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设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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霄浮一时间怔住。

他知道裴忱是如何叛得昆仑去的,当日那一剑劈开了囚魂阵,劈开的却又不仅仅是囚魂阵,更是昆仑多年的脸面,那之后他入千山起幽冥,一举一动都像是踩在昆仑的脸上,为此刑殿的人也不是没有出动过,然而不管去了多少人都泥牛入海杳无音信,连凌御最得意的弟子都是一样的下场。

人都说是裴忱狼子野心早就掩藏不住,当年说囚魂阵如何如何不过是个借口。

可此时这被自家师长斥为魔头的存在正一脸认真地同自己探讨囚魂阵是不是也拿命来换命。

霄浮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反驳道:“囚魂阵中都是十恶不赦的——”

“你可知道守阵人的下场是什么?”裴忱打断了他。“那些守阵人最后会变成囚魂阵里的囚犯,也是一样的不得超生。你当然可以说守阵人也不是什么好人,然而当日囚魂阵里的本座与凌青,难道都值得一个永不超生?难道当年一剑不知救下中原多少凡人的凝江,就值得一个万劫不复?”

霄浮脸色惨白。

他自展露头角起就被当做下一任的掌门在培养,自然也知道许多秘辛,可是守阵人的下场如何从没人告诉过他,他当然也可以认定裴忱是在说谎,魔教妖人说谎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是裴忱的神情叫他下意识便觉得那是真的。

“便不提守阵人,只说那里头所有人,昆仑凭什么替天下人去审判,审判今生今世便也罢了,轮回之后分明便不是一个人,今时今日是恶人便不能轮回又是什么道理?”裴忱冷笑。“你可以说囚魂阵里都是死有余辜的人而落月湖下都是些无辜之人,可都一样是不得轮回时,那些人命便是相等的。”

霄浮只觉得这是诡辩,然而哑口无言。

半晌,霄浮轻笑了一声。

“所以你今日是来杀我的?还是说容我再活几日,要把我带到灵月阁去?”

裴忱的手在剑柄上一拂,然而还是没有拔剑。

其实要把霄浮带回去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他甚至于不用拔剑。

然而那一刻他还是在犹豫。

炼虚之境,再不受道心桎梏,可那毕竟是他的道心,真就能有所违逆?那他这一路走来,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裴忱霍然转身。

霄浮有些惊讶地看着裴忱的背影,他走得很慢,像是在挣扎。

其实裴忱不是在挣扎,他只是在同征天争吵罢了。

“你真要为一条人命放弃与祂为敌?”征天这回终于是哀其不争的语气。

裴忱在心底淡淡回道:“我依旧会与祂为敌。”

“如今你便是螳臂当车!”

“未必。”裴忱沉默片刻,道:“若你有个躯体,当如何?”

“那要看你找来的是个什么人,自然会比现在强些,可是要同祂抗衡,除非是”

征天的话戛然而止,裴忱却笑出了声,他想现下霄浮看他的眼神一定像是在看个疯子。

“除非是我?若我无能为力,我愿意把一命拱手相让。”

征天终于也沉默下去。

霄浮有些迷茫地看着裴忱的背影,他觉得世人说裴忱出昆仑那一刻便已经疯了看起来是真的。

他以为裴忱还会回转,可裴忱竟真看上去没有要回头的意思,霄浮心里很清楚,一旦裴忱出了主殿的范围便立时能离开昆仑,他其实是没有必要去叫住裴忱的,毕竟命是他自己的,虽不知裴忱为什么忽然决定放过他,但把人拦下无疑像是在自己找死。

可霄浮最终还是对着那个背影开口道:“若我不死,如何?”

“一场浩劫会来得早些罢了。”裴忱头也不回道。“本座当年是觉得拿人命换人命不公平才离开的昆仑,如今要是用你的命去换旁人的命,未免显得太可笑了些。”

霄浮看他真是要走,忙道:“等一下!”

裴忱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看他,看这个名义上是自己师兄然而今日才知道究竟长成什么样子的青年,他一贯被旁人以为是疯了,今日才觉得也还有其余人是疯的。

“怎么,捡回一条命还不大满意?”

霄浮又笑了笑。

“囚魂阵里的每个人都不是自愿的,若我是自愿的呢?”

裴忱终于感到了意外。

他进昆仑不久就被凌率当成了霄浮最大的敌人,要说心里对霄浮一点怨气没有那是假的,他以为霄浮会和凌率是一样的人,没想到霄浮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一个人会自愿去死的几率很小,然而大抵是有的,然而一个人愿意永世不得轮回的几率又有多少呢?

