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仙窟秘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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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先祭奠小师叔。”矢孤介叹了一口气,与怀谷一同前往后院。这位师叔早年生病烧坏了脑袋,整个人疯疯癫癫,一直养在屋子里,矢孤介只晓得有这样一位师叔,却很少见他,全然不记得他的长相。现如今在井水里泡了几日,尸身膨胀臃肿,更让人瞧不出小师叔生前的模样。矢孤介双掌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又亲自为死者念经超度,肃容而诚挚,风姿翩然,让见者无不在心中动容盖叹。
夜风微凉,仙窟寺中院的水井旁围站着一圈手持火把的僧人。一旁的怀谷看向身旁,矢孤介点头,便有两名僧人将火把衔在口中,用绳索的一端绑缚腰身,另一端牢牢地扣在井旁的大石头下。两名僧人纵身往井里一跳,没有跳水的声音传来,诸人围上前往井下一看,一会儿的功夫,那两名僧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井底下,而深邃的井道里却有微光隐隐透出。
又有两名僧人将绳梯放进井里,矢孤介撩起僧袍顺着绳梯一路下爬,离水面约三尺的井道里出现了一个狭小的洞窟,那微光便是从这洞窟里传出,是前头先入井里的僧人手里拿着的火把所透出的火光。矢孤介往洞窟里探身,矮身爬了两步,原本必须躬身爬行的小洞窟忽然变成了可以站立前行的密道,两名僧人手持着火把恭立在密道的两侧等候,矢孤介大步向前,其中一名僧人立刻走在矢孤介的前头负责开路引灯。
井下的洞窟延伸向上,三人借着火把的亮光不住地攀爬起落,略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方见着一个方平的内室。室内有一张石榻,榻墙上挂着佛陀的画像,石塌旁有柴枝与烧锅,还有一些柴火的灰烬,破旧的痕迹提示这密室已许久没人使用。矢孤介走近那副挂在墙上的佛陀画像,眉头轻轻地蹙起,伸手一掀,原本让画像覆盖遮挡的土墙上露出了密密麻麻的细小孔洞,这是透气用的小孔洞吗?
正当矢孤介疑惑不解之际,孔洞里突然传来了少年说话的声音:“僧主来了。”
接着是另一个少年的声音:“难怪早上路过炊房的时候听说在准备菜耳朵。”(菜耳朵:素饺子)
“住持与僧主在处理疯大师的身后事,不会那么早回来,我们先去炊房吃了再回来可好?”
矢孤介顿时了然,原来这是仙窟寺里头窃听的暗室,转念又想:暗道里还有路道深入,想必还有其他的暗室用来窃听寺中其余的洞室。师尊应该晓得这些暗室的存在,只是他过世得太突然,来不及和他交代这些秘密,不晓得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不示容是不是也晓得这些暗室的存在矢孤介在心中思量,脚步却不停歇地往暗道深处查探,果然也发现了好几处类似的窃听暗室。
仙窟寺建寺已有百年余,但兴盛也不过是这二三十年才有所展露。这里只是一个沙门弟子苦修的处所,何以要建如此隐秘繁复的密室监听僧侣们的言谈?矢孤介并不认为修建密室的师祖需要窃听僧侣们的言谈,除非这些不是普通的僧侣,谈的不是佛道又或许居住在仙窟寺里的不是僧侣,也是身份不一般的信众
矢孤介猛然顿住,除了因为心头升起的这个想法,还因为他发现了石榻上明显减少的尘灰——最近有人来过此地!这个发现让矢孤介迅速往四处打量,同样是一张石榻,一张佛陀画像,还有画像后遮挡的气孔。他眯起了眼睛估算,猛然张开双眼瞪大——这个密室监听的是师尊生前所住的洞室,这是在监听师尊的言行吗?但师尊已是沙门僧主,在高昌地内连高昌王也要礼让三分的人物,何人需要监察他的一言一行?矢孤介打了个颤,师尊终究还是死了。师尊一定是被害死的,他定要找到这一切所有的背后元凶!
