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生铁冶炼(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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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也竖起了耳朵,点头:“听到了,是脚步声。你听出是哪个方向传来的吗?”
乙的眉头拧得更深:“好像北边,不对,西边传来的,怎么又换了南边?”
脚步声究竟是哪边传来的?
“听脚步的声音,人数不多。”丁说,“会不会只是路过的人?”
乙正想说些什么,突然一声爆响响彻山谷,睡着的同伴都惊醒了。
“打雷吗?”
“不是打雷……像是巨物滚动的声音。”
“莫不是雷电击中了山石,石头滚下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之际,又是一阵轰鸣,接着似乎是万人哭喊的声音,凄厉异常,让人听得毛骨悚然。大伙脸色煞白,这崇山峻岭之地,哪来的万人齐聚?这是人哭喊的声音吗?
“下雨了。”六脚的惊呼声传来,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稀里哗啦地渐变成急雨。大伙本想离开这透着诡异的山谷,这时怕是一时半会动弹不得。
老全打量雨势,一脸的凝重:“我们还是退出山谷吧。”
大伙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又看了看满脸须发的老全,山谷外雷雨闪电,随时有被雷电劈倒的风险啊!他是不是在说玩笑?
正当大家一脸犯难之际,身后忽然有人大喊:“雨水倒灌山谷里!”
众人回头,只见狭窄的山谷里头,雨水从石缝里涌出。瞧那水速势头,恐怕不用一个时辰便能把山谷变成湖泊。往山谷外淋雨还是留在山谷内水淹,两害取其轻,还是到山谷外比较妥当。
雨水来得快,浸水去得慢。一宿无眠,翟日又忙着干衣,重新出发已是第二日午后。众人通过退水的山谷,石头上还残留着水痕,水深已经漫过了人头,幸好昨夜里没有深入山谷也撤得及时迅速。
穿越山谷只用了一个时辰,一路走来,山谷里外都没有其他人,昨晚上听到的脚步声与呼喊当真让人匪夷所思。
山谷外是望不了边际的连绵山脉。雨后的晴日特别的娇艳,众人放马信步,甚至有人哼起了小曲。
黄沙飘飘,与我重叠,飞越关山。
唱曲的人是六指,重复唱的只有这么一句。细细地分辨,才晓得原来他唱的是雅言。大伙没有听过这曲子,六指也说不出这曲的名字,只道是家乡流传的小调。曲子的歌词饱含了离乡人对中原故土的思念,却在高昌西域地流唱。这让老全想起了许别驾与实录事的对话,听说有不少高昌人自诩先祖是汉武帝屯田西域时的军民后代。汉朝覆灭后的几百年,中原混战,沙洲凉州一带的百姓为了逃避战火而逃入西域者不计其数,曲子也许便是当年这些离乡人所作的吧。
“全叔,你看!”小乙突然兴奋地大喊,众人循着他的指向看去,一个比天还蓝的大湖毫无预兆地遁入眼里,美的不像人间,难道这里便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那是西王母入浴的龙湖。”六指激动地说,炼铁场里有不少奴隶是从北地买来的,他们在进入炼铁场前大多都路过这龙湖。这还只是一个小湖,往北再走十来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湖。传说这两个湖里住有神龙,每每与路过的母马交配,生下龙驹。龙驹生下的马,无不神俊矫健,俱是西域各地所有名种宝马的先祖
三伏的天,湖边冷得让人直打哆嗦。众人一口气跑到湖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上这才暖和了些许。
落到最后头的六指在龙湖边上跪下,向着龙湖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往湖里掬了一把水。冰冷的雪山湖水冷得他呲牙咧嘴,他洗了把脸,看着眼前的一切,慢慢陷入了发懵状态。
同时陷入了发懵状态的还有老全。老全的想法很简单,如何才能弄到几匹龙驹回西州呢?过了大龙池再往北便是突厥人放牧之地,他们不能深入突厥人的地盘,也就只能在原地附近转悠。要是能遇上野马群,抓上那么一两匹,那也是不错的。不过,这个想法直到他们离开龟兹都没有实现。
十五日后,东川水岸旁的炼铁场里,十数名须髯满脸的汉子正人手拿着一颗细小的磁石逐一校验生铁。当中的一名汉子忽然将手中的生铁块扔到了地上,这已经是第五块了。冷厉的目光往冶炼场的头领身上恨恨地刮过去,但对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龟兹的冶炼业发展了数百年,炼就出来的生铁熟铁在西域一带很有名气,但在冶炼中总会不时地出现一些残次品。短斤少两与以次充好的掉渣子行为在交易中很常见,一般的客人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地过去了。没人会料到这些看似憨厚老实的拉货人会用磁石一块接一块地查验铁块!
