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别将我挽留!(十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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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他常常和你说我们读书社的事啊?说过我没有?”

“说过啊,说你是个大美女,说你文章写得好,说你敢想敢做……”

“哈哈,不对啊!你又不是没看到,只要你哥和我在一起,除了抬杠就是否定我。我是这也不行,那也不对!我在他眼里不会是你刚刚说的那个样子嘛。”

“他们男的都那样!”安歌对紫琼眨眨眼说,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接着说,“紫琼姐,夜深了,今晚也不走了吧。想睡了,就到我房间里去和我挤一挤,我房间门给你留着。”

“好呀,喝完咖啡我们就一起去睡觉。我来给家里打个电话,免得姆妈在家等我回家。”紫琼说。

床另一头的安歌,早已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鲜于紫琼却没有丝毫睡意,依然在黑暗里睁着眼睛。

回家乡后,不是没有人问过自己在南方过得好不好。父母、同学、李安歌和外婆等等好多人都问过,今夜,李浩倡面对面轻声询问,看似一个同学平常的询问,但是,她能听得出,李浩倡刻意保持平稳的语调里,饱含着深深的关切甚至心疼!

其实,回来以后,每次有人问她在南方过得好不好时,那些在南方的日日夜夜,会像电影里的快闪镜头一样扑面而来。其中的艰辛还有屈辱,即使她现在回想起来也想嚎啕大哭一场。

另一个房间里,李浩倡也没入睡。刚刚问紫琼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时,紫琼的回答在意料之中也在预料之外。她回答说一切都还好、尽力简略叙述那十年的过程和着意轻描淡写的语气在李浩倡意料之中;她回答“还好”后停顿的那几秒钟,再接着叙述往事时,李浩倡听出了她强忍住又不易察觉的哽咽,这个出乎他的意料。一个人该是经历过多大苦难和屈辱才会在回首往事时声音哽咽?

她在深圳肯定有不同一般的经历!没人愿意把自己的伤口扒开给人看,紫琼也一样。她在深圳的经历,也许在某个时候她会告诉自己,也许,自己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李浩倡此时才意识到,离开校园这么多年,唯一让他一直牵挂的女同学只有鲜于紫琼!

李浩倡一把在烟灰缸里杵灭手里的香烟,翻身把头深深地埋入枕头里。

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时,李浩倡看了看床头柜的闹钟,刚过四点。只要在这个点醒来,他知道,自己没一、两个小时,难得再次入睡。他干脆从床上坐起来,点燃一支烟,随便从枕头边摸起一,看起来。直到将近七点,他才再次闭上眼睛迷糊起来……

电话铃声将李浩倡吵醒。蒙眬中,他摸到床头柜上的电话,贴到耳朵上。

“喂……谁呀?”

“听你这声音,估计就没起床!我今天休息呢,有时间来我店里坐坐,聊聊天。”话筒里传来杨长春的声音。

“好啊,我也正想问你哪天放假呢。等会吧,我洗漱了就过来。”

刚到一楼,就听到厨房里传来轻轻的说话声。原来是鲜于紫琼和外婆坐在一块吃早餐。

和外婆、紫琼打完招呼,李浩倡说:

“紫琼,杨长春今天休息,刚刚打电话要我过去坐坐,一起去吧。嗯……你到过他的新店没有,江汉北路的那个店?”

“去过。一起吃点吧,吃了就去。”

雪白的大米粥、四周一圈焦黄的面包片和蒸红薯是主食,腌鱼块、红红绿绿的泡菜、咸鸭蛋和臭豆腐是家里早餐常见的几样配菜。特别是咸鸭蛋,橙红的蛋黄上沁出的一层亮晶晶的油,尤其诱人食欲。

两人要出门的时候,外婆突然说:

“宏法法师今天上午要到家里来,说是送上次我在她们寺里画的那幅油画。我们说好了,今天喝喝茶,聊聊天。她还说今天在我们家做顿斋饭。宏法法师的斋菜可是一绝,紫琼啊,我要宏法法师多做点斋菜,晚上过来吃晚饭吧!”

“好呀,只要外婆邀请,我一定来!”

