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殿州惊涛 46、抬棺上衙(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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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密布,寒风萧索,整个殿州城笼罩在悲痛和绝望之中。

跪月湖南岸的回凤楼,是幢三层高楼,也是殿州城最高的建筑。木石混建,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窗明几净,平日里都是高朋满座,笑语喧哗。而今天,整个回风楼,自上而下,身批白绫,纸钱飞舞,香烟袅绕,哭声震天,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阿水娘、曲琅母子,邓三勇、叶恭等人,都关了生意过来帮忙。叶恭夫人伍氏和女儿叶庄,还有阿水娘等人,更是带着仆妇丫鬟,日夜照看着凤恒夫人潘氏,可她还是疯魔了,几次寻死觅活。

梁无量也来给凤老爷子和凤安上香,也是几度哽咽,不能自已。虽说萍水相逢,却也黯然伤心。

话说腊月二十二一大早,回凤楼的老板凤恒披麻戴孝、全身缟素,正带着同样披麻戴孝、全身缟素的伙计,把苏瑞尚、孔峰、刘希、刘奇、陈度和苏澜等人请到三楼,奉上茶水、点心。然后,凤恒下跪哭道:“谢谢将军大人和李旺小哥为我老父幼儿抓住了凶手朱大郎!今日还请将军大人、通判大人,为我父亲和儿子做主!杀了那倭寇!”

说罢,凤恒伏地长跪不起。

苏瑞尚和刘希赶紧把他搀扶起来。苏瑞尚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自是会给凤老爷子和凤小公子做主。积福巷四海货栈阿水娘他们可都来了?”

“来了!”

“那就请他们上来吧!”

一会儿,阿水娘、曲琅、邓三勇、叶恭等四人登上三楼。见到苏瑞尚和刘希,他们纳头便拜。苏瑞尚和刘希赶紧把他们搀扶起来。

苏澜认出,正是在大堂上痛殴肖老虔婆和她干儿子的那些人!

叩首上香后,曲琅痛心道:“十八日那天,我们几人后来随着通判夫人,将通判大人送医,出了大堂,远远看到仪门那里……我们有些害怕,慌慌张张就从旁边的东便门出了府衙。哪知道竟然是凤老爷子和小公子血溅仪门……”

凤恒泣不成声:“我不是也跟着你们一起逃出去了么?要怪就怪我这个做儿子,做老子的粗心大意……”

众人既悲伤又愤懑,默默哭泣。

阿水娘跟曲琅、邓三勇、叶恭递了一个眼神,道:“将军,通判大人。今日我们一定会按照你们的安排,指证这几个人渣。可是,丑话我说头里,李旺兄弟手刃苏长起,替我报了血海深仇,那就是我阿水娘一家的恩人!”她哽咽着道:“我们自然是求菩萨保佑李旺小英雄能够平安度过这个劫难!可是,如若事情不顺利,我们一定会劫了法场,抢了李旺英雄,龙游四海,闯荡江湖!到时候还望将军和通判大人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苏瑞尚、刘希和陈度都没有吱声。

过了好一会儿,刘希点点头道:“阿水娘的心意我们知道了。事情还不至于走到如此绝路,你要相信我们,好吧?!一会儿我们先走,你们随后带着人去府衙吧!”

凤恒等人点点头,转身下楼了。

众人在楼上边喝茶,边看着楼下两个师爷和陶荣等人的表演。当看到陶荣无可奈何,带人讪讪而去时,众人甚是愉悦。

陈度戏谑道:“昨夜可把两个师爷给累坏了,又是磨墨,又是抄写,又是裁纸,又是盖戳,弄了这好几百份告示!今日一大早,又被卫兵押着赶着,满殿州城发告示,贴告示!不知道这陶敏知道了,是给他们赏银锭呢,还是赏耳光啊!”

众人都笑了。

刘奇问道:“澜妹妹,这就叫逼着陶敏上马,不审也得审了!”

苏澜微微一笑,道:“正是!他们不是会贴告示吗?我们也会贴!不过,只能在开庭之前张贴发放,还要尽量让百姓家喻户晓,一来逼得他不得不审;二来,最重要的就是,叫他措手不及、心慌意乱!再加上我们抓了齐管事、肖老虔婆、师爷之流,这招釜底抽薪,断了他的头脑手脚,他无人商议,更是心里没底,没了主张,好似无头的苍蝇到处乱撞,必然会门户大开,破绽百出,这主动权必然就会回到我们手上了!“

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度一眼,继续道:“说我们是利用民意也行,操弄民意也好,或者是绑架民意也罢,反正只要对陶敏构成威胁就好!谁让他们泼脏水,污蔑李旺哥哥是土匪?那我们就来而不往非礼也,以彼之道,还彼自身!”

陈度看着苏澜的眼神,异常佩服这招“以彼之道,还彼自身”!还有这“来而不往非礼也”!不过,苏澜的话语又让他有些奇怪,似乎苏澜知道他的一些秘密似的!不由惊异,不会这么邪性吧?

苏澜喝完茶,笑道:“姨父和奇哥哥可准备好了?”

说着,她站起身道:“陶敏此人言而无信、出尔反尔、首鼠两端、狡猾奸诈!恐怕他跳下马逃了,咱们得上前给他抽一鞭子!”

众人深以为然。

一行人出了回凤楼,往府衙而来。正是府衙门口混乱不堪之时!

有人大喊:“将军大人和通判大人来了!”

