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双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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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忱听见殿下两个字先是愣了一下,旋即自嘲地一笑。

他不曾想过自己也有被人称为殿下的一天,然而转念一想,自己非要称魔君两字,旁人除了叫一声殿下之外也叫不出旁的来。

他微微点头,道:“远来辛苦,不知仙子一切可好?”

玉生烟神情淡淡立在下面,裴忱看过去的时候忽然觉得她有点眼熟,却又说不出是同谁相似。他正冥思苦想之际,便听玉生烟道:“师父一切都好,多谢殿下挂怀。她此来还有一句话要我告诉您。”

裴忱笑意倒不见丝毫阴霾,道:“请讲。”

玉生烟说话的时候,裴忱忽然觉着他眼前站着的就是荆素商。

那个皎月一样的女子仿佛就在他的面前,带着一点悲悯的神情,道:“若你真要与世为敌,我也不敢在你身上押注。”

裴忱低低笑了一声。

玉生烟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紧张,但这叫她掩饰的很好。

这话说出来便近乎于冒犯,不过幸运的是,裴忱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他只是低低地笑着,缓缓抬起一只手来掩住了自己的脸。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良久,他叹息了一声。“没有人需要在我身上押注,我也不需要任何人跟注,裴家的人从来都不是赌徒,我们能很轻易地把赌坊赢垮。可如今我不能再说自己是裴家人,也不再是和凡人对赌。”

殿内如今还站着不少人,只是各人反应都不尽相同。

刀无当低着头,似乎恨不得自己从未听过这些话一样,江南岸瞧着裴忱,倒像是也有些感慨。

“肯押注的,一定会赢来他们想象不到的一切。”裴忱挪开手的时候,神情已经几分森然。“这话是对广寒仙子说的,也是对殿中各位说的,我真正坐上那个位置之前,你们若是想后悔便尽管后悔,今日之后,那就得算作背叛了。”

殿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挪动脚步。

玉生烟见裴忱没有要暴起发难的意思,犹豫了一瞬还是问道:“殿下是想让我把这话带给师父?”

裴忱似是冷静了许多。

他淡淡道:“不,你只需要告诉仙子,希望她来日不要同我为敌。”

对着人家的贺仪说出这种话来的,普天之下或许也只有这么一个人。玉生烟倒是没有显出被冒犯的模样,她点一点头,本转身便要离开大殿,然而正看见在一旁还不曾离去的倚清秋。

倚清秋手里还捧着大光明宫送来的东西。

玉生烟看见的是那一朵寒夜雪。

她脸上露出了些迷茫的神色,道:“现下世上竟还存有寒夜雪么?”

旋即便自知失言,连连道歉。

裴忱本也不以为意,晓得荆素商修习时用过寒夜雪。然而他的目光旋即微微一凝,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觉得玉生烟眼熟。

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玉生烟应当也是饮冰族人。

裴忱忽然转身走至桌案前,埋头写下一封信来。

他一甩手,那张笺便飞向了哥舒亩。

裴忱觉得自己的声音有几分颤抖,但是他控制得很好,旁人应当是听不出来的。

“把这封信带回去。”裴忱沉声说道。

哥舒亩不明所以地应了,裴忱似乎没有要保密的意思,所以他往怀里收那张笺的时候不可避免地看见了上面的字。只是看了也并不能看得太懂。

上面只有一句话。

“当年你带回去的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哥舒亩不敢再看,他把那张纸揣在怀中,觉得那重得简直不像是一张纸。

裴忱不再去看玉生烟,此时一个他一直在等,然而不知道能不能等到的人终于到了。

其实裴忱对他的到来也早有预感,毕竟此刻他们算是一条阵线上的人。不过人真的来了,他便也觉得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证明千山现下反倒是能算是一条心的,尽管心不一定是真的齐,不过在外人看来便是这样一个信号。

苍枫晚大步流星地走入殿中。

他行礼也像是有些潦草,显然还是对裴忱不大服气。

裴忱看着他那双浅灰的瞳子,忽然道:“雪阁主最近只怕过得不太好。”

苍枫晚一怔。

“不日我会去拜访雪阁主。”裴忱脸色不变,似乎真只是在话家常。“有些事你们做不成,但我可以。”

