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金岭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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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一直在等一个人。

是我的熟人,还是身处于远方的陌生人?也可能是那个她吧,说不上来这种感觉。

我的右手握着一只铅笔,一次又一次地在虎口来回不停转动,眼睛空洞似地盯着桌上橘黄斜阳照射的那一个、只标明了题目其余全都是一片泛白的本子。原来,今天又是一个构思不出小说故事情节的日子。

不久前的日子里,在一次写完一部传奇电影的观影文案后,竟勾起了我现在浓烈的写作兴趣。将完成的观影文案发给我回不了家的父亲观赏,他没有表现出什么神情,除了眼中闪过的一丝疲累,他并没有看见我藏在文案里的用心。简简单单看完之后,他的评价完全在我的预料之中。

“对不起,因为没看过这部电影,所以我对你文章里所写的内容一概不懂。”

也可能是我与父母两代人之间时空上的隔阂,我们互相不理解对方时代的主流价值观,也无法理解对方的思考逻辑。他既看不懂我追的连续剧,我也看不懂那个时代的主题电影。虽则如此,我的父亲在之后还是补一句话:“很不错,没想到我的女儿还会写出这么好的文案,真是令我吃惊!”

此时,我已经不在乎这句话是否具有它的意义,但父亲对我的关爱和欣赏确是始终未变的。虽然因为工作的原因他很少回家,却实实在在牵挂着这个家庭。他在我的眼里是神一样的存在,是我永远所不能及的高峰。自从尚未成熟时慢慢不能与他互相理解的那刻开始——当然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自己也是不成熟的——一直在思考一些问题:我们是否可悲?因为无法知道对方的真实心思而造成的各种误解,始终没有寻得解决之法,即使是语言也无法完全传达内心真实的话语。

我转而将那篇文章用手机发给了母亲。母亲在我上小学之前是一名大学语文老师,由于一些原因,辞了职开启了全职母亲的生活,我相信以她富有文学素养的心境来感受这篇文章,会给出我想要的真实评价。结果自然也在我的预想之中。

“我虽然没有看懂你写的内容……”,随即又加了一点点肯定:“但是我觉得荡气回肠!”我不禁有些疑惑,赶紧追问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觉得你描述得很详细,故事的情节很流畅很饱满,每个场景画面感都很强,边读那个画面就如同在眼前一样,甚至是每一个人物的心路变化都写得非常到位,非常细腻。总之非常好!如果让我来写,我只会写散文,是写不出像这样的文章的。”说罢,她向我竖了竖大拇指,同时给我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不禁让我回想起了小学时那篇讲父母亲对于自己孩子作品的不同评价的课文,画面和情节简直一模一样。可能我从小到大成长的环境的原因,我的父母亲不像大部分别人父母亲的刻板印象那样,他们反倒非常温柔,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父亲虽然严厉,但大部分时间都会好好珍惜我这个女儿,甚至对于现在十六岁的我他甚至也会当作小宝一样呵护我。母亲也是一样,但她给我最多的是无尽的鼓励,以及那几千个不分昼夜的陪伴。

至于我的弟弟嘛——就不用多想了。对于一个从小缠着姐姐玩,长大后就翻脸不认账,成天看见我糊涂样子说着“笨蛋老姐”的人,我理都不会理他,我不会跟小孩儿计较这些事情。渐渐地,我和他之间似乎已经没了姐弟间的温度,感情也变得淡漠。在父母面前常常被迫接他的话茬,可实际上我甚至都不想看他一眼。在冬天的路上,无论是他主动将胳膊与我的挽在一起,还是主动把我冰凉的手抱在他的手心给我温手,我也只是在那些有限的时间里内心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敷衍着地陪着他。甚至几次被父母告诫,一家人要好好相处,除了他们,我和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亲人。我没有回应他们,继续着我自己的步伐生活。

坐在书桌前的木椅上想了想,除了父母,还有一个人值得我信任———秋梦澪。我拿起手机,先用一些平时与她聊天常用的表情来引出话题,博得了她的注意后,我开门见山地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同时把文章发给了她,请她用心读过后中肯地评价,我想再听听一些不一样的建议。

她的评价轻松好玩极了:“你直接整了一个电影推荐么,看来它真得让你很难忘啊!”