众人立刻住了手,哭喊叫骂声也渐渐平息,场面安静下来。

人群让出一条道来。苏瑞尚等人这才发现,陶敏、陶荣父子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衣冠不整了。原来陶荣回到府衙,看到父亲裹挟在人海中,只好奋不顾身地也投入其中,自然父子俩就利益均沾了。

苏瑞尚故作惊讶地道:“咦,府台大人和公子怎么成了这个模样?谁打的?为什么打呀?”

有人大声喊叫道:“将军,我们没有打,是他们衙役打我们,不小心打到他们父子身上了!”

还有人叫屈道:“将军大人啊,这可是知府大人和知府公子,我们怎么敢动手打啊?我们还要不要命啊?”

又有人叫道:“将军,是我们老百姓挨打了!瞧瞧这嫂子,可怜啊,都血水哗啦的!还有这老伯,心口被小厮、衙役踢了一脚,都上不来气了,昏了!”

苏澜嘴角微微一勾,这些暗桩真不赖!

苏瑞尚道:“赶快送医。这诊费自然由小厮和衙役掏腰包了!”

“将军明鉴!将军英明!”

小厮和衙役都愣住了。知府命令他们动手抢夺告示,拼死累活的,被人打了不说,不仅没有奖赏抚慰,却还要他们破财出诊费?那他们挨了打,谁来为他们出钱啊?这到哪儿讲理去!

人们呼天喊地,哭爹叫娘起来,声音更加嘈杂,场面更加混乱。

“将军大人,你要给我们做主啊!知府大人贴告示、发告示,说今日要审判倭寇,突然又言而无信不审了!难道我母亲就白死了吗?”一个青年嚎啕大哭起来。周围有人说,他是那个被倭寇杀死的接生婆的儿子。

涂云甲干脆跪倒在苏瑞尚和刘希面前,痛哭流涕道:“倭寇灭我满门,为什么知府大人不即审、即判、即决,为我们老百姓报仇雪恨?”他的头磕在地上“通通”直响:“求将军大人、通判大人为我们做主啊!冤啊!”

“咦,府台大人不是到处张贴告示,发放告示,还盖了知府大印,要开审倭寇劫掠杀人的案子吗?我们都有这告示呢!”刘希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告示。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拿出告示来。

苏瑞尚道:“大家一定是误会知府大人了,怎么会不审呢,肯定会审的!”

陶敏眼看被堵到脸上了,眼睛一眨道:“我没有说不审,是准备年后再审,今天先审……”

涂云甲纵身上前道:“什么,年后再审?我们的亲人已经被倭寇杀死,没能过上这个年,你却要拖到年后再审,是不是要让倭寇过年啊?”说罢,匍匐在地,放声大哭,“有这个天理吗?还要不要人活了!”

陶敏一直以为涂云甲不过一个小民小吏,害怕官员,害怕官司缠身。哪想到,如今他家被灭门,倒是激出了一身血性!陶敏不由感叹,果然防民如防川!穷乡僻壤出刁民!不吉!

立刻有人叫骂道:“我们的亲人死了,倭寇却可以过年?这叫什么屁话?莫非知府大人你是包庇倭寇,或者根本就是和倭寇蛇鼠一窝?!”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把陶敏吓得失魂落魄,手脚发软。包庇倭寇,和倭寇蛇鼠一窝,这话传出去,陶敏及其一家就不用活了,够得上满门皆斩了!

陶敏赶紧道:“各位,这样好不好,今天先审了李旺的杀人案,明天再审……”

话音未落,有人暴喝一声,道:“果然跟倭寇蛇鼠一窝,只顾着杀我大成王朝的士兵,却包庇倭寇!莫非是还想拖延着,趁乱把倭寇放走不成?!”

这时有人突然冒出一句:“听说,肖老虔婆和她干儿子那帮死囚,都被人放纵了!”

百姓呆住了,刹那间又群情汹汹,义愤填膺道:“捉拿死囚!捉拿帮凶!”

“审判倭寇!严惩倭寇!”

一会儿,众口一词,就是一句话:“审判倭寇!严惩倭寇!”

这时,忽然哀乐、鞭炮齐鸣,纸钱、烟火齐飞,一对人马缓缓向府衙而来。

有人高呼:“回凤楼凤老板抬着他们家老爷子和小少爷的棺木来府衙了!”

果然,正是回凤楼的老板凤恒带着家人、伙计,抬着两个乌沉沉的棺木缓缓而来。低沉的铅云,怒吼的寒风,经幡、纸钱、眼泪、哭声,组合成这世间最悲痛伤心的画面。最醒目的居然是一个白底横幅,上面写着鲜红的斗大的几个大字:严惩倭寇,讨还血债!

只见披麻戴孝的凤恒和家人纷纷跪倒在地上,匍匐着来到陶敏跟前,失声痛哭道:“小民的老父和幼儿惨遭倭寇朱大郎的毒手,小民妻室已经被折磨得伤心疯魔!今日小民泣血跪请知府大人,即审即判即决倭寇,为我等殿州八十多名伤亡百姓报这血海深仇!如若不审倭寇,今日只好一头撞死在这府衙,随我老父幼儿去也……”说罢,挣扎着身子就要碰棺!

众人慌忙拉住凤恒。一时,皆泫然而泣。涂云甲上前抱住凤恒道:“凤老板,你还能够抬棺上衙。可是我家,棺木太多了,我抬不动……”

阿水娘、曲琅、邓三勇、叶恭等人哭声震天,怒吼声响彻云霄:“严惩倭寇,讨还血债!”

凤恒和涂云甲忽然一咬牙道:“不杀倭寇不发丧!”

“不杀倭寇不发丧!”

“不杀倭寇不发丧!”

洪流滚滚,惊浪滔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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