红色的酒体泛着明亮的光,跳动着,马基雅维利轻啜一口,缓缓道来:“我们先来说佛罗伦萨的历史吧,佛罗伦萨是在罗马帝国时代建立起来的,时间大约在公元前一世纪。”

苏烨眼中疑惑不已,公元前一世纪,什么意思,马基雅维利楞了一下,突然想起来眼前的这个人,应该不是基督徒,否则不会连公元前,公元后都听不懂。

白图泰虽然没有什么学识,但识人能力一流,他确实是给苏烨找了一个最合适最好的西方思想启蒙老师。如果换一个佛罗伦萨人要来给苏烨这样一个非基督徒讲这些内容,那可以说是难上加难,幸好马基雅维利并不是常人,他虽然是基督徒,但他却不是一个思想僵化的人,相反他通过研究古代历史,得到了一个可以说是石破天惊的结论,那就是历史的发展并非是上帝在起什么作用,而是人的社会活动在推动着社会的发展。

不过交浅言深乃是大忌,马基雅维利也不会一下子就这样把自己的体悟,一下了就说给苏烨听,他还要看看这位东方人是如何理解的,他会视苏烨的反应而随时调整自己的说辞。

马基雅维利道:“我们这里所谓的公元前,是以用耶稣·基督的出生年份作为标准的,公元前就是指耶稣·基督的出生前,公元后那就指耶稣·基督的出生后,耶稣·基督的出生年离现在一千四百多年了,补充一下,耶稣·基督就是创立基督教的圣人。”

苏烨点点头,这个世界果然是一个神奇的世界,连时间纪元都是用一位神人开始的,不像在大韶国,时间纪元都用的是皇帝的年号,看来在这里还是他们口中的教皇权力最大啊。

“哦,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罗马帝国是什么情况?”

“罗马帝国是曾经以整个地中海为内海的巨大帝国,它的中心就在罗马,距离佛罗伦萨不太远的一个城市,教皇也在那里。要说起罗马帝国,那就是说来话长,需要另找时间再讲,如果您以后学会了拉丁语的话,我也推荐您可以李维写的《罗马史》,此书写得不错。”

白图泰忽然道:“罗马帝国就是以前的大秦帝国,现在已经没有了。”

苏烨这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如此,西方原来有个大秦帝国,他自然是知晓的,想不到现在所处的地方,当年正是罗马帝国的一部分,离其中心还不远呢,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去罗马看看。苏烨伸手请马基雅维利继续。

马基雅维利继续道:“佛罗伦萨的前身是一个叫做菲埃索莱的城市。当时这座城市坐落在山顶上,为了招揽商人做生意,于是允许商人在山脚下建立市场。久而久之,山脚下的市场越越大,最后居然变成了城市,然后把山上的菲埃索莱城给吞并了。这座山脚下的新城,就是佛罗伦萨。随着公元四百七十六年罗马帝国的灭亡,众多蛮族迁徙到了罗马帝国的地盘上。在这个动荡的过程里,有些城市消失了,有些城市反而壮大起来,佛罗伦萨就是其中保留下来并得以壮大的一个幸运儿。当时混乱而分裂的罗马帝国,最终形成了许多小国家,佛罗伦萨也是其中之一。”

苏烨心想,这就有点像春秋时期,周王朝虽然没有像罗马帝国那样灭亡,但也经常受蛮族入侵,已然是在风雨飘摇之中,随时有覆亡的可能,原来分封的大大小小诸侯国也开始脱离周王朝的掌控,出现了多达一百多个的诸侯国,他们中的强者,蠢蠢欲动,开始了春秋争霸,各自混战。东方与西方,这一点上是何其相似,不过区别就是春秋时,还有一个名义上的共主,那就是周王朝。只是后来佛罗伦萨怎么又成了共和国呢?

“当时这些小国家处在皇帝和教皇两大势力之间,立场摇摆不定。当时所谓的“皇帝”,指的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虽然名字里有罗马俩字儿,但实际上跟罗马帝国并没有关系。这个皇帝跟其他小国家的国王一样,整天也是一心抢地盘,没干什么好事儿。所以面对这个所谓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不少小国家心里并不服气。而另一方势力教皇,是基督教世界的精神领袖。当时整个教会都是从罗马帝国延续下来的,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名义上也是这个教皇册封的,所以不管从信仰还是从传统讲,教皇的影响力可谓巨大。但遗憾的是,教皇没军队,对其他国家缺乏实际掌控能力,因此有些人对教皇实际上也是不怎么服气。

苏烨暗想,大韶国一直有着“天无二日,民无二王”的传统,春秋时期的周天子就算再怎么手无缚鸡之力,至少名义上总有他的唯一性。而在当时的佛罗伦萨,“天有二日”才是主旋律。两个太阳,一个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一个是教会的教皇。这就麻烦了,列强有的亲近皇帝,有的亲近教皇。不远处有法国、西班牙这样的强大势力虎视眈眈,江湖上还有独立的雇佣军,拿钱打仗,一不高兴就能夺取政权,一高兴了就能建立国家。。

马基雅维利继续道:“当时的皇帝派和教皇派一时间都干不掉对方,最后达成了和解,这场和解导致的最终结果是,佛罗伦萨选择既不听皇帝的,也不听教皇的,他们干脆建立了共和体制,由自己管理自己。在政治方面,佛罗伦萨人把自己的地盘分成了六个区,每个区选出两个,共计十二个代表,组成叫做“长老会”的机构,共同治理这个国家。在军事方面,佛罗伦萨把城市分为二十个旗,农村分为七十六个旗,所有青年男子都需要登记自己的名字,一旦受到战争的召唤,就到自己的旗报到。完成了政治和军事的变革之后,佛罗伦萨在很短时间内成为了一个强大的国家。这就是现在佛罗伦萨共和国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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