在101公交车上,紫琼说,高中那时候到李浩倡家聚会,每次都有宵夜吃,肉菜特别多。李浩倡说,简北川、南山的家在乡下,离市区远,复读的时候,每月最后一个周六才回家一次。其他的周六,外婆会让李浩倡叫上他们俩,到家里吃顿晚饭。那顿饭,肉菜管够。平常时候,隔三差五也会让李浩倡送吃的到学校。茶叶蛋、咸鸭蛋、五花肉和腌鱼块是送得最多的几样。

刚到杨长春店门口,他弟弟就迎了上来,告诉李浩倡和紫琼,哥哥刚刚出去过早了(过早,荆州乃至南方很多地方的方言,到早点店吃早餐之意。)。还没说上两句话,店里有人叫,长春弟弟对两人笑笑说句“不好意思”跑进店去。

杨长春的摩托车修理店铺与其他的摩托车修理店铺有很大差别。

一般的摩托车修理店铺,大都是比较偏僻街道上的一个小小的门面。店门外属于店铺的空地面积不大。这不大地面上,一辆挨一辆密密地挤着一堆修好或者等待修理的摩托车。这些车,绝大部分都是满身灰尘。这些灰头土脸的摩托车挤在一块,就像一群被聚拢起来的肮脏流浪狗。

几十平米的店内满满当当的的大小柜子,装满了各种配件,地面也会摊着各种卸下的部件或者开封的配件。工具满地都是。不论是水泥还是瓷砖地面,即使清理打扫过,也依然看到地面被油污浸润过的痕迹。

杨长春的店完全不同。

李浩倡目测了一下杨长春的店,感觉应该是三个连在一起的店铺改造而成。因此看起来不论门店外的空地还是门店的里的面积都显得宽阔。

门前的空地上,靠近门店,也摆着一排排摩托车,这些摩托车都一尘不染,一看就是洗过的。

门店装修以蓝色为主色调,清爽干净。宽大的卷闸门虽然被卷起,也能看出它被涂成了蓝色。

李浩倡走进店铺。

店门左手,地上的金属格栅还在往下面的坑里滴水,看来这是洗车区。洗车区后,一溜三个金属工作台向后排过去,两个年轻人在工作台边拆卸着摩托车。宽大的工作台上,一边摆放着拆下来的小部件,一边摆放着工具。摆放在台子上的工具干干净净、的井井有条。第三个工作台上放着一个摩托车发动机,工作台边停着一辆电动叉车;用电动叉车来搬运维修大件,真是安全有方便。看样子,这里是拆卸区域。

当着大门正中的地方,从门向里,也摆着三个工台,平行于拆卸区的工作台。长春弟弟和一个小伙子低头站在中间的工作台边,在雪亮的台灯下,长春弟弟指导小伙子仔细地装配着活塞环。工作台向里,摆放着两台机器,李浩倡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什么机器,估计也是修理摩托车的机器吧。无疑,这里是修理、装配区。

最右手边靠墙是一大排金属架子,按不同的区域,上面整齐地码着各种配件。

柜子和修理装配的工作台之间,空间很大。靠后墙边,停着一辆250的本田小黄蜂。在靠近大门这一块,背向工作台,摆了张沙发,沙发前是一张玻璃茶几,上面茶具茶叶一应俱全。茶几靠柜子那边是一张办公桌。办公桌面向大门。这里应该是办公和休息区域。

每一个区域虽然没有明显的标志物隔开,但是只要看看摆放的物品,其区域功能就人一目了然。

整个店里的墙面,涂成淡蓝色。墙面上画着摩托车赛的巨型壁画以及不同时期不同风格的摩托车。天花是蓝灰色的格栅,从格栅里吊下三排九盏大吊灯。

整个修理店,给人的感觉就是整洁、井井有条又宽敞。

走出大门,李浩倡对站在门外的紫琼说:

“紫琼,你看看杨长春的店,是不是很整洁?是不是井井有条?这就是在现代工业企业干过的人,哪怕是自己开个小店,都弄得整整齐齐。”

“我觉得是个性使然。他的店,不是那种满地工具、配件和油污的修理铺。店子装修也不错,弄得蛮有现代感也蛮有摩托文化……是西宁和南山给他弄的吧?”