苍枫晚知道他指的是镇压圣湖下的异动,然而他的脸色还是变了变。

圣湖下不只有那个月神要镇压的邪魔。

也有他与雪无尘最大的秘密、若是那个秘密被揭破,灵月阁上下必然哗变,裴忱现下要的是同灵月阁交好,却不一定是同他们交好——

他忽然听见裴忱的声音响起,近在咫尺。

满殿的人都无一丝反应。

“我知道你们的圣湖下究竟还有什么。”裴忱的声音微微含笑,苍枫晚本能地觉得这是一种威胁,然而却不得不承认这威胁很有用。

“我见过她一面,知道她没有死,猜到你们怕她没有死。”裴忱的声音还在继续,让苍枫晚面色一分分白了下去。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平息异动,她同这无关,我可以不多管闲事。”

裴忱的话终于叫苍枫晚屈服了。

他低下了头,拿出一个使者该有的礼节来,奉上灵月阁的贺仪。

至于灵月阁送了什么,倒是不十分重要。

裴忱看了一眼外头的日影,笑道:“该来的朋友都已经来了。”

能够进到大殿之中同裴忱对话的人,其实也不过那么几个。更多的人都等在殿外,等着裴忱出现在那条路的尽头,一步步再走入这大殿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加冕。

冕服是他自己预备的,称号也是他自己拟的,这一切像是个大型的闹剧,可是所有人都不得不严阵以待。

裴忱知道,今日来的不仅仅有朋友。

还有些人等着看能不能阻止他,有这样想法的人自然很多,只是不知究竟能有多少个鼓起勇气来这样做。

时辰到底还是到了。

地上铺了一条长长的玄色织锦毯子,两侧观礼的大多都是千山中人,玉生烟在其中站着便显得很突兀。

不过她随后发现人群中还有一颗在日光下反出光来的头。

那是灵台寺的番僧。想来这些番僧平素便不怎么招名门正派待见,而今来观礼也不怕再被说道。只是先前送贺仪的时候没见到那番僧,他似乎是觉得自己不大够格,或者说是有点害怕裴忱,那小沙弥看上去很年轻,额头上微微沁出汗来,可能怕被旁人发现群起而攻之。

裴忱不过一个闪身便出现在路的另一头,外头观礼的大多不知道他就是从大殿里出来的,毕竟于礼不合。

偏偏裴忱要做的就是天下第一藐视礼制纲常之人。

裴忱踏上去第一步,便听见一声尖锐的啸响破空而来。

他一伸手,便抓住一柄剑。

那是一柄好剑,不知道怎么被人舍得甩出来做暗器用的,总归裴忱牢牢地把它攥在了手里。

剑尾还兀自震颤一阵阵嗡鸣,裴忱低笑一声,道:“难道这剑是哪位要给在下的贺礼么?剑是一把好剑,可是在下最不缺的便是剑。”

说着他两指一错,生生将手中的剑折断了去。

其实看着那柄剑,裴忱大略便能想到来的是什么人。

游云宗没有那样多的用剑高手,云星宇也未必有那样的胆魄。

倒是昆仑真是深恨裴忱,因为裴忱毁的是囚魂阵,打的是昆仑的脸。

不过裴忱没有把话说得太难听。

他不知来的是谁,他手下也有太多人同昆仑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凌青倒也还罢了,昆仑同她之间并无太多情分,她反倒是深恨凌率无情,也深恨昆仑规矩。故而此刻腰背挺直,面上一丝动容神情也无。

江南岸的面色却有些苍白。

别看凌青才是那个没有改换名姓的人,其实更放不下的是江南岸,正因为放不下,才非得换个名字,证明自己前尘尽忘。

凌青不换,因为她不在乎。

那半截剑未曾落地,忽然转了个方向又呼啸着飞了回去。

裴忱抬眼望过去,三分不屑神情。

他看见一个黑衣人,也不知怎地从重重把守之中突入进来的,因为是一身黑衣,看不出他究竟有没有受伤。

这人神情有些冷肃,说话也是铁面无私的意味,像极了真是来执行公务的,而裴忱便是要被执行的那一个。

“昆仑刑殿,来拿叛徒霄忱。”

“你能代表刑殿?刑殿的人便不报名号,也不怕做个无名之鬼。”裴忱懒洋洋地一笑。他只对自家师父几分愧疚,对昆仑山上旁人并无半点愧悔之意,尤其厌恶刑殿那些个家伙,而今这人便来自刑殿,倒是自讨苦吃。“你是凌御的徒弟?他也真是,自家徒弟的性命都不珍惜,白白便要人来送死。”

他挥了挥袖袍,第一个冲上去的却是江南岸。

裴忱颇为意外,本想要将江南岸叫回来,却听见耳畔传入江南岸的声音。

“我认得他,他是凌御最得意的大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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