不达目的不罢休。还是本着最初的目的性地再次问她文案究竟怎么样。她的回答依旧是那句话:“一句话,全面!”。

正因为是得到了身边人的鼓励,我才有勇气继续进行写作吧。

说起来,“写作”这件现在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事情,也是秋梦澪将我引上了这条路。

一次体育课的偶然聊天,话题由她生活里的一件恼人小事深入到了人的烦恼这个困扰我们的“终极命题”。我与她之间沉默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由我来开口:“你在烦恼的时候,你一般会做些什么来缓解这种情绪?”

她用食指支起了头,“这样的话,我会选择写些东西。”她突然笑了出来。

“为什么?”

“对于我自己来说,如果把自己烦恼的事情写下来直接扔掉的话,就会直接忘却吧。当然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写下他的名字,又或者写下自己与他发生过的比较好玩、重要的事情悉心保存,这些美好的东西就会一直在心间保存起来吧。那么玄音呢?”她突然将视角给到了我的这边。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解决方案。但我知道一件事,人的烦恼会随着记忆的消逝而逐渐忘却,只要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它们就会慢慢从自己身上褪落。有可能这种看不见的情绪会随着风或者气氛传达给别人,有些人会隔绝,有些人也不会隔绝,再次等待着它们慢慢褪落,反反复复存在于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里。

一想到一直陪着我的她,会使我想起与秋梦澪的相遇,真是一个奇妙的际遇。

我的名字不知从哪里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叫着。身体里的灵魂突然被唤醒,竟发现月光早已代替了木桌上残留的温暖,看来夕阳在离去时什么都没给我留下,唯有明月孤独地投下一片清冷。本子上那一片泛白的区域多了几道黑印,原来是铅笔在转动时不小心刮擦的痕迹。坐在木椅上的我已经深深地被吸入了一片孤寂的思想狂舞中。

披在身上的制服衬衫的后背部分早已被打湿一片,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放下铅笔,合上不知何时才能书写的记录本,快步下楼,用晚餐的氤氲气息洗刷去今日所有的疲劳。与其苦思冥想仍然得不出有意味的故事情节,还不如给自己放松一下。

相遇,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一件美事;离去,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件美事。只要知道那个人还存在于世,就有再见的机会,我一直如此相信着。对于这个家庭,我能与她相遇是我这辈子最好的运气。之后拥有自己独特的人生,独特的性格,甚至自己独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幸运。

对于我的父母来说,还有两年就上大学的我是现在家里最宝贵的了。可能我还是理解不了。将要离开父母庇护的翅膀出门自己闯荡江湖,也是一件好事吧。像平时了解到的,某一家的女儿出嫁时父母痛哭流涕,以及那个出嫁之人难忍掉落的泪水,也许直到那一刻之前我都会理解不了。其实自己也很珍惜自己的家人,难得的挚友以及这些最后的时光。

由于一直住在这个天然的“森林”里,和外界很少接触,造就了我现在略微内向的性格。与陌生的人待在一起时,并非大部分人对于内向的刻板印象,我其实也很随和,没有畏惧的心理。相反,我却极其渴望着一个人能够接近我的世界,与我相遇,与我相交。在一次次与人的交往中,我也并非没有找到这样的人。我还是比较幸运的,没有一个对我怀有不好心思的人存在。但在与这些人相交后,那些被我认定成品德馨美之人与我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特征———渴望着他人来寻到自己,与自己相知相惜。人啊,一旦被具有更优选择的人物发现,无论是谁都会选择后者吧。

坐在餐桌对面的父母两眼爱重地地盯着我吃饭的样子。当我询问他们原因的时候,他们则简单摇了摇头,表示并没什么事情,只是想在这不多的两年里多看看我的样子罢了。这几乎是每一个再过两年就会步入大学的高中生的父母才会说的话语,但对于这段时间的我来说却没有多大感觉,可能是我听它的次数太过多了吧。我究竟需要什么?对我,甚至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也是一个“终极命题”。父母为我付出了所有,很多时候我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随着我慢慢成熟,我却没能在他们的身上感知到我所需要的东西,自己也对他们产生了无法言说的依赖性。我想挣脱出来。又该如何挣脱?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我也一直思考着自己到底需要什么,渴求什么,在别人的身上希冀什么。

