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第三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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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枫晚放在雪无尘肩头的手被他握住了,那只手正在微微的颤抖,也一如既往冰冷似了无生机。

被那样一只手握住,总让人觉得不是求生者在抓一根稻草,而是水鬼要把路过的行人带入水底去。

苍枫晚却不以为意。

他低低笑起来,道:“你知道吗?特耶米前些日子来找过我。”

雪无尘听见那个名字,冰蓝色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的眼底悄悄泛起一点杀意,但手上却还是紧紧抓着苍枫晚,像真怕失去了他的支撑一般。

他们有多长时间不曾提起这个名字了?雪无尘自己都有些记不太清。

特耶米,曾经大光明宫的催光明使,当年和他们一起联手反叛,最后得来的是一场惨烈的失败。

五个人中死了两个,剩下三个。

苍枫晚和雪无尘兜兜转转来到百越,拜入灵月阁。

而特耶米去了中原,他原本就是中原人,不知为什么来到大光明宫,只用了四年的时间就爬到了五神使的位置上去,那个时候大光明宫动乱方止,梦魇之皇身死,继任的镜君在旁人眼里不过是个小丫头,其实很不能令人信服。

所以镜君一反常态,提拔了五个年轻人来做神使。她以为那样足够安全,却不知道自己选来的五个人都是什么样的存在,更不知道从一开始,自己选来的人便是错的。

镜君一直笃信伊斯玛尔的灵魂就在阿尔曼的体内,便也信任身为阿尔曼胞弟的苍枫晚。

她其实早就知道阿尔曼不会是伊斯玛尔的转世,都不必细算便晓得年龄是对不上的。她只是觉得伊斯玛尔没有死,就活在阿尔曼体内,因为这两个人某些地方太像。

但那些像,其实都是苍枫晚刻意引导阿尔曼做出来的。

苍枫晚和阿尔曼不一样,他厌恶自己西域人的出身,也厌恶所谓福泽西域的大光明宫。回鹘统帅西域,奉大光明宫为国教,一是因为惧怕,二是因为大光明宫需要所谓的和平,而回鹘就是他们选定的霸主。

所以西域不得兴兵,许多小国却被兵不血刃地吞并。若不是大光明宫,阿尔曼其实如今该在尘世称王。

可是阿尔曼是个不适合执掌权力的人,他只擅长听命,所以对于自己国家的覆灭也并无什么感觉,那个人信奉明尊至于坏了脑子,觉得凡是明尊的旨意便是不可违抗的,便是国家覆灭也是一样。

苍枫晚不是没试图劝过阿尔曼,但阿尔曼却说他们的父王是一个暴君,那些曾经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而今在回鹘的统治下过得富足,所以明尊没有错,宫主更没有错。所以苍枫晚只好开始谋算自己的兄长。

他是在一个巧合中发现那位梦魇之皇和自己的兄长有几分相似的。

那之后他花了很长的时间,从典籍中去拼凑一个梦魇之皇,又引导着阿尔曼去模仿,所以他做了五神使之首,而阿尔曼则成了镜君的左膀右臂。虽最后他没能让阿尔曼反叛,可神使之首这个位置还是帮了他很多。

那个时候起雪无尘就知道,苍枫晚不是一个甘于人下的。

要挑起一场反叛,一个人不大够,两个人也很勉强,但是三足鼎立,便足够去影响另外两个人。当年的雪无尘不过是个帮手,真正和苍枫晚一起谋事的人就是特耶米。

没人知道一个中原人为什么会进入大光明宫,没人知道一个中原人为何也能爬得那么快,那么得宫主的器重。

他们那时候甚至不知道特耶米的本名,只知道特耶米这三个字,那个名字是宫主赐下来的,意为‘晨曦’。

他们的反叛失败了,他们三个人逃了出来,那两个被煽动而盲从的家伙却死了。

惊魂未定的雪无尘不知何去何从,是苍枫晚说要去百越,去灵月阁,但是特耶米没有和他们一起走。

在百越的第三年,苍枫晚和雪无尘联手再次反叛。

这次他们成功了,因为止水看起来是掌控了整个百越的存在,实际上却不怎么聪明。那是一个很容易就被爱情蒙蔽双眼的女人,她以为自己拥有了爱情,得到了却不过是一把插在心口的刀。

