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丧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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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浪一退再退,终于撞在桌案上。

他终于低头去看自己怀中那颗头颅,并怔怔地抚摸了一回。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毕竟这颗头曾经属于一个炼神强者,其上的鲜血自然还未曾凝固,于是他在那一瞬间满手赤红。

林三浪却恍若未觉,虽然他这一生之中其实并没多少机会亲自双手染血,可事到临头他并不觉得多么难以接受。

他只是怔怔地低着头。

裴忱这时候倒是很有耐心,他等了林三浪一回,而后听见了林三浪的笑声。

“为什么如今这张脸不是你呢?”林三浪低低道。“如今你魂飞魄散,我又如何把他当做是你呢?”

“说完了么?”裴忱淡淡道。“我也觉得有些遗憾,毕竟这张脸并不属于我的仇人。”

林三浪没有理会他。

一个自知必死的人,总是会平白生出许多勇气,而裴忱也并不自认为是一个胜利者,所以他也并不打算对着林三浪摆出什么胜利者的姿态来大加嘲讽。

裴忱便也不再等下去了。

他把时间掐算得很好,林三浪身首分离的那一刻正是东方既白,朝臣该来觐见。

大晋皇宫多少年不曾见天日,如今有种陈腐的气息掩藏在龙涎香的气味中,此刻又掺杂了些血腥味道,混合出一种甜腻的气息,叫人没来由有些烦恶。

裴忱微微一震袖袍。

有风不知从何而来,将烛火吹灭一扇扇宫门推开,晨光依旧熹微,却让眼前景象霍然通透明朗许多。

他一步步走出去。

萧陌君和洛尘寰的头不知何时已经高高悬挂,裴忱目不斜视地走过,那两颗头便一前一后地晃动起来。

每走一步都有钟声响起。

裴忱的步子迈得很大,甚至用了些缩地成寸的法子。

凌青和倚清秋一左一右跟在后头不知他究竟是何用意相顾茫然。凌青更细心些,默默数着等裴忱走到宫门前时那钟正响到二十七下,而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裴忱正站在面面相觑的朝臣之前,他满身是血手里还提着林三浪的脑袋,做了什么自不消旁人言说。他的目光从眼前那些不知所措的人身上扫过去,所见不过是一些官帽,无一人敢于与他对视。

“林三浪死了。”裴忱语气平静,就好像是在说一件最不足挂齿的小事。

下头鸦雀无声。

朝臣都知道皇宫大内里有多少高手,而今他们面前站着的这个人绕开了所有的高手割下了皇帝的脑袋,还敢站在众人面前大肆张扬,要么就是他有足够的本事全身而退,要么他就是个疯子。

或者两者都有。

有些觉着自己必得做点什么的老臣终于颤颤巍巍抬起头来,只是看见裴忱的那一刻却愕然脱口而出:“文和兄!”

裴忱忽然微微笑了一下。

裴行知的字是文和,不过已经很少有人还会记得和提起,他本以为自己这一辈都听不见了,却不想今时今日竟会听见。

他向着那个说话的人微微点了一下头,语气中甚至带着一点小辈对长辈的谦恭之意。

“那是家父。”

对面显然没想到自己能够得到回应,正惊忡间,四面忽然有喊杀声起。

“来得真慢。”裴忱叹了口气。

“或者也有许多人想要他死。”倚清秋在宫闱之中毕竟行走了一段时日,闻言倒是颇为冷静地分析道。

裴忱摇头道:“我想不至于此,林三浪还没能留个儿子下来,这是要身后生乱?让我想一想,还没有被林三浪赶尽杀绝而又有些权势的王爷似乎也有不少。”

倚清秋对政事并不感兴趣,只听了个头昏脑涨,不肯再自讨苦吃与裴忱说些什么。

裴忱则是看着那些涌进来的卫士,他能从这些人身上感受到磅礴的真力,只怕这正是大晋皇室身后最大的依仗。

而领头的则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裴忱看着他,眯了一下眼睛。

他看上去是因为直视日光才有了这样的神情,其实则不然。

这个老者身上有种他很熟悉的气势,裴忱也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果然,天道生变,而今天下炼虚境虽然凤毛麟角,却也还是有了几个。

只是同为炼虚境,他并不觉得自己就会输。他身边有一个征天,征天当年便能让他以区区几窍的境地硬抗各路强者,而今只会更强。一直以来都是他的境界阻碍了征天发挥自己的能力,时至今日,征天总算动起手来能无所顾忌。

“你之前没有来拦我。”裴忱淡淡道。“为什么?”

