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台藏尸骸(1 / 1)

加入书签


台藏塔有三层高的地上塔身,外墙四面皆凿有佛龛,佛龛里立着形态各异的佛陀雕像,在月色的照耀下蒙上了一层清冷的光辉。
矢孤介随着守塔沙门直奔台藏塔,塔的四方建有护坛,护坛四端各立着一座护法尊者像,西南端的那座尊者像从顶部开出了巨大的裂缝,裂缝里露出一个沾满了泥灰张大着嘴巴的尸骸,死状有些可怖。
矢孤介的心有些沉重,沙门弟子或佛徒信众在死后把尸身造成泥像也是有的,但都是在人死了以后。可这护法像里的尸骸却露出张嘴挣扎的狰狞死状,说明死者是生殉的。他念了一句佛语,问:“可有这座护法尊者像的入册记录?”
“已经翻查过,并没有护法像的入册登记。”身旁的沙门说:“记得我进台藏寺便有这座护法尊者像,掰指算来我进台藏寺已有十三年。”
“去问问寺里的其他老沙门,看看有谁记得这护法像的来历。”
翟日,台藏寺的老沙门皆聚在一室,当中有一名在寺里修行将近四十年的老沙门略约记得这座护法像。
“这护法像大约是献文王奉安法事的器物,屈指算来也有二十年了,想来是献文王的殉葬奴仆。”(献文王麴伯雅)
“人殉不是应该随献文王葬入地宫吗?”矢孤介问。
老沙门摇头:“我不知这其中的缘故。”
矢孤介暗暗叹了口气,二十年前的旧事又岂可轻易查明其中缘故,心中不忍这护法人殉继续受风吹日晒,想了想,便吩咐下去:“四座护法已守台藏塔二十载,也算是我沙门的一员了,便送往高昌城北的塔林安置吧。”
高昌城北的塔林历来都是僧侣的安葬地,依照高昌旧俗,非沙门中人不得入葬其内,矢孤介此举也算是让这身份不明连名字也没有留下的人殉得到了沙门的正名。事情传出台藏寺,乡里民众对这位新上任的年轻僧主留下了一个心慈好看的印象。
黑夜再度降临台藏寺,刚卸下护坛的护法像被放置在地上,盖上了白练布,以待天亮后转送到城北塔林。一个藏在黑暗中的身影不知何时立在了护法像前,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目光如电的双眼,我们姑且将此人称为“不示容”。
不示容跪倒地上,手轻轻地掀开护法像上盖着的白练布,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那触及护法像的手在轻轻地颤抖,不示容的喉间传来了低沉地呜鸣,那呜鸣似乎在愤怒,似乎在悲恸,又似乎在大喜。
一个巡夜的沙门弟子听见了异响,连忙上前探究,眼里所见只有地上盖着白练布的护法像,再也没有他物,只是护法像上的盖布被掀起了一角,露出了那张可怖狰狞的尸脸。小沙门打了个颤,念了句佛号,匆忙离去。
初春,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十分惬意,这让衣衫单薄的役夫在干活时感到很舒适,连带着效率也相对提升了一些。这些役夫正沿着觉洛浣的边上修挖池子,池子不大也很浅,约一丈长半丈宽,深一尺。听工头说,东家准备把觉洛浣的盐水引到他们挖的小池子里晒盐。
“这法子真的能制盐吗?”一个役夫问,“果真如此简单,那我也能自己晒盐。”
“据说东海之滨的盐民都是用这法子制盐,咱们挖好了东家的盐池,也到觉洛浣的另一边自己挖个池子晒盐可好?”
“在觉洛浣晒盐那不得白天黑夜地守在边上?这可是神鬼出入的地界,我可不敢冒犯,太阳下去前定是然要离开。”
“你若害怕,为何还要来此帮工?”
“还不是因为管饭管饱,要不是穷得开不了锅,谁还愿意到觉洛浣挖池子?”
