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别将我挽留!(四十六——四十七)(1 / 1)

加入书签


李浩倡又坐到一号卡座,右手托腮,看着窗外出神。这几天,他一天中总要这样发几次呆。

紫琼看他这样,有好几次想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但是,联想到他说下半年八月份要参加全国青年油画大赛这件事,也就打消了问他的念头——或许他在构思作品。还有,上前天晚上,从红姐私房菜回家的路上,李浩倡不是亲自告诉过自己,最近几天,神经衰弱比平常厉害吗?和李浩倡相处这么长时间,紫琼知道神经衰弱厉害时在他身上的表现:发呆,不想动和发脾气。

紫琼坐到李浩倡身边,把头靠在他胳膊上。李浩倡回过头,对紫琼一笑,伸出胳膊,搂住她的右肩!

“李浩倡,你最近是不是忘记一件事了?”紫琼问。

“我知道,我知道!领证!”李浩倡连忙说,“我怎么可能忘记!还说五·一假一结束我们就去领证的,结果不知道在忙什么,到今天都还没领证。”

“不错,还记得这事。”

“紫琼,我们今天下午就去民政局领证!”

“今天领不了了。”

“为什么?”

“傻瓜!结婚证上,要有我们双人合影的登记照。你和我拍过这样的照片吗?”

李浩倡对紫琼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紫琼,我们两个人的事,总是让你一个人操心!”李浩倡抱歉地对紫琼说。

“浩倡,别这么说!我们吃点东西,去发廊。你理个发,我也把头发修剪一下。明天照个漂漂亮亮的结婚登记照!”

“你不用打扮也是人群里最漂亮的那个女伢!”李浩倡也低声对紫琼说。

紫琼微微一笑,低下头,双手用力握了握住李浩倡的左手!

三月下旬的时候,西宁和桑泓通过一次电话,把自己考上中央美术学院研究生的消息告诉了她。听到这个消息,桑泓在电话里高兴地叫了起来:太好了,王老师!等我实习完了,我就回来陪你,到时候和你一起去bj!

没过几天,西宁收到了桑泓的来信,在这封信里,她告诉西宁,她决定放弃毕业分配,到bj自己找一份工作,和西宁一起生活。

“王老师,我们是结婚了去bj,还是到bj了再结婚?”在信里,她这样问西宁。

四月头的时候,桑泓说到外面去实习,电话断了两周。桑泓在外实习,不比原来在校,在固定的时间,基本都在固定的地点,西宁的电话打过去,总能找到桑泓。

那两周,西宁能做的只有被动地等桑泓的电话。

两周后,桑泓打来电话,说最近有点忙,等月底再联系。忙就忙吧,月底就月底吧!反正不久就要在一起了。这段时间,西宁手头也正忙着全国青年油画大赛的参赛作品。

可现在已经是五月中旬,整整一个月,桑泓还是和自己没有联系!认识桑泓以来,从来没有这种情况发生!

昨天下午,等他再打电话过去,好久才有人接!接电话的人问他找谁,等他说完寝室和人名,接电话的女同学告诉他,402寝室的人早在上月底就全离校了。

现在西宁有点担心有点着急了。今天上午给学生补完课,也没心思吃午饭,直奔桑泓家而去。如果她和家里也没有联系的话,那只好请假去武汉她学校找她去了。

桑泓爸爸打开门,目光和自己对视一瞬间,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轻微颤抖着。

和桑泓爸打完招呼,西宁询问他的身体情况,他回答都还好。

现在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家里出除了他一人,其他人都不在。西宁问:

“叔叔你吃饭了没,其他人呢?”

“哦,他们都有事,在外面,中午不得回来。西宁,你看,真是不好意思,家里没其他人,不能招待你吃个午饭!”

“那您中午吃什么?”

“我泡一袋方便面吃。”

“那怎么行!我去楼下小餐馆炒两个菜,和你一块吃个午饭!”

没容桑泓爸爸张口说阻止的话,西宁就走下了楼。

两人坐在桌边吃饭闲聊。桑泓爸爸手一直颤抖着。有几次,夹着的菜从筷子中间又掉落到菜碗里。

“桑叔叔,我今天来是问一下桑泓的消息。她快一个月没和我联系了,我都不知道现在她在哪,做什么?她最近和家里联系过没有?”

