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买卖赤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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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人没有再出现,矢孤介却能感到有人一直在暗中监视他。想要揪出监视的人,没有成功。现在身处僧主之位的他,渐渐能体会到师尊矢素志的艰辛。沙门僧主统辖高昌的所有伽蓝寺院,号令辖地里的四方沙门,还有分散在各处的游僧,数千人的担子落在了肩上,胸肋处传来了丝发勒肉的针扎感,矢孤介的思绪再次回到当日受袭的细节上。
佛图户虽是重犯,但向来对侍奉佛陀的沙门恭敬,这回无端发难,着实蹊跷。矢孤介曾遣游僧前去了解犯事者的审讯,查得结果与当初的一样,这些佛图户只想是趁机逃脱,但他们当日追杀矢素志的狠意历历在目,矢孤介想把这些佛图户带回来亲自审问,游僧却告诉他这些人已被充到周人的军营里服役,是死是活也无从得知。
兀自苦思之际,门外有一个小沙门进来通报:“僧主,阿耆尼那边送来了一份义报。”
矢孤介心事重重地翻开义报,报上的信息让他皱起了眉头。
阿耆尼王女嫁突厥重臣屈利咄胞弟舍未阿波。(阿波是突厥官职)
数日后,李涵的案上也躺着这则消息的谍报。
“阿耆尼这墙头草,当日欢天喜地助我们出兵高昌,才把高昌掠走他的那些人畜还给他,一个转身便与突厥联姻结为倚角,好一个左右逢源。”许彦越说越不平。
“我们截断了突厥从高昌取得供养,突厥人联合其他西域小国对付我们是意料中的事情。这些西域小国虽然不堪一击,但我们还是要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李涵顿了顿,“买铁的事情让竹无冬着手去办吧,但切记不可以官方出面。”
高昌地的最南边与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大盐泽接壤,偶尔会有散民在盐泽的边缘采盐,但几乎不会有人深入。只因一直有传说,盐泽的深处有一个受到了天谴的蒲昌城。按照当地上了年纪的居民说法,盐泽本是一个大湖泽,又名蒲昌海。蒲昌海的岸边曾有一个很强大的族群,在很久很久以前曾一度成为了西域大国,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蒲昌海逐渐干涸缩小,曾辉煌一时的蒲昌城人去楼空,成为了一座魍魉重生的死城。
而最奇怪的是,这个干涸了的蒲昌海隔了些年月又会重新出现,不晓得什么时候又会突然消失,但凡看见了蒲昌海的人畜,再也不会回来。
盐民说起这些恐怖的传说,指着南方一望无际的沙碛,不断地摆手摇头,示意千万不要进入那里。实心举目遥望,没有被这传说吓到,他现在心心念念的是接着下来该如何收盐。
眼前这条与盐泽接壤的乱石摊上,怪石嶙峋大小不一,有的数丈高大,有的零碎满地,不时会看到石面上铺着一层赤红通透的晶石,盐民用锤子和锥子协作,将这层赤红的晶石敲下剁碎,便成了可以贩卖的赤盐。
对比南平城(高昌南部)里的盐贩价格,从盐民手中收盐的成本低了不止十倍,却有一个不容易解决的问题——盐民不收钱币,必须要用粮食或布匹与他们交易,此举十分地耗时费力。
实心与骆丛几经商量,为了不虚此行,二人决定先从盐贩手中收购第一批赤盐,虽然贵了不止一丢丢,但省时省力。二人另雇了几名脚夫,亲自上阵押运把盐货一路运回交河。
实心因职务之故,对交河城里的几家中原商队都略有了解,也不知骆丛是如何与其中一家对上,那家商队的掌事也不还价,二话没说便掏现钱买下所有的赤盐。
是夜,二人在春满楼里湖吃海喝庆祝一番。
“兄弟,这回多亏了有你,我们才能在这么短的时日里赚到了第一桶利钱。”骆丛举着酒盏与实心碰杯。
