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忠仆难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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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利与素稽回伊逻卢城,莫言花留在城郊的蒲萄园。她沐浴梳洗,穿着艳丽单薄的衣衫坐在蒲萄藤架下,一壁晾吹湿发一壁遥望余晖下的东方,凹凸有致的身段散发着诱人的风光。
一个苍老却浑厚的男性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同时,一张轻软的披帛盖在了莫言花的背上。
“太阳落下,晚风清冷,莫要受凉。”
莫言花幽幽地问:“你们可是想要我嫁给素稽?”
“王女喜欢他便嫁给他,不喜欢他不必勉强自己。”
“你和他当日说的话一摸一样。”莫言花苦笑,“他告诉我嫁给突厥人的好处,但也有坏处,每天都要对着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好处坏处总得要取舍。”
“难普只要王女活得自在,日子过得欢喜。”
“难普,你对我比我父王对我还好”
“难普只是遵从王后的嘱咐,好生照看王女。”
“倘若当年没有重光之乱,你便不会流落阿耆尼为我母后收留,也就不用受我的累赘可以专心问佛修行”
难普念了句佛号:“凡此种种,皆是修行,也是命也,王女不必负疚。”
莫言花难得感概一番,收起了多愁善感。她娇媚一笑:“既然是命,我便一挣。诃黎布失毕夺我王位,我也让他尝尝失去王位的的滋味。”
此时此刻,石宫里的诃黎布失毕舒了舒身骨,朝臣已经在他耳边吵嚷了一个白天,中原传回了消息,周国在东边有战事,朝臣希望可以趁此机会赶走龟兹国内的中原商人。这些从高昌过来的中原商人大量采购生铁生铜,导致龟兹的铁价铜价猛烈飙升,铁矿铜矿的矿主自然十分高兴,但拥有铁矿铜矿的世家大族只是极少数人,而其他世族所经营的产业多少也与铁料铜料相关,却因为原料的价格上涨而受到巨大的影响。这让那些想要买把锄头添副铁蹄的龟兹农民牧民望而却步,王族大族若要增加私兵却要支付高额的价格打造兵器盔甲。
除了矿料上的争夺,中原的商人还以低价物美的食盐布帛木材瓷器,吸引西域各地的商人前去高昌采购。中原商人在高昌屯有现货,只要预付定金便可在一月内交货。听说高昌有一支常年往返西域与中原之间茫茫千里沙碛地的商队,托运的车资十分吸引,而且还承诺托运的货物可以顺畅地通行周国的关城,无需支付额外的关税货税等杂费,这让许多西域的中小商人纷纷争抢合作,往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龟兹商人只能红着眼看自家的生意被抢走。
第二日的听政会上,还是继续同样的议题。
“王上,若再任由周人大量买入我龟兹的铁料铜料,待他们造出良兵利器,必然要继续西扩。还请王上下令禁止与周人的铜铁买卖。”
“王上,西域各地的商人纷纷绕过我龟兹前往高昌选购货物,单在货税这上头,短短的上半年便让我们损失了四分之一的税收,恳请王上严令禁止与周人通商,但凡有违令的西域商人,将再不可购得我龟兹的铁铜生料。”
诃黎布失毕示意朝臣安静,他说:“诸位,周国虽与东边的高句丽有战事,但难保他们不会拉拢土谷浑与北地的突厥小部落合力对付我们。我等还需继续观望,且不可冲动激怒正在打架的猛虎后背。”
那利暗讽诃黎布失毕的谨慎,他想了想,上前启奏:“王上,阿耆尼不敢杀亲近周人的龙栗婆准,却将他押来了龟兹,还请王上下令放了此人以免引起周人的报复。”
“王上,龙栗婆准放不得也杀不得,放了他会让周人以为我龟兹服软羸弱,恐怕往后会对我们更加肆无忌惮的羞辱与压制。如若杀了栗婆准,周国的颜面受损,必然借机出兵报复。”
诃黎布失毕点头:“龙栗婆准放不得也杀不得,先押在牢里看管。”
忽亚厉左等右等,迟迟不见龟兹处置栗婆准,四处打听,听说是辅国侯那利奏请保住栗婆准,又得知莫言花在龟兹与那利私交甚密,十分恼怒又发作不得,便在暗中监视这两人的一举一动。
政光二十一年冬,新任西州刺史宫明盛一行抵达交河城。西州人口一万余,依大周法度人口不足二万的州是为下州,下州刺史官位从四品上阶。这位宫刺史是本朝科考出身,虽也是望族之后,可见到行伍出身官阶在他之上,且又是与皇族渊源深厚的李都护与许副都护二人,不免生出几分拘谨。不过宫刺史很有眼色,客套寒暄过后,连忙晾出与他同行抵达西州的宣节校尉李诏:“这一路上全仰仗李校尉沿途照应,宫某万分感激。”
李校尉闻言,不慌不忙地出列向李都护与许副使行礼:“属下宣节校尉李诏,拜见李都护,拜见许副都护。”
李都护眯眼打量眼前的年轻人,点了点头并未多说,挥手让松青安排诸人先下去休息。李校尉静立一旁,待众人散去后,这才走到李都护跟前跪下,磕头道:“孩儿拜见父亲大人。”
李都护扶起他,问:“家里一切安好?”