桑泓爸爸放下筷子,嘴唇哆嗦着说:

“西宁,你一进门我就知道你是来打听桑泓消息的。事情终究是瞒不住的……伢,我们桑家对不起你呀!”

桑泓爸把头埋在两个胳膊之间,一下趴在桌子上。

西宁一听,心头一惊!

“桑叔叔,怎么回事?你抬起头来说话!”西宁拍着桑泓爸爸肩膀说。

“没脸见你啊,伢!桑泓哪里也没去,一直在武汉。她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婚礼就在今天!”这个老实人,不想瞒也知道终究瞒不住,哭着说出了实情。

“什么?她今天结婚?”西宁一下子愣住了。

好像有一股气流从喉头和锁骨处直扑头脑和胸腔,脸上似乎有一群蚂蚁飞快跑过,这群蚂蚁的脚上都带着火星,让脸皮火烧火燎燥热不已;胸口似乎被什么揪住,有种沉闷的酸痛。

“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西宁站起身来,走到一边。

表面上看,西宁是在询问桑泓爸桑泓今天结婚的消息是真是是假;事实上,他是在自言自语。这自言自语是完全不曾料到的一个事实出现在自己眼前,一下打蒙自己后无意思的嘟嘟囔囔。

“是真的啊,伢!忘掉桑泓吧,她对不起你!我们一家都对不起你!……”桑泓爸依然没有抬起头,沉闷的哭喊声从胳膊缝隙冲出来,回荡在狭小的客厅里!

“桑叔叔,别哭了,没事的没事的!我会忘掉她的,我会忘掉会她!”西宁拍拍桑泓爸爸的肩膀,转身向门外走去。

从桑泓家出来,西宁点燃一支烟,穿过一条嘈杂的小巷,走到bj路上。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只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无意识地顺着人行道向前走着。

桑泓今天结婚,桑泓今天结婚!三月底,她不是写信问自己是结了婚去bj还是去bj了再结婚吗?可今天怎么就和别人举行婚礼呢?

从那天到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西宁仔细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一切都还是和原来一样啊!每个月该寄给她的钱一分没少。考虑到毕业期间,同学之间活动多,四月头的生活费还多寄了五百。

其他方面呢,做错什么了吗?好像也没有。如果硬要说做错什么,那就是一个月来,没给她打一个电话。

这算冷落她了?她因为这个生气了?好像也不是。以前不打电话不联系她,最长的时间超过一个月,她顶多也是埋怨两句!

不论什么原因,桑泓是离开自己了,或者说抛弃了自己。这些年来,在西宁心里,桑泓不仅仅是自己的恋人,更是未来的妻子,是亲人!

被亲人抛弃,那该是多么凄惨和悲哀的事!更悲惨的是,被抛弃了,自己却毫不知情!

这算是对自己的不屑一顾吧。自己在她心里原来就是这样的分量——不值得说个告别。一想到这里,西宁有种被轻视的感觉,愤怒的情绪充满内心。

恋人之间,分手也很正常,分手前说一声,那也是对曾经恋人的起码尊重,也是一个人做人的基本素质。

怕提出分手我不同意?这不是笑话吗!我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会死皮赖脸到那个地步?难道,我在桑泓眼里是那种人?!自责、悲伤和愤怒的情绪交替折磨着西宁,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西宁感到有点口渴,抬头寻找临街的小商亭才知道,自己已走到了洪城商港。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他完全没有一点记忆。

洪城商港里,有许多供人休息的长椅。西宁找了把没人的坐下,把头靠在长椅的靠背上,半闭着眼,仰头看天。头顶是半透明的巨大顶棚,阳光照得顶棚一片明亮。

西宁想用回忆一件过去的事来摆脱桑泓,但是不论他怎么努力,总是不能集中精力完整地回想起来。西宁换了一种方式,看身边移动的东西——洪城商港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和街上的川流不息的车——这些来来往往的移动东西很能分散人的注意力,让人忙碌而茫然。可今天这些移动的车和人又和往日不同,似乎都离自己很远,模糊而无声,没有往日的鲜明和喧闹,完全吸引了不他!

绝望的西宁掏出手机,拨通了李浩倡的电话。

“浩倡,过来陪我坐坐吧!”