“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说服那掌事买下我们的盐?他们也在交河盘桓了一段时日,对行情也多少知道一些,栗特人的卖价确实比我们低些。”
骆丛笑得有些得意:“我只是告诉他我们在都护府里当值,他便立刻掏钱买我们的盐。”
实心神色微变,有些凝重。
“你莫要忧心,买卖都是我出面,若出了什么事情也有我担着。”
“骆兄,倘若被人参我们借职营私,那可不是闹着玩。”
“罢了罢了,这往后我们便不出面,反正买卖做大了,也是要请人手的。”
两人计议了一个晚上,看准了南地出盐不产粮的特点,准备扩大盐巴的买卖。
翟日回都护府交差,竹无冬把实心叫到了跟前。
“实心,你告的这事假,是跑去游山踏青了吧!”竹无冬脸上阴晴不定。
“朋友有事,帮忙而已。”
“你管市易,认识的商队多,且看看有哪些经营铁料,西州眼下的铁价高得厉害,得设法降低。”
高昌不产铁,这两年因为都护府的建立,人口与屯兵增加,铁需翻倍地猛涨,铁价也就跟着上提。要降低铁价,只能增加铁料的来量。
实心深懂这个道理,他略思索,道:“属下有个想法,若不好,竹录参只当听一个笑话。”
“你说,即使你说了笑话我也不笑你。”
“纵观整个西域,也就只有龟兹国产铁。我们若从龟兹买铁,西州的铁料充足,价格也便降低。可如果我们贸然组织商队从龟兹购铁,难保不会有人坐地抬价从中作梗。下官想,西州产盐而西域他国少盐,我们何不组织民间的盐民盐贩以盐换铁。”
竹无冬思索片刻,也觉得这法子极好:“这事便交你去办吧。”
从竹无冬处退出,实心脸上平静,手心却在冒汗。听上官的意思,都护府不会出面干预铁料的事情。没有官家的介入,要驱使民商办事便只能以利诱之,这让实心陷入了沉思,以致于来人挡了去路,他也一头撞上去。
“实大哥,你这是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阿若的声音响起,伴着清脆的低笑,“可是那位麴大美人要离开,你舍不得,神思也恍惚起来。”
“他们何时启程?是了,便是明日。”
是夜,李涵与许彦设宴为麴智湛一家践行,都护府七品以上的官员受邀陪席,官居末位的实心便在下处侧耳倾听前院传来的曲乐。
春歌和小顺在廊下聊天,说起了她在高昌王宫里的往事:“交河郡主天生丽质,能歌善舞,可高昌国里的世家公子却因为交河公不得先王宠爱,大多对郡主望而止步。”
实心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他们扯八卦,心里还在盘算以盐换铁的买卖。他想起了骆丛的出手阔卓,一个九品府军校尉,骆丛自备的良马,甲胄,刀弓,行头,无一不是上好精品,他之所以搬出去自立门户,完全是因为嫌弃都护府下处的狭小和规矩约束。实心确信骆丛的家里非富即贵,所以他有做买卖的本钱,但骆丛究竟可以出多少本钱做这一趟的大买卖呢?
实心迫不及待地等到第二天,天一亮,便立刻逮住刚上差的骆丛,和他约好了晚上到他家里详谈。回到户部司,时间尚早,料想着司里还没有其他同僚,却不意看到一个俏丽的身影。
实心连忙与她见礼:“麴娘子,这是有何赐教?”
麴如真朝他敛身行礼:“录事的恩情,如真铭记于心,特来与君拜别。”说毕,奉上一个匣子,“一点心意,还望你不要嫌弃。”
如真将匣子打开,匣里有一枚通透的白玉佩和一张卷纸:“这上面列写的三个人都是我家里从前的家臣,他们或多或少都会说一些西域地方语言。录事若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尽可吩咐他们去办。”
实心诧然地看着她,心头有一股细小的溪水流过。他拱手接过匣子,真诚地说:“实某谢过娘子,祝愿娘子一路顺遂,此后万事胜意。”
麴如真又回了一礼,这才施施然离去。实心轻抚那枚白玉佩,油光水滑,是上好的汉白玉。展开那书卷,上书三个陌生的名字连同他们的住址。真的可以把事情托付给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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