收拾完餐桌,我随手抓起一件紫色羊毛衫套在衬衫上,配着一件淡绿色的西服外套,向正在收拾厨房的父母打个招呼,开门向外面走了出去。

夏日的夜晚没有下午那么炎热,但温热的晚风在这时却是致命的——对于晚饭结束之后被湿热空气闷湿的我而言。这片被圈起隐藏在喧嚣城市中的“山林”,现在却显得十分合景。隐于山林中,向往喧闹处;心于喧闹处,向往山林中。在这一片林子里长大的我,树顶大面积的绿叶已经替我挡去了大部分刺人的毒辣阳光,经由盛着花草的芬芳熏陶,我身体里扎根的柔性可能比任何女生都要强烈。现在回看从小时候开始的自己对于这个家的各种不满,现在反倒看得不是那么的重,已经逐渐变得平淡了许多。

人就像一个圆环,上面刻着许多不同的伤痕。当圆环与圆环相遇时,只有两个相同的伤痕存在,两个圆环才能互相契合,交织在一起。若想与所欣赏的人互相契合,还可以使用一些特别的方法。原本没有伤痕的你,在你光滑的外表被我刻下了只属于我的形状,这样我们就可以交织在一起了吧。

直至金雨沫的出现……

我曾相信书中所说在高原盛开的金岭花。总是成对盛开的金岭花,在厚厚的冰土下,根部深深盘织交错,会相互给对方补给营养,相濡以沫。当一方吸收到了足够的营养,就会第一时间发送给对方以供维生。相反的,若两方都没有了足够的营养,也会将自己的养分与对方平分,直到双双枯竭凋谢。

前段时间,秋梦澪在我的生日前赠予我一束插花,之后她还给我分享了一张图片,原来她的书桌上也摆放了跟那一样的花。那朵花现在仍然摆放在我的书桌上,只是最近开始慢慢枯萎,鲜红渐变成暗红的花瓣每天都会掉落,把整洁的书桌造得一片片小小的污痕。我没有心思清理那些枯落的叶片,也有可能就是不想打扫由它而去。

一次在操场与她相约时,我向她询问了同样的问题。

“秋梦澪,你知道吗?人类就像一个个圆环,带着同样的伤痕,寻找着与自己相契合的人。”

“那如果圆环上的伤痕不相同的话,就无法交织在一起,是这样吧?”她不确定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没错。”我用手指勾住她的下巴,向我的方向转动:“你和我有着同样的伤痕,所以我们能在一起,这也没错吧。”

疑惑的表情在她的脸蛋里浮现。“玄音,我开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你的话太有深奥了,也可能是我太愚笨了吧。”

她傻傻地笑了笑,我将自己的脸慢慢贴近她的脸蛋。将要挨到她的时候,我停了下来。

“是吗?那可能我也不懂呢。”

随后我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双臂抱住她瘦小的身板。她很惊讶,不久我也感受到背部来自她轻微的抚摸。

看来我已经变了,她也已经变了。我还没来得及在她身上刻下我伤痕的印记,她就已经找到了另一个与她相契合的人物,并且那个人的契合度比我要高许多。每次想到这里,我都会感到发自心底的孤悲。

直到呼吸有些紧绷才发现自己被外套捂得有些头晕,将外套简单叠展轻轻搭在胳膊上,想让夜晚的温凉把我吹干。看样子在现有的状况下我已经写不出什么东西了,可能我再也不会踏足写作的领域,但是余留的温度还会使得我留住一丝即将逝去的写作愿望,想要紧紧抓住这仅有的一切,却被心间清冷的晚风不断地无情裹携带走。

在一个只有路灯下照的拐角,我却看见了她的身影,只是与平常的她有些许的不同。

心虽在四处挣扎,最终还是鼓满勇气跑过去想叫住她。但当我到达了拐角,那里却只有我一个人存在。楼房与楼房之间的隔隙在这里形成一个天成的小型十字路口,每一条路都只投射进来有限的微弱的黄白色灯光。

身体和灵魂像是瞬间被掏空……立在这十字路口,不知所措,更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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