西宁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李浩倡和紫琼正坐在卡座一号。

李浩倡从来没有听到过西宁用这种语气说话,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语气。隐隐约约,他感到西宁现在无助而茫然。

远远地,李浩倡看到西宁坐在一把条椅上,头靠在椅子靠背上,脸朝天似乎在仰望着什么。

李浩倡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坐在他的身边。

王西宁掏出烟,两人默默吸上。吸完一支,西宁又递给李浩倡一支,李浩倡摇摇头!

西宁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烟,还是不说话。李浩倡也不说话。他知道,如果西宁想说话,他会开口的。

“我们走走吧。”西宁站起来,对李浩倡说。

李浩倡陪着西宁,沿着红门路向南走。

“李浩倡,你现在和紫琼相处得怎样?”西宁终于说话了。

“很好啊!我现在才知道所谓恋爱是怎么一回事!”李浩倡如实回答。

“那就好!”

李浩倡等着西宁继续说下去,可他又不说话了。两人登上江堤,一路沉默西行。

江堤两边的斜坡上绿草如茵,三三两两的遮阳伞,散布其中。伞下的人,或躺或坐,怡然自得。

“李浩倡,我们坐会吧!”

两人坐在当江面的斜坡上。毕竟五月中旬的中午,从江水面上轻拂过来的南风,并没有想象中的凉意。

阳光的热量却有点分量了,照射在人身上,热烘烘的。

在长江大堤的某些地段,出于安全考虑,当江面的一边,常年水位线上下,会堆砌很多大块的石头,那是用来防浪的。

西宁脱掉鞋子,岔开双腿坐到江边的石头上,把脚放入江水里。

“李浩倡,你觉得,有没有长久的爱情?你觉得,你和紫琼会一直这样下去吗?”西宁突然问。

李浩倡觉得西宁今天有点不同往常,问的问题也是他们这个小圈子里的人从没谈及过的话题,但是,既然西宁提出来了,李浩倡觉得还是认真回答比较好。

“这个,肯定有!有文字记载以来,通过文字流传下来的太多了。至于世界名著里描写的,就不说了,当然,那不是纪实。至于我和紫琼,我想应该会一直这样下去。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告诉你个秘密,前几天紫琼才告诉我,在高中时,她就对我有好感;高中毕业那年她就喜欢上我了,十多年了!”说完,李浩倡不好意思地笑了。

“是吗?紫琼十多年前就喜欢上了你的事,今天才第一次听说。”西宁对李浩倡看了一眼,接着说,“北川和和田也快十多年了吧?在我认识的人中,他们俩恋爱时间最长。不错!”

“桑泓和你,也有六、七年了吧。你不是说,今年暑假,有可能和桑泓结婚吗?这都五月中旬了,她也该回来了吧。”李浩倡突然想到他们俩的这个计划。

西宁把胳膊放到大腿上,把额头压到胳膊上,看着水面在脚背上起伏。

“她不会回来了!今天是她的婚期,她在举行婚礼!”西宁没有抬头,回答说。

“什么,桑泓今天结婚?谁告诉你的?她和谁结婚?在哪里结婚?!”李浩倡猛地站起来,大声问西宁。

怪不得西宁要自己来陪他坐坐,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爸爸告诉我的。和她大学的一个同班同学,在武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李浩倡继续大声追问。

“三月的时候,她还在问我,是和她结了婚去bj还是去bj了和她结婚,我也一直在等她回来结婚,可今天她却和别人结婚了!你问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也想知道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宁的声音,听起来语气平和语速适中,但仔细辨别,声音里有细微的颤抖。

看来,桑泓今天结婚,西宁是毫不知情,他完全被这个消息击溃了!

李浩倡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走到他身后,挨着他坐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也就在坐下的一瞬间,李浩倡看到了,西宁的眼泪一滴滴地掉落在双腿中间的水面上。

这该是多大的伤害,才能让一个男人这样无声地泪如雨下!

李浩倡有股冲上去紧紧抱住西宁安慰他的冲动,但是他又不想让西宁发现他知道西宁流泪的事实,因为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和悲伤。

李浩倡坐在那里手足无措,有种心痛的感觉!