冶炼场的头领默不吱声,打了个手势,有奴隶拉了一车还带着温度的生铁块过来。让你们验吧!老子瞧你们如何把手烫熟!
须髯汉子们似乎早有准备,每人从兜里掏出一对皮手套,热铁照验不误。
冶炼场头领的脸在发青,这让隐藏在须髯汉子里的六指忍不住露出了脸上的得意痛快。
夕阳西下,三十多匹马装载着满满的生铁块走出了冶炼场。
每当老全想起那个画面,心里头的那个痛快就像喝了两壶绿醅酒。他咂巴了一下嘴,渴得要命。古人说望梅可以止渴,老全拼命地想象梅子的模样,试图减缓口渴的难受。
他们一路将生铁块运往东边,在龟兹与阿耆尼交接的地界上遇上了松青派来支援的人马。阿耆尼国已经与突厥人连成了一线,但凡是往东的货物一律扣押。为了避开阿耆尼人的拦截与突厥人的游骑,他们一路南下,深入图伦碛的深处寻找赤河,打算沿着赤河往东穿越阿耆尼南部的沙海回到西州。
原来从龟兹运货到阿耆尼要走的二十天的路程,他们已经走了二十来天。一直认为往南走会遇到的赤河,现在连影儿也没见着。食水已经所剩无几,即使每人每天限量的分配,也熬不了两日。老全瞥了眼充当向导的六指,开始后悔当时选择相信他。这个有二十年没有离开过龟兹冶炼场的高昌人,果真能记住回高昌的路吗?
“有水,前面有水!”队伍的前头传来了欢呼声。
一条残弱的河流突兀地出现在荒芜的沙石地上,水量不大,却在潺潺不息地流动。
“是鬼市吗?”老全问身旁的六指。(鬼市指海市辰楼)
六指还在错愕中,灰败的双眼里迸射出热烈的光芒。
前头的士卒已经俯身往河边取水,载货的马匹也开始躁动,想要挣脱牵绊低头饮水。
“是赤河,不是鬼市。”老全喃喃自语。
众人一阵欢呼,纷纷到河边舀水饮用。老全甚至生出一个错觉,河水已经低了一个指头的深度。今晚就在此驻扎一夜,让大伙好好饱饮一顿。
老全呵呵直笑地看着那些到河边洗脚的兔崽子,把手上的烤羊排分了一块给六指,好奇地问:“事隔如此多年,你竟然还能认出这条路,实在是让我佩服不已。”
六指接过羊排往口里撕咬,仅余的六根手指头十分的灵活:“当年高昌与阿耆尼的往来道路都封了,我们只能铤而走险往沙碛里钻,幸好当时同行的人里有不少常年往来沙碛道上,一路上又有赤河水补给,我们在沙碛里走了一个月便到了龟兹。”
老全并未多问六指到了龟兹以后如何成为了奴隶?何人的心里没有些难以启齿的痛苦往事呢?
第二日一早,众人收拾行装后便沿着赤河北岸往东而行。
六指对着赤河啧啧地摇头:“赤河当年的水量要比现在多多了,这还只是对应阿耆尼的河段,再往东也不晓得会是什么情况。难怪大家都说蒲昌海干涸消失了,蒲昌城变成了死城”
老全也皱起了眉头,心里有些埋怨六指口说不详之事。
果然,东进了两天后,孱弱的赤河水越来越浅,最后彻底地断流。这会儿真不晓得该往北还是往东走?老全与六指商议了一番,为了保守起见,他们决定沿着赤河干涸了的河道继续往东。
又到了西州采集葡萄的季节,城外的葡萄园热闹得不行。交河城里,松青将老全留下的最后信息一五一十地告诉实心,深入沙碛钱前,他们约好了要是六十天内老全他们没能赶回西州,便将他们登入殁陨名单。
实心咬了咬牙,老全他们回不来了。最后的希望破灭,没有铁,压了半年的盐货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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