“是的,这个店,是我上船那年夏天开的!西宁和南山前前后后为这个店忙了将近两个月。

李浩倡往隔壁的店子门前走了几步,点燃一支烟继续和紫琼聊天。大街上车流人流越来越密集,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又无处不在的喧嚣声越来越大。

“嗨——”远远地,右边人行道上,杨长春冲着两人挥着手,快步走过来。

三人坐在沙发上后,杨长春打开茶具烧水泡茶。

“他还是和原来一样,休息就泡到自己的店里,懒觉都不睡一个。”李浩倡对紫琼说。

“每天睡到自然醒,睁眼六点半,蛮好啊。睁着眼睛睡在床上那才不舒服呢。”杨长春笑着说。

“南山,该休息还是休息一下,厂里店里、店里厂里连轴转很累的。”紫琼轻声对杨长春说。

“蛮好啊,紫琼!”杨长春一边洗茶具一边说,“我既不缺睡眠,也没透支体力。一切都蛮好。

“我上班进工厂大门和机器打交道,下班出工厂大门接着进我的小店门,还是和机器打交道做的还是费脑筋、费体力又有点脏的修理保养工作。这在别人看来,我的工作和业余生活,除了机器还是机器,除了维修还是维修,肯定又累又无趣!可是,我是真觉得有趣又不累啊!

“不,不能说我觉得不累,是事实上真不累。你看,工厂的机器维修有专业拆卸工具和吊装设备,没什么体力活;我的小店,一个标准全电动叉车完全代替手工搬运,也没体力活。

“至于机器坏了,费点脑筋找出问题出现在哪里这个事到底是有趣还是无趣,纯属一个主观感知的问题了。老实说,反正我很享受这个过程……”

“那就好!”紫琼说。

杨长春给大家的杯子里都倒上茶,立刻,茶香弥漫在茶几周围。

到“沙松”上班不久,杨长春就喜欢上了喝茶。像个上了十几、二十来年班的老工人一样,整天带着一个大茶杯,随时随地喝上一口。那几年,李浩倡老是笑话杨长春的大茶杯。

杨长春还是和原来一样,喜欢喝浓茶。一般的人喝他泡的茶,都会觉得有点苦。好在李浩倡跟着!多年的浓咖啡,能习惯他的浓茶。?

但是,紫琼能忍受他这么苦得茶水吗?李浩倡看了看鲜于紫琼,并没有龇牙咧嘴难以忍受的模样。!

“紫琼,,,正好!南边喝茶就是这个浓度呢。我在那边这么多年,习惯也喜欢上了喝浓一点的茶!”

有人?子,长春的弟弟放下手里的活,接待车主。谈了一会后,接过钥匙开始洗车。

“我们到了这半天,才见你店里接了一辆车啊,生意是不是不怎么样了?”李浩倡一直留心着杨长春店里的情况,忍不住问了句。

“有时候还一天都接不到一辆车呢!总的来说,生意比原来还好。一是摩托车比原来多了,二是我的店名声比原来大,来修车的人越来越多了。你们看到外面的车没有?那些。把手上挂着红牌的,是还没修的车;挂着绿牌的,是已经修好了的。外面挂红牌的,应该还有十七、八辆吧。”杨长春端着小小的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啜饮着。

“比原来生意还好?”李浩倡笑了,“那杨老板小日子还是蛮滋润的!”李浩倡一说一边走出店门。

李浩倡走出去一看,每辆摩托车的把手上果真都挂着一块吊牌,吊牌上还有数字。

一个摩托修理店,弄得这么有条理,李浩倡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这个店老板是杨长春,也就不奇怪了!

李浩倡在门外抽了支烟,再次走进去的时候,紫琼正问长春:

“这生意这么好,一年收入也蛮不错的,还上那个班做什么?”

李浩倡接过紫琼的问话说:

“紫琼,这个问题你就不要问了。我原来就问过几次,他就是不回答,每次都是对我笑笑,以后我也就不问了。最开始,他在‘沙松’上班嘛,我还能理解。毕竟我们都需要一份工作养家糊口。过了几年,他自己开店,收入不知道超过上班那点工资的多少倍了,我以为他会辞职,一心一意打理自己的小店,可是他没有。在厂里还越干越欢,还一直干到厂里后勤、维修这一块二把手的位置。

“我上船的那年,‘沙松’倒闭,这正好是个回家安心打理自己小店的机会,可他又到‘活力28’去上班,还一直干到今天。”

杨长春放下茶杯,笑出声来:

“紫琼啊,我要是今天不回答你的问题,李浩倡估计要急出病来!你看他那样子……”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我急个什么!”李浩倡端起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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