西宁突然站起身来,开始脱衣服。几秒钟的功夫,t恤和长裤就扔在了石头上。

“西宁,干什么?”李浩倡在背后问。

“我想游泳!江水这么清,你不想遨游其间?”西宁一步步向江中走去,头也不回。

虽然不是汛期,长江的水看起来也是风平浪静,但是长江的水,无时无刻不是向东奔流。那藏在水面下的力道,巨大且源源不断。所以,一般在长江游泳的人,都是顺水而下。

直到水没头顶,西宁才挥臂向江心游去。

“绿江深见底,高浪直翻空。惯是湖边住,舟轻不畏风。逐流牵荇叶,缘岸摘芦苗。为惜鸳鸯鸟,轻轻动画桡。日暮长江里,相邀归渡头。落花如有意,来去逐船流。隔江看树色,沿月听歌声。不是长干住,那从此路行。”西宁用喊叫的音量,背诵着储光羲的诗歌。

李浩倡抱着西宁的衣服鞋子,顺着堤岸跟着他向下游走去。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西宁继续在江水里“喊诵”着诗句。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李浩倡冲着江心喊。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西宁肯定听见了李浩倡的声音,接着“喊诵”。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李浩倡接着喊完最后一句。

人在大运动量的时候,说话会打乱运动者的呼吸,大喊大叫更是会消耗运动者的体力。果然,“喊诵”完李之仪的这首诗后,江里的西宁沉默了。

江水里的西宁停止了挥臂,仰头漂浮在水面上,随江水缓慢东去。

休息一会后,西宁继续挥臂前行。将近一个小时后西宁变换方向,向岸边游来。

李浩倡伸出手,一把抓住西宁的胳膊,用力将他拉上岸来。

上岸后,西宁伸出右手,用力抹去满脸的江水。

西宁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如果,李浩倡在西宁下水游泳前没看到他流泪,李浩倡一定会认为这是西宁眼睛不小心进水造成的结果;现在李浩倡知道,这可能是眼睛进水造成的结果,但更有可能是西宁痛哭过后的痕迹。刚刚被他从脸上抹去的水里,或许一半是他的泪水!

还是2005年夏天的那个夜晚,李浩倡和曹佩璐说起多年前在江边陪西宁的那个中午,李浩倡十分自责。他觉得,他当时像个傻瓜,不知道怎么安慰西宁。眼见自己的发小在身边落泪,却毫无动作。要是现在,他肯定会给他一个有力的拥抱!毕竟,那种情况下,西宁更需要安慰,而不是什么怕被发现他的脆弱和悲伤。

曹佩璐却说,这也不全怪你。中国男人深沉内敛,表达情感的方式很少或者说不善于表达情感,特别是用肢体语言。

“我亲爱的、如外祖母一般慈祥宽厚的长江,我不知道你忍受了多少年大自然的风霜雪雨,也不知道你承载了多少人间的悲欢;但是我知道,公元一九九七年那个特别的五月,一个悲伤的青年,潜入你的怀抱,把他痛苦的泪水,流淌到你巨大透明的身体里……”

几年后,李浩倡在一段文字里的,记载了西宁的这次流泪。

两人坐在草地上抽烟。西宁眯着眼,望着宽阔的江面不说话,李浩倡不时扭头看看西宁,几次欲言又止。

一个信誓旦旦要和你结婚的人,不打招呼,突然和别人结婚。而你,是在她婚礼这天才知道消息的人!这种事,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和伤害。想到这里,李浩倡以前对桑泓的好感顿时荡然无存。心里升起的只有厌恶和愤怒!

“西宁,难道你就不想……”李浩倡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什么也别想了,浩倡!”没等李浩倡继续说下去,西宁打断他的话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已经这样做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什么,再做什么,都没有必要了,没有意义了!她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至于这件事对我的影响,我自己会慢慢消化。我现在唯一想做的,是尽快忘记她,就当我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西宁站起身来,拿起草地上的t恤,使劲地抖了抖,一边穿一边说:

“李浩倡,我们回去吧!”

两人顺江堤往回走。到红门路口,西宁往堤下走。

“到哪里去?直接走到广场那里再下江堤嘛,到‘北岸’去坐坐。我们好好聊聊下半年的油画大赛。”李浩倡在后面说。

“今天游泳有些累了,我先回六中宿舍休息一会,过几天……嗯,最多不超过一周,我到‘北岸’找你谈谈油画大赛创作的事。”

