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走为上策(1 / 1)

加入书签


僧人不敢再说,含糊地应了一声急忙退下。照估厘伽蓝本是龟兹王家供养的寺院,被已过世的龟兹王褫夺了王家供养后,照估厘伽蓝的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直到不久前,一位富有的大阿阇梨出现在众人跟前。这位大阿阇梨是照估厘伽蓝出去的大僧,侍奉过外嫁的龟兹公主,不过因为年深日久的缘故还留在照估厘伽蓝所剩无几的僧人里也没有几个认识他。倒是后来因为他的供养与经营,照估厘伽蓝又重新聚集了不少修行的僧人。
大阿阇梨寂灭后,一位自称阿耆尼王女的女子成为了照估厘伽蓝的新供养人。王女虽不是沙门中人,但她吩咐的话也十分适用照估厘伽蓝目前的状况,僧人们唱了句佛号仔细地一一照着吩咐去做。
侍女央昂问:“王女,我们粮食不多了,为何还要供养这些难民?”
莫言花隐秘一笑,低声道:“这些难民为了一点食物能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若我给他们吃喝活命,你说他们可会为了吃喝替我杀人?”
秋意渐浓,曾经热闹繁华的龟兹国都伊逻卢城关闭了城门,城内萧瑟冷清,居民闭门不出,四处充斥着一种腐肉的烂臭味,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路上随处可见断手少脚缺眼的残兵和席地而睡的没有受重伤的将兵,街上巷里密密麻麻地杵了一地汇成人海。
秋风萧瑟下的王家石宫内,龟兹王看着只有骨汤与烤饼的餐案没有一点食欲,夜不能昧的诃黎布失毕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解决目前困境的好办法。
“丞相”话喊了一半,才想起莪白重伤已死,现在跟前连一个说话商量的心腹臣子也没有。回想多褐城一役对战的不过是周军的前锋,自己好不容易筹集而来的四万大军只能败退。现下周国的十万联军将要围攻员渠城,城里的两万多败军伤兵怎能坚守御敌?莫说坚守拒敌,口粮都解决不了!诃黎布失毕越想越心寒,索性撤下了餐案上的食物,高僧般入定苦思冥想。
听说高昌投降的那个麴智盛在周天子的国都封了高官厚爵,阿耆尼的龙突骑之虽然是被打败押往中原的,不过没听说被赐死应该活得还好吧?要投降吗?麴智盛可没有让女婿带兵攻打周人夺得的阿耆尼,也没有处死周天子封立的阿耆尼摄政王。龙突骑之可没有派商人从交河城掳走麴智湛,更没有下令禁止东方的商旅在国境内买卖做生意。不是我没用,是敌人太强大了!诃黎布失毕懊恼地摇头。
打不过守不住投不了,唯一可以做的便只有逃了。诃黎布失毕打了一个激灵。正在此时,殿外有仆从禀告辅国侯那利求见。
“王上,城中所剩粮草不多了,守战还是撤离还请尽快定夺。”
诃黎布失毕看着那利,问:“你认为该如何是好?”
“王上,我们没有守城的优势,现在撤出还有一线生机,待到周军将我们重重围困便很难撤出。”
诃黎布失毕一脸难以决断,让仆从把巡城的羯列颠也请来。
羯列颠道:“王上,臣也赞成西退。突厥的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进可合兵对抗周人,退有广阔的草原与沙海,无论如何皆比困守孤城要强。”
诃黎布失毕沉吟半晌,决然地道:“好,我们马上西撤。那利,孤任命你国相,全权处理西撤事宜。”
这是让他出面抛弃城里的民众与残兵,坏名声都让他担待了。世上何曾有如此便宜的事情!那利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副担受重任的凝重,国相嘛总要接管一些兵马才好主持轻骑撤出的事宜,至于多少兵马,那可没有定额。
“这个胆小如鼠的废物。”石宫内廷的一处宫殿响起了愤恨的咒骂声,曷于王后咬牙,“将近五万人马在手竟然打不过周人的前锋!我不要跟着这种废物撤退。”
侍从在旁一边收拾一边劝慰:“王后不随王上撤离,难道王后打算留在城中与周人对战?