“一切皆好。”李校尉抬眸打量,一别四载,父亲愈发英气凛然。
“你那新妇才刚进门,正是如胶似漆之时,倒叫你们分隔两处,好小子真是长大了。”李都护眸光轻柔地端详儿子,李校尉两颊微红,从行囊中取出一件貂皮斗篷以双手奉上。
“父亲大人镇守西域数载,不能回京出席孩儿的婚礼,儿媳未能奉茶孝敬,便亲手缝制了这件斗篷让我送给父亲以表孝心。”
李涵笑着点头,虽不能亲眼看长子娶妻,却可以想象妻子裴氏为长子娶了怎样一个儿媳:聪慧贤惠,文静大方。当时裴氏在信中与他详细介绍了两位合适的长媳人选,他只回了一句‘皆依卿之见’。当年的他叛逆骄纵,并没有依照母亲的心意求娶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反而一意孤行高攀权贵之家的女子为妻,母亲应该很伤心吧。虽然裴氏入门后将他的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对他也是敬护有加温柔体贴,可她看向他的眼里并没有情愫,两人的夫妻房事淡漠如水,无论他纳再多的美妾宠姬,裴氏仿佛毫不在意,只一心替他管理后宅中馈。
李涵从思绪里回过神,接过斗篷披在身上,笑道:“大小刚好。”
“是母亲给的尺寸。”
李涵点头,又问:“阿封的亲事都议好了?”
“二弟的婚事已经定下,我离家之时,母亲正为三弟相看。”长子二子嫡出,三子庶出,裴氏却从不曾有过半分亏待。
“阿芩身子如何了?”裴氏怀孕时动了胎气,幼女体弱多病,总是让人操心。
“母亲常常带着妹妹在院中玩耍,妹妹的身子比往昔长了不少,倒比幼小时壮了些。”李校尉忽然想起了事情,忙将怀里收藏的信函递上。“这是母亲给父亲的信函。”
李涵接过信,吩咐李校尉下去歇息,待院里只剩下他一人时方才展信而读:驸马都尉阿史那社尔极有可能任西征行军大总管。
李涵心中郁闷,天子竟然没有任命他出战龟兹的打算!何也?他心中郁结烦躁,脸上却若无其事地与宫刺史交接西州事务。
随着关内人口的西迁与各地商人的汇集,交河城越来越拥挤。李涵与许彦等人反复商议,决定将西州府衙迁往高昌城。客居安西都护府的新任西州刺史宫明盛得知此消息,心头欢喜雀跃不已。他实在有些惧怕这些武将,总觉得他们粗鲁吓人,倒是这些武将后院里的女眷很是温柔美艳。有天,他偶尔路过遇见一女眷,对方嫣然一笑避让而过,几乎将他的魂也带走。
宫刺史哀怨地想起家中凤眉虎目的发妻,只要她眼风一扫,他立时心惊肉颤。宫刺史深以为悍妻远在关内,只要他在高昌城开衙立府,再纳上一位娇媚小妾,定能再次重振夫纲。他想得入神,忽而有一块樱色的汗巾飘落地上,宫刺史随手捡起,只觉得一阵淡雅清香顿时洋溢。他抬头,赫然发现上回偶遇过的美艳妇人再次出现眼前,一张含羞带惬的娇颜盯着他手上的汗巾。
宫刺史看得目瞪口呆,那妇人示意他手上拿着的汗巾。宫刺史愣了半响方悟过意来,连忙双手奉上汗巾归还。
“谢过宫刺史。”妇人声婉如莺,听在宫刺史的耳中犹如仙女唱曲。
“娘子认得我?”宫刺史又惊又喜,喔,上回匆匆一别,居然让对方给记住了。见那妇人嫣然一笑,胆子也壮了些,便问道:“不知娘子是哪位的家眷?”
“奴家身份低微,只是春满楼里的掌薄。”
春满楼掌薄?宫刺史暗自欢喜,原来不是都护府里的家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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