两人在六中校门口分手。李浩倡看着西宁往校园深处走去。

从背后看,西宁那一贯抬得略微有点高的头,今天依然高昂着,只是脚步没有平时轻快。

回到“北岸”,李浩倡向在吧台和领班说话的紫琼招招手,两人走进了一号卡座。

李浩倡的脸色不对!在bj路上分手时还神采飞扬的李浩倡,怎么仅仅去见了西宁一面,回来就神情大变。紫琼有点疑惑。

“怎么啦,浩倡?”紫琼伸出把手臂搭在李浩倡肩膀上问。

李浩倡小声把桑泓今天结婚的事告诉了紫琼,紫琼睁大眼睛,完全呆住了。

接着,李浩倡给紫琼详细讲述了西宁和桑泓之间这些年来的事。

“还有,她对西宁的情感,应该也不是假的吧,怎么在两人就要结婚前,却和另外一个人结婚了呢?!……紫琼,这算什么,欺骗还是背叛?!”李浩倡压低声音,恨恨地问。

“桑泓怎么可以这样!不论什么情况,要分手,当面提出来啊。这对西宁伤害太大了!”等了一会,紫琼接着说,“别说桑泓了,越说越生气!这样,你给西宁打个电话,我约上大家一块去打保龄球吧。”

“紫琼,西宁受的伤太重了,还是先让他独自疗伤吧,这几天别打扰他。过几天,我再去找他。”

整个下午,李浩倡几乎都坐在卡座一号,没怎么到其他地方走动。紫琼有时候到卡座坐下陪他说话,他也会回应,但是紫琼可以看出来,他明显地心不在焉。

当天夜晚,李浩倡和紫琼逛街经过“金手套”,到这个本该灯火通明的地方却漆黑一片。这和灯火辉煌的bj路门店格格不入。

去年,在这个工地,和南山、西宁一起工作的日子真是开心又充实!南山为这个工程倾尽心血,却被骗光所有积蓄。好在他没有倒下,还在继续做工程,看样子是要从头再来。

西宁呢,就桑泓如此对待他的方式,他受到的欺骗,似乎比蹇汉雄骗南山更恶毒、卑鄙!

西宁现在在干嘛,他的心情怎样?他是呆坐着默默回想和桑泓过去的点点滴滴,还是在画框前挥着画刀,排遣着自己愤怒和忧伤?

一想到西宁,李浩倡就有心疼的感觉。

“浩倡,今天是不是心情很不好?”紫琼又一次打破两人间的沉默。

李浩倡转过头来,看了紫琼一眼,抓起她的一只手,握住,边走边说:

“紫琼,一想到南山和西宁的事,我心里就难受得厉害。南山被骗的是钱,西宁被骗的是感情。不对,也不仅仅是感情,这些年西宁给桑泓和她一家的经济资助也不少。不论是被骗钱还是被骗情感,被骗的人,在我看来,受伤害的程度似乎是一样的。

“蹇汉雄对南山来说,是一个陌生人,两人在‘金手套’项目合作之前,素味平生。在尔虞我诈的生意场上,被陌生人骗一把,是常有的事。这个大家都能想得通,我也能想得通。但是西宁被桑泓这样欺骗,不知道你以前见过没有,我是第一次见到。原来看到小说,里面有这样的情节,以为是作者编造的,现在才知道,现实生活里真有这样的事!而且这事就发生在我的身边,就发生在我发小身上!

“这件事,它最大的恶果,是可能摧毁了西宁对女性的信任以及对爱情的向往。

“老实说,这也完全颠覆了我以前对恋人间情感的认知!这世界居然有这样的恋人,不论你和她怎么亲密、怎么倾尽全力爱她,她完全可以不打招呼随时抛弃你!

“紫琼,如果现在桑泓站在我面前,我肯定会感到陌生甚至不敢相认。到底原来的她是真实的她,还是现在的她才是真实的她?”

紫琼没有接李浩倡的话,牵着他的手继续向前走。

其实,紫琼从李浩倡回来告诉她桑泓结婚的事开始就明白,李浩倡被桑泓的行为震惊了!他下午的行为,更是证实了紫琼的判断。现在李浩倡说的话,是震惊后的思考:这世界还有没有让人坚信的爱情?

凭心而论,在桑泓和西宁的事情中,来个角色互换,西宁换作学生,桑泓换作老师,自己也会对西宁的行为感到震惊和鄙视,进而对男人所谓的情感产生怀疑!男人曾经的山盟海誓在自己的心里也会分文不值!

那李浩倡刚刚说这些话的意思,是不是对自己和他的情感也有了怀疑?

就算他对自己和他的感情没有怀疑,那他对男女间的感情一定有了怀疑!