裴忱下意识道:“落月湖和囚魂阵是一样的,其中魂魄永世不得轮回。”

“你说过,若我不死,一场浩劫来得早些,所以终究还是会来。”霄浮的笑意甚至于有些狡黠。“落月湖会毁,不是么?”

“那你一样也没有今世。”裴忱的声音却低了些。

霄浮大笑。“你如今顶着一个魔君的名号,却怕杀人么?”他顿了顿,又道:“或者你不想背上更多的骂名?”

裴忱眼睛微微一眯。

“你是在激将?”

霄浮竟很坦荡地点了点头,道:“正是。”

裴忱便也答得很坦荡,道:“那便同本座走罢,不过动静得大些,免得旁人以为你是自己出走了。”

“怎么,为我名声着想?”霄浮似笑非笑地问。“里通外敌,尤其是师弟你,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此刻霄浮把裴忱称为师弟,而裴忱也没有反驳,只是嘴角微微一弯。

“不,是为本座的名声。”

还没等霄浮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便听见裴忱腰侧的剑发出了一声啸鸣。

那力量似乎触动了正殿之中的什么布置。老实说霄浮在这大殿里呆了这许多年却依旧不知道这大殿里究竟有多少布置,那毕竟是昆仑历代掌门一层层布置下来的,可能连凌率都不曾全数了解。

霄浮大概知道裴忱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裴忱如今的名声当然只有被描摹得更为不堪的份,若今日是将霄浮悄无声息带走的倒也罢了,如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样的事情,还不知会多出些什么传言,譬如说他妒忌等等,不一而足。

然而裴忱的神色却依旧十分平静。

霄浮恍惚间想起来,裴忱离开昆仑之前似乎就是这样的一副神情,无悲无喜,天下人怎么评判他似乎都不大要紧。

“你想叫天下人都怕你?”他问道。

裴忱却摇头道:“不过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错了罢了,如今不会知道,来日却未必。”

说话间凌率已经急匆匆赶到,霄浮前头才感觉到凌率的气息,便觉得眼前黑影一闪,是裴忱已经一手掐着他脖子把他举在了半空。

不过倒是没有想象中的呼吸困难。

凌率道:“霄忱!你是要一错再错吗?”

裴忱冷笑了一声,不曾回头看凌率一眼。

“掌门是觉得本座放下他,便还能回头是岸?只可惜囚魂阵已经毁了,掌门再找不到一个地方去放那些你看着有些碍眼的罪人。”

凌率拔剑,然而眼前一花早已没有裴忱的身影,倒还能听见裴忱的笑声。

雪无尘也没想到裴忱把霄浮这样轻易地便带了回来,似乎不过几日前还听说裴忱在帝王谷里刨坟掘墓,眼下他竟已经把霄浮带到了自己眼前。

苍枫晚在一旁看着,眉头微微一皱,道:“你如何不把他制住?”

裴忱懒洋洋道:“本座在这里,你还担心他跑了不成?”

他没有说霄浮自愿而来,雪无尘同他不能算是推心置腹,两人之间甚至有些龃龉,这话若是说与雪无尘听,还不知会发生些什么。

雪无尘便不再说话。

裴忱却好似想起了什么一样,道:“此间事了,你需送本座些东西。”

雪无尘顿时警觉道:“你想要什么?”

“落月湖下有种虫子,能迸出闪光来帮人脱身,长得像是一条银线。”裴忱努力地回忆了一番,这或许是他唯一能为凌云做的事情,当年他以为心月狐同灵月阁有更深的合作,然而来了灵月阁却遍寻人不见,再想到心月狐也算是为了魔主破封而鞍前马后了一番,便猜那虫子是她自己想办法得来的。

雪无尘眉头大皱,道:“月蛊难得,这么多年来也不过三条,还叫人偷去一条。倒不是不舍得给你,你不通蛊术,拿去也没什么用处。”

裴忱等得便是他这句话,当下道:“那便告诉本座,如何能追索到用了这东西的人。”

雪无尘也不是傻子,听裴忱如是说便恍然大悟。

他在殿内踱了几步,低声似在喃喃自语。

“你其实要找的就是那个人——这倒也算是帮我一个忙。”

“蛊已经用了。”裴忱淡淡道。“如今尸体倒是可能还在大光明宫,不知道镜君是收拾起来还是已经扔了。”

雪无尘若有所思地点一点头,道:“此事不急,等祭祀过后再详谈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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