“我才不要留在城中,我要回我父汗那里助他杀敌。”
“王后忘了大汗的交代?大汗不需要王后助他杀敌,大汗只需要王后坐镇龟兹,其余的事大汗自有安排。”
伊逻卢城外,周国联军陆续抵达。中军帅帐里聚满了各路部将,行军大总管阿史那社尔逐一分派各路兵马的军务。帐外忽有兵将禀告:“大总管容禀,营外抓到六个和尚与一名女子。那女子自称阿耆尼王女,嚷嚷着要见要见安西上都护李涵。”
帐里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李涵身上,莫不是这位上柱国自持一副好皮囊,惹下了风流冤孽账?
李涵出列:“我倒是认识一位阿耆尼王女,她仰慕我大周已久,天子曾有意让她接任阿耆尼王位。岂料她后来兵败,不得不远走龟兹。如能得她相助了解伊逻卢城里的情况那是再好不过,还请大总管成全。”
“准。”阿史那社尔点头。
大营门口的一个营帐里,七个身穿僧袍的沙门被绑缚押看,其中一个头裹布巾的沙门被士卒单独押往另一个小营帐里。
“我认识你们的主将李涵,你们最好对我客气一些。”头裹布巾的沙门嚷嚷着不太流畅的洛语,士卒听得一知半解。幸好李都护终于来了,士卒们退守帐外。
沙门解下包裹的头巾,露出一头秀丽的长发,看着突然出现在帐里的李涵,泪眼默默,激动地不能成言,“李涵,你你”
“王女这些年可好?”
“我还好,李使君过得如何?”
“我倒也不赖。”李涵眯眼打量跟前的女子,一别数载,她倒是越见风韵。
莫言花眉眼含笑,道:“我此番前来打扰,除了想看一看你,还要替人传话。龟兹王子那利是前任龟兹王的儿子,王叔诃黎布失毕夺取了他的王位,并处处与周国为敌。周人若能助那利重夺龟兹王位,那利和他的子孙将世代向周天子称臣俯首。”
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很不错的合作,可只要他们夺得龟兹,当然会选择一个替天子治理龟兹的可亲之人。
莫言花似乎猜到了李涵的想法,又补充了一句:“那利会将伊逻卢城献给周天子以表示他的诚意。”
翟日,天刚亮,伊逻卢城的各个城门缓缓张开,周军闻讯连忙下令弓弩手齐齐瞄准城门满弓待发。城门后,一个接一个的龟兹民众络绎而出,老幼妇孺伤残死尸,能走的走路骑马,不能走的坐车,走不了的被板车运出,越来越多,有如群蚁涌出。没有上官的指令,周军的弓弩手引弓待令不松手也不放手,眼瞅着龟兹的百姓慢慢离开渐渐远离伊逻卢城。
混在民众里坐在马车上充扮商旅的龟兹王诃黎布失毕透过车窗垂帘观察着远处周军的一举一动。
“周人果然没有射杀老百姓。”诃黎布失毕稍稍松了口气,他们也只是赌,赌周人满口仁义道德不会伤害平民百姓。既然如此,便打开城门让那些害怕围城的人都逃出来吧,他们也好混在其中一起撤走。
“臣既为国相,自当留在城里替王上看守国都。”那利当时不肯随他们一起离开,刚刚也一直不愿离开伊逻卢城。
“国相,有孤在的地方便是国都,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不可没有国相。国相还是和我们一起离城吧。”
“臣遵命。”那利也不再推托,“我母亲还在侯府里,我这便将她接过来跟随王后的车马一起出城以免走乱。”
一只手抓住了那利的胳膊,正要甩开,却被人钳住。
“国相快随孤一起离城,免得待会人多走散。”诃黎布失毕的目光中闪过一跃而过的寒芒。将国都交给其他王族子弟镇守,却教他这个龟兹王落下一个怕死逃跑的恶名。那可万万不行。所以,无论那利说些什么,诃黎布失毕都要反驳,都要坚持让他留在身旁。
那利心中咬牙。只要一支乱箭飞出,其余的箭也会跟着射出。诃黎布失毕正混在人群里出城,只要此时乱箭齐飞,马车里的所有人便很有可能死于意外。他不能上车同行,绝不能。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