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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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星宇死死地盯着裴忱,似乎一时间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然而裴忱就那么淡然地看着云星宇,的确是个胜券在握的模样。

“我倒是想听听你的准备。”云星宇咬牙道。

裴忱却微微笑了起来,他道:“既然是底牌,我难道还要告诉你,叫你想出法子来对付我么?云宗主,你未免也太看轻旁人些。”

云星宇听他如此讥诮地叫一声宗主早已怒从心起,闻言冷笑道:“怎么,多少年不见,你是只会虚张声势了么?当我真不知道你是在虚张声势?”

“是与不是,你可以试试看。”裴忱神情安然道。“只我敢保证,你若是将今日之事说出去的话,要不了多久,世人就都会知道那个困扰了你许久的预言。”

云星宇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这预言二字。

就因为那真假难辨的一句话,云氏代代做不得宗主,多少雄心壮志都能成一场空,他年少便想抗争,父辈却不准他如此做,所以他只得等,等到能拦阻他的人都不在了,才终于能吐出这一口胸中郁气。

可也有许多事情同他想的太不一样。

那句游云宗将亡于云氏之手,他是不肯信的。

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个阴谋,是游氏为了把控游云宗的大权而说出来的,可游氏那些人都不过是些蠢货,他眼见着游云山在这这些人的手上逐渐不复传闻中的荣光,可似乎没有一个人是在乎的。

倒是现在,人人看上去都对他不大敬服。他好容易坐上这个位置来,可他心中总是有些怀疑,怀疑旁人都知道那句谶言,只是从没人敢于说出来罢了。可如此他也不能不防着,防着哪一天忽然有人就把这件事昭告天下,告诉旁人他云星宇不配做游云宗之主。

裴忱说的这句话,倒是正好击中他的心事。

他敢赌么?

他不敢。

云星宇还没坐在这位置上的时候,便无数次的想象过这一天。

一朝心愿得偿,他又怎么能叫这一切都变为泡影呢?

云星宇想起那人的话来,不禁咬牙切齿道:“果然奸猾。”

裴忱看着他的神情,却是若有所思地一挑眉。

这不像是云星宇有感而发出来的话,倒很像是有什么人对他说了这样的话一般。

然而裴忱也知道自己是问不出来的,他微笑对云星宇道:“不知云宗主是否愿意同我赌这一把呢?”

云星宇几乎把牙给咬碎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不管不顾地就将眼前事做绝,就叫全天下人都知道裴忱今日与千山妖人同行,叫裴忱身败名裂。

可他一点都不想让自己为裴忱这样的人而付出什么代价。

所以面对着裴忱这似笑非笑的神情,云星宇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偏偏无可奈何。

裴忱瞧着这一幕,倒是有心想笑上一笑,却怕将云星宇逼得太紧以至于鱼死网破,只好悻悻然作罢,却听见方小七轻声道:“不要叫他宗主。”

这句话一出,裴忱便知道不好,果然云星宇的神情更阴沉几分,是叫方小七这局话激起了火气。

“好,好。”云星宇连说两个好字,那语气却怎么都不像是个好。“我还真就赌了这一回!”

他扭身便走,方小七情知自己是闯了大祸,正有些焦急间,却见顾忘川一闪身拦在了云星宇面前。

顾忘川的目光有几分幽深的意味,裴忱在一旁看了一眼也有瞬间的恍惚,回过神来才想起九幽似乎对操纵人心记忆很是得心应手,当初明珠泪就是这么被洗去记忆的,洛尘寰也是靠着改写了自己的记忆才免于道心崩解。

“你今日谁都没有瞧见。”顾忘川低声说道。“你只是担心地火奔涌,特来查看一番。”

云星宇的眼神随着顾忘川带一点诱哄意味的语气变得有些飘忽,但裴忱仍能看出一丝挣扎来,顾忘川皱着眉头上前一步,却见云星宇眼底忽然爆出紫芒。

这一切来得太快,叫几人都措手不及,顾忘川被震退了几步,他脸上是惊骇欲绝的神色,不像是因为自己的术法被解而觉得难以置信,更像是窥见了什么秘密。

“你!”顾忘川的声音有几分嘶哑。

裴忱不知道他何以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却见顾忘川又上前两步,将还未回过神来的云星宇牢牢抓住。

他的声音也不像方才那般游刃有余。

“你今日谁都没有看见!”顾忘川厉声道。

裴忱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惊惧,但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惧怕什么,总归云星宇的神情是慢慢变得麻木而顺从,半晌应了一声道:“我今日谁都没有看见。”

顾忘川又逼视云星宇半晌,也不知是想在他眼中看出些什么。

好半天,他才将手一松,道:“裴兄,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裴忱愣了一下,他可没什么法子能确定云星宇是真被改了记忆还是假的,顾忘川该算是个中能手,如何又要求助于自己?