“因为我也觉得大晋需要一个新的帝王。”老者神情平静道。

这是可以叫满朝文武皆惊的一句话,然而这句话说完之后,阶下并无一人有反应。

当然,对炼虚境的人而言,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你有很多办法让他无声无息地去死。”裴忱挑眉,像是在极为认真的不解。

“帝王自有气运,林氏自己动手是断了龙脉。”老者竟也为他解释了一番。

裴忱对林氏从来没什么好感,闻言冷笑一声道:“你们林氏的龙脉马上也就要断了,什么人动手都是一样的。”

“少年人,你这样说话便不怕走不出大晋皇宫么?”老者皱眉问道。“你也并不是一个孤家寡人——裴氏是只剩下你一个,可是裴氏还有许多东西留在此地。”

“你留不住我。”裴忱森然道。“这颗脑袋我一定要带走,你们若是敢动我裴氏的坟冢,我要你林氏上下死无全尸。”

说完这句话,裴忱将罗生剑横在凌青与倚清秋面前,道:“抓紧了。”

两人看见另一个炼虚境的强者出现本有些担心,然而裴忱依旧淡然自若的态度叫他们二人放心不少,闻言忙伸出手来,随后便觉得眼前一花,再看竟是已经不知在什么地方了。

“炼虚之虚,也有虚空之意。”裴忱为他二人解释了一句。“从今以后,凡是我曾经到过的地方,一念之间便能通达。”

“那你先前还要赶路?”倚清秋颇为不解道。

“大概是为了某种仪式感?”裴忱轻笑一声。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凌青皱眉打量着四面八方。“我以为你会把这脑袋送到大燕皇帝手里去。”

“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裴忱笑意竟显得有些苦涩。“若是再见面,倒是不利于他去做个千古一帝不过这里倒是有很适合做这件事的人。”

裴忱看着眼前的山门,像是有些怅然。

“你们还不知道这是哪里吧?其实我也不过来了一次。”

凌青若有所悟,看着眼前千山万壑的模样,道:“这是千山之中,是九幽所在。”

裴忱环顾四周,算是默认了这话,自顾自道:“洛尘寰那一次几乎将整座山都给摧毁了,却不想他是个念旧的人,还真把这里几乎恢复成了原样。”

这个他自然是指的顾忘川。

忽然有个清冷的女声响了起来。

“如今前任帝君早已不在九幽之中,裴公子此来,是要迁怒不成?”

裴忱看着眼前黑影扭曲为一个女子的形貌,倒是颇为怀念地笑了笑。

从前凤栖梧出现的时候,他总察觉不到此人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然而这一回他却是甫一到此便有所察觉,甚至于刚才那些话里有许多也是对凤栖梧说的。

“从此便是更前一任了。”裴忱摊开手掌,一枚小小的令牌在他掌心安然横卧。

凤栖梧愣了一下,神情变得有些惊恐。

“你做了什么?”

“这是一笔交易。”裴忱失笑道。“顾忘川要做个一统天下的帝王,九幽当然也可以换一个人来管。”

他缓步上前,凤栖梧愣愣地看着裴忱,一时间竟没有试图拦阻。

她能感觉到自己是拦不住的。

凤栖梧对于力量总有种很敏锐的感知能力,此刻的裴忱在她的感知中便是一把锐不可当的剑,若是敢于拦阻必然鲜血横流。

她也终于注意到了裴忱另一只手上提着的东西。

“这是”凤栖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裴忱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分给自己手里这颗脑袋,道:“看来你认识他。”

凤栖梧想说自然是认识的,可是她一时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见过林三浪。

可也没想到林三浪会以这种方式再出现在她面前。

裴忱忽然道:“你对这块令牌的真假应当是没什么疑问的吧?”

凤栖梧连忙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担心成为下一个身首分离的人。

“你应该也不怕这脑袋。”裴忱短促地笑了一声。

凤栖梧又点了点头。

“那么便帮我做一件事吧。”裴忱随手把林三浪的脑袋甩了过去,因为太过突然,凤栖梧竟差点没有接住。

“去把这颗头送给顾忘川,他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裴忱很认真地看着凤栖梧,眼里一时间失却了笑意,变得十分严肃。

“你可要快一些,否则就会错过九幽变为幽冥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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