役夫们说得热闹,被工头吆喝专心干活。工头瞧见有人骑马靠近,连忙堆起笑来:“实掌事,你过来了。”
实心答应了一声,环着池子转了一圈,说:“这两个池子明日便可竣工了吧?”
“可不是,明日也是个吉日,正好开工大吉。”
实心操劳了大半月,又是选址又是组织劳力,得知明日可以开池晒盐,心中的那缕疲惫瞬间转化成冲劲。前些日子,宓姬说春满楼里来了一个龟兹商人,听说实心从事盐业,很想结识合作买卖。但盐民的产盐量并不稳定,实心不敢答应,只推托过些日子再考虑。
这日,实心领着众人祭上羊,鸡,谷,麦,葡萄,核桃,酒,向觉洛浣主与四方神灵祈祷开工大吉。一旁的老全做了个手势,盐场新雇来的监工取出引渠上的木闸,觉洛浣的盐水便稀里哗啦地涌进两个小池子。
海滨的盐场也是类似的法子引入海水制盐,海岸边有大片的林子,海滨盐场的工人可以伐木烧火煎煮海水得盐。但西州缺少林木,不能沿用明火煎盐的法子。当时实心看到觉洛浣的浅滩边上结满了白花花的盐坨,便想出以浅小的池子借助西州的烈日与长昼,用以晾出咸水里的盐末。这样一来,南平的荒漠上有盐民采盐石,觉洛浣的边上有盐场晒盐,再过些日子,手上的盐量便能翻倍地出来。
实心一想起那龟兹商人的谄媚相,心里便生出一股子畅快。他在新搭建的盐场里待了几天,亲眼目睹卤水池里的水量日渐减少,盐工用木片子刮扫池底,晶莹的盐粒便露出头面,让人瞧着便欢喜。这扫刮出来的盐粒还要再晾晒七八天,便能装袋封口运回交河城外的盐仓。
但实心来不及等第一批池盐入封,他还要赶往南平视察石盐的收库情况。经过这些月来的接触,南平的许多盐民对老全的收盐口碑一致好评,这让越来越多的盐民把手上的盐都留给老全来收取。
“这趟回去,我会增添发往南平的粮布。”实心在北返的路上向老全保证。
老全咧嘴憨笑,鬓角的白发特别亮眼。
说话的功夫,路上突然出现了一队人,沙层滚滚,来者不善,实心,老全,连同运盐的两个驭者以及四名脚夫当即被这队人给团团围住,其中一个像是领队的中年汉子指着老全,说:“便是这个老汉搅乱了收盐的粮价,现在盐民都不向我们换盐,可恶至极。”
实心看这情况不妙,连忙下马上前拱手道:“这位兄台,中间可是有什么误会?”
汉子听到实心的外地口音,不忿之意更甚,照着头脸一拳便打过去。老全连忙扶住后跌的实心,正要回击,被弯着腰身手捂着一眼的实心给拉住。
“咱们有话好好说,我是他们的东家,有何问题都与我说去。”
“好啊,你是东家,就是你带人抢了我们的饭碗,还有什么好说的,将我们的生意还来。”汉子恨恨地说话,领着人便要上前抢骆驼车里的盐。
十多名汉子齐齐上前哄抢,老全与脚夫也不是软的,一群人顿时扭成了麻花,混乱不堪。实心毕竟不是武夫出身,没两下身上便全挂了彩,老全一壁护着他,一壁抵挡抢盐的汉子,自己也挨了几个拳脚。
眼瞧着换来的两车盐便要让人给夺走,实心急得不行,也顾不得身上的伤,身子挡在了驼车的去路上。
“你不怕死,那便瞧瞧是你的身子硬还是骆驼的脚力大。”恶汉一壁放话一壁驾驭骆驼前行。
老全急忙挣脱缠着他的汉子,但见骆驼已经跑到了实心的跟前,也就剩下三尺宽的距离,心里急地要吐血,却是无论如何也制止不了。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