“你那剑灵神通广大,应当能看出他有没有中术。”顾忘川低咳几声。“我如今是不能确定了。”

裴忱怔怔地扭头,征天正在空中浮出,触及裴忱眼神冷哼了一声,走到云星宇面前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几眼,道:“成了,他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

顾忘川听见这一句才放松下来,他对云星宇道:“你走吧。”

云星宇转身离去,顾忘川则踉踉跄跄往深处走去,裴忱和方小七对视一眼,都有心要问方才那紫光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是看顾忘川的样子,却又不忍在此刻耽搁时间。

裴忱所凝冻的地火终究不是全部,洞窟最深处还是有一汪地火湖泊,裴忱凑近去看那翻滚的地火,心里想的却是这东西并不如镜冢中那东西厉害,然而转念一想又自嘲摇头,镜冢中的七彩湖泊不过看着像是地火,本质上却是将离的力量,将离本就是凌驾众神之上的强大存在,祂的力量又岂是区区地火可以比拟——

但想到这一点,裴忱的笑意却凝住了。

付长安是从将离的力量之中脱身出来的。

然而付长安并没有那样强的力量。

当年他能从镜冢出来,靠着的是征天,是荆素商给他的护身法宝误打误撞应对得上。

付长安没有法宝傍身,帮他的只能是魔主。

魔主的力量已经复苏到这种地步了么?

裴忱的手悄然握紧了,只不过此时说这样的话徒劳无益,还是给顾忘川解毒更要紧些。

他扭头问征天道:“如何为他解毒?”

征天答得简短,道:“跳进去。”

裴忱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本想问征天是不是在开玩笑,可征天从来就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还没等他再确认一遍,顾忘川已经一撩袍摆跳了进去。

他动作倒是很快,裴忱只来得及看见一件外袍落在地上,就听见了投石入水般的一声。

顾忘川身周几乎是瞬间腾起烟雾来,那烟雾中还夹杂着青紫的颜色,显然就是被逼出来的蛊毒。征天抢上前去几步,在地火之外画下一道屏障。

裴忱看得出那不是寻常的避毒之法,笔势更为凌厉些,像是要将欲从中逃出的物事统统斩杀一般。

“此毒虽然传承得拙劣,却也不能掉以轻心。”征天的语气起先还有几分严肃,很快便又成了一派悠然自得。因顾忘川还在地火里泡着,方小七看一看顾忘川的痛苦之色,再看看征天的表情,神色便很不好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方小七身上有魔主的血脉同征天还能攀扯上几分亲缘,征天对着方小七的时候态度倒是和缓了许多。

他道:“别这幅模样,这小子只需泡一泡便得,你们现在有什么想问的,也一样能问他。”

既然征天都这么说了,裴忱便也不再客气,问道:“先前云星宇身上究竟是什么?”

顾忘川承受地火焚烧,觉出来的痛却不是烧灼之痛,只觉得背后一股阴寒的力量左冲右突,除却这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外,周身竟也不觉得是在经受地火。他性子坚韧,听见裴忱问话竟还真在这痛楚之中挤出了答话。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旁人听来却想象不出究竟是怎样的痛,只当是寻常罢了。

“是咒。”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回答太像是在敷衍,半晌才补充道:“是九幽令才能下的咒。”

“九幽令?”裴忱先是愕然,而后急切问道:“九幽令不是应该在你手里吗?”

看着神色大变的裴忱,方小七起先还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也是个聪明的,转念一想便知晓其中关窍。

九幽令该在顾忘川手里,而顾忘川是九幽帝君。

云星宇身上的咒当然不是顾忘川下的,下咒的人拿着九幽帝君才能拥有的东西,那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

方小七艰难地开口问道:“咒是什么时候下的,你能看出来吗?”

“不久之前。”顾忘川吐出这几个字来,神情也相当难看。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洛尘寰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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