此刻的京城,春雷涌动,万物复苏,也正正是吏部年度评核官员的时日。回京任职将近一年的实心不在今年的考评队列里。是日下了值后,有人在身后唤住他。实心忙回身行礼:“泰山大人。”
崔侍郎点了点头:“家里的女眷和英娘一起去寺里上香了,贤胥不妨到我府里小酌一杯如何?”小夫妻俩婚后相敬如宾,听说英娘怀胎后要把身边的婢女给女婿抬做通房,却让女婿拒绝了。崔侍郎原只想着替女儿觅得一位老实可靠的低门夫婿,不奢望夫妻情深,也不敢求大富大贵,只是小女婿的言行所为确实超出了他的期望。
“小胥却之不恭了。”
两人一道乘坐崔家的马车回崔府,推杯交盏之间,崔侍郎状似无意地问:“贤胥明年便要考核官绩了,对于未来的仕途可有打算?”
“小胥还不曾想过这不知泰山大人可否赐教?”
崔侍郎摆了摆手:“贤胥是一个有才之人,但终究不是科班出身,要想前程更上一层,老夫觉得还是要争取外放历练啊。”
“泰山大人所言极是,只是一想到英娘与孩儿我这心里便放不下来。”
若是平常人说这话,崔侍郎便认为这是不想离京的推脱之词,可实心是王蒙最看重的门生,他没有嫌弃英娘的残疾之身,更没有在妻子怀胎后纳妾收通房,崔侍郎觉得他是一个有节制有担当可栽培的后生晚辈,便也毫不吝啬地给他指引出路:“如果外派到偏远乡野,确实吃力不容易得功劳。如若外派去你熟悉之地,便是风险大一些又何妨?”
实心抱拳一鞠:“泰山大人教我。”
“安西都护府已经给天子上书,要求出兵严惩拒不向我大周称臣纳贡的龟兹,你是在西州待过的,知道战后安民建州的种种不易,虽然辛苦,但关外一年抵得上关内其他官员的五六年,况且你还在西州待过几年,可比许多人更有经验。”
实心虽是京官,但品阶低下,平日多在衙门办公,每十日才参加大朝会远远地站在人群后,很多庙堂上商议的政事皆是延后才得知。崔侍郎的这番话在实心的耳边萦绕不去,当初为了博得官身,他不惧艰辛远赴边地,为了得到更好的人脉,他拼尽关系留在京中甚至攀附高门妻子,现在又要为了前程再次远赴西域吗?他郁闷地坐着马车回到家里,英娘与岳母家里的女眷到清凉寺上香祈福了。他不放心但又不能同行,特意让春歌与罕拔拿随行伺候,英娘只留了一个近身婢女在身旁,把其余随嫁的婢女都留在家里伺候他。
英娘不愧是官宦出身的嫡女,自嫁进门里便把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平常只要他回家进屋,便有两名婢女一左一右地伺候他更衣洗嗽喝茶吃食。今日入屋伺候的是两个相貌清秀的婢女,英娘刚诊出喜脉后不久,曾一脸和煦地让他将这两名婢女收作通房。当时的他摇头一笑,道:“我有夫人,不需要她们当通房。”
当即把英娘羞红了脸,满眼娇媚地睨着他:“哪个朝廷命官不是妻妾环绕的,妾身如今怀有身孕,不能好好伺候郎君”
“英娘安心养胎即可,家里有奴仆,多的是伺候的人。”
“妾身说的可不只是伺候”英娘羞答答地说不出话,脸上洋溢的欢喜经日不散。这些官家女子虽然有学问修养懂得打理后宅,但她们也学得父兄叔伯那般爱把美好虚假的话常挂在嘴上。或许英娘并没有弄明白,他拒绝了她送来的婢女做通房只不过是因为他不喜欢这些婢女罢了。妾侍美艳些不好吗?也可以是一个知文懂墨的解语花。
他低头苦笑,廊上忽有脚步声传来。顺福进屋,向他禀告:“郎君,门外有天山县公的家仆拜访,见还是不见?”
实心感到诧异,虽说与麴氏相识,但因为没有接受联姻,两家人在长安只保持着点头招呼的往来。他吩咐顺福将县公府的家仆请进前堂,心中猜测麴智湛所为何事?莫非是为了安西都护府出兵龟兹一事?这边想着,人已经到了前堂。县公府的家仆连忙向他行礼,低头奉上一封麴智湛的信函。
“郎君对我麴家有恩,实在不应再叨扰,但吾儿如真病重,其愿与君再见一面叙话作别,万望郎君体恤为人父爱女私心,恳请拨冗一见。”
实心想起了那个美丽如神女一般的女子,想起了她看向他的清澈眼神,上一次的见面好像在京外郊野,她摔伤了脚,但不是大伤,时隔一年余,她竟病重如斯,见一面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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