该怎么劝慰李浩倡、该怎么回答李浩倡?紫琼一时很为难。

一直回到“北岸”,两人也没说话!

紫琼在店里转了一圈,走进卡座一号,看见浩倡望着窗外在发呆。

紫琼没有说话,挨着浩倡坐下。

“紫琼,有没有一天,我们两人也会分开……”

“李浩倡,你胡说些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这句话好败兴好残酷!说好的,五·一后我们拿证,这几天正要拿证,你居然对我们的未来有怀疑。”紫琼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压不住心里的怨气甚至怒气。

“对不起,我只是问问。桑泓和西宁不是……”

“李浩倡,我们不会分手的!我知道桑泓和西宁的事对你刺激很大,现在,什么也不要想了,什么也不要说了。立刻回家,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紫琼,我们暂时不拿结婚证了,好吗?”还没等紫琼想出劝慰、回答他的话来,李浩倡来了这么一句。

陡然听到这话,紫琼有点蒙。但是,拿结婚证是两个人都觉得要组成一个家庭不可后,情不自禁要做的事,一方有所犹豫,那都显得勉强,也显得无趣。

等了一会,紫琼语气平和地说:

“浩倡,只要不是分手,一年、两年我都可以等你。”

“紫琼,还记得去年夏天你说的话吗?你说你我在同一条路上,向同一个目标前进的时候,你走得比我慢点,要我等等你。现在,我也需要你等我一会。”

“没事,浩倡,我等你!”

第二下午,李浩倡接到外婆的电话。在电话里,外婆要他和紫琼今天早点回家吃饭。李浩倡知道,那是外婆惦记着他们拿证的事。她老人家也想看看两人的结婚证。

回到家里,紫琼给外婆讲了西宁的事以及李浩倡陪伴西宁回来后的心情。

西宁的事,让外婆不停心疼地低语“可怜的伢,可怜的伢”;听到李浩倡推迟拿结婚证的决定,外婆生气了:

“苕伢苕伢,真是个苕伢!紫琼你出去叫他过来,我来跟他说,下午你们就去拿证……”

“不,外婆!还是等他心情平复后再说吧。拿证,还是要心甘情愿才好。不能有一丝勉强!外婆,你说是不是?”

外婆点点头,抱住紫琼,满怀歉意地说:

“乖乖,委屈你了!”

“外婆,没事!我宁可要迟到的心甘情愿,也不要早来的勉强!”

外婆长叹一声,“伢儿们,爱情的果实,有甘之如饴,也有苦不堪言啊!”

强烈的饥饿感把西宁从睡梦中唤醒。他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表,时间快到三点,日历显示的日期是从桑泓家出来后的第三天。窗外强烈的阳光,透过窗子上的布纹玻璃,把寝室照得一片光明。

从桑泓爸爸亲口告诉他桑泓结婚的那个下午直到第二天凌晨睡着前,他一直被悲伤和愤怒折磨着。两种情绪像两匹疯狂的野兽,撕扯着他的心。

清晨,学校的起床铃声把西宁从睡梦中唤醒,但是,他一点也没有起床的想法——头痛、关节酸痛加发烧——他感冒了。

躺在床上,目之所及,都能联想到桑泓。奇怪的是,西宁的心里没有了对桑泓的愤怒。

上午第一节下课铃声响后,西宁给教导主任打了个电话,请假休息三天。然后继续躺在床上。也不是有多想睡觉,只想用毛巾被蒙上脑袋,和外界隔离,独自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后来,在清醒和睡梦交替之中,西宁回忆、梦见的大部分还是和桑泓有关。

有个梦特别奇怪,梦中,西宁带着桑泓到一处温泉游玩。桑泓突然跳进温泉,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消失在泉水里不见了。西宁回过神来,也立即跳入温泉,多次潜入泉水里寻找桑泓,却始终不见她的踪影!

嘴里叫着桑泓名字醒来的时候,西宁发现自己正发着高烧,浑身是汗;身下的床单早被汗水浸透!

起床后,西宁在水房的自来水龙头下冲了个冷水澡,刮了胡子和脸,回宿舍换了套干净衣服,出去找吃的。

走在校园的梧桐路上,从梧桐树叶缝隙里射下来的阳光,让西宁感觉有点眼花,也有点头晕。毕竟躺了整整三天三夜,一下子走在室外的阳光下,还有点不适应。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