雪无尘成为了新的阁主。

第二年,他们又听见了特耶米的消息。

特耶米也在千山之中,不过他回到了中原。

他们两个也不知道特耶米是不是用回了自己的原名,更不知道在未来不久,那个名字会与中原大国联系在一起,又渐渐地走到他们的对立面上去,譬如今日。

“现在不该叫他特耶米了。”雪无尘低低道。

他的语气有些疲惫。

苍枫晚不曾看见雪无尘的神情,但他的神色却是洞悉的。他同雪无尘在一起太久,至于知道他的每个反应都意味着什么。

雪无尘最痛恨背叛额,他与那个人见面,其实就相当于一种背叛。

因为那个人站在月神的对立面,现在雪无尘只能依附于月神,一切与月神为敌的人都意味着与他为敌。

这不是说雪无尘有多么忠诚,只是一种无可奈何。

他半是安慰的笑了起来,道:“那就叫他付长安。他来见过我,我们话不投机,所以打了一架。”

雪无尘的手指微微松了一下。

“你受伤了?怪不得前日不曾来见我——伤势如何?”

苍枫晚摇了摇头,道:“我不要紧。”

雪无尘有些急切地在他身上摸了两把,被苍枫晚按住了手。

“你不想知道我们说了些什么?”

雪无尘犹豫了一下,道:“我能想象到,所以如果你不愿意说,就不用说。”

“他说魔渡众生,要许给我比现如今更高的位子,只要我愿意毁掉圣湖的封印,或者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告诉他圣湖的薄弱之处在什么地方就可以了。”苍枫晚古怪地笑了笑。“可他不知道,我如果愿意的话,当然可以不只做一个神官。”

如果他愿意的话。

雪无尘当然也可以把阁主的位置交给他来坐,他不是一个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人,就像是做阁主的这些年里,许多事情其实也都是苍枫晚替他完成的一样。

但是这个位置更适合苍枫晚去做一些事情。

而且祀月神使是一定要走到人前去的,一个很容易被摧折得神志不清的人,更适合躲在幕后,叫旁人以为那是上位者的喜怒无常。

“他侍奉的就是月神要除去的邪魔。”雪无尘低低道。“圣湖的封印快要坚持不住,神谕也越来越少,明年的祭典或许是最后的机会,可是到现在月神都不曾降下旨意。”

苍枫晚的眼里有淡淡的悲悯。

是的,按着惯例,月神应该已经降下了神谕,明年就又是一个十年,这或许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但是月神这一次下达的,又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旨意。

或许是月神疯了,或许,是真的只有这样才能挽救那个摇摇欲坠的封印。

他在这个当口写信给裴忱,其实也怀着一点隐晦的,看热闹的意思。

裴忱曾经毁了他们的祭典,他如今的手下里有一个费展,很巧的是费展也做过同样的事情,而在这两次之间,那个本该是祭品的人是裴忱的胞姐。

现在他们明白了,这祭典并不是为了维系灵月阁的统治,而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

他很期待裴忱会怎么做。

这于现在的灵月阁而言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是对裴忱而言,却并非如此。

苍枫晚不肯告诉雪无尘,就是不想给他孱弱的精神雪上加霜。不过现在看来,如果再拖延不说的话,雪无尘便要被恐惧所压垮了。

一种来自于未知的恐惧。

雪无尘看着苍枫晚的表情,便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就像苍枫晚太熟悉他一样,他也太熟悉苍枫晚。这样的表情意味着什么,在雪无尘眼里再清楚不过。

“月神又一次下达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是吗?”雪无尘低声问道。

“我们或许是做不到的,但现在我们有了一个帮手。”苍枫晚不由得冷笑起来。“一个曾经为了所谓正义就要搅扰我们祭典的人,现在发觉他不得不去做帮凶,那岂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这位魔君现如今还没做过什么让旁人恼怒的事情,帮他坐实这个称号,也算是一种报酬。”

雪无尘靠在床柱上,怔怔道:“究竟是谁?”

“那个人在昆仑山。”苍枫晚像是遇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一样,险些控制不住要笑出声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一个被绝刀抢走的祭品就在昆仑山上,她要是能亲眼看见这一幕,便再有趣不过了。”

跟着他们都听见了一个声音。

“虽说半夜跑进人家卧室里不大礼貌,可若是不来也听不见有人在背后谋划要本座难做。”

裴忱慢条斯理道。

他坐在窗边,旁人看不出他脸上是个什么表情。

苍枫晚的瞳孔微微一缩。

“本座在昆仑山不认得什么人,不如你直说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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