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似是而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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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负手站着的男子也是一身白衣,看着是芝兰玉树儒雅俊逸,任谁看着都觉得这便是方外之人的气度,大抵凡人眼中修者,都该是这个架势。

昆仑似乎尚白,这一点与大光明宫也有几分相似,裴忱心下愈发觉得奇怪,觉得这两家断断没有势成水火的道理。

霄风一向怕自家师父,本来的嬉笑神色瞬间撤了个干干净净,当下便如耗子见了猫一般垂手而立,不敢再做声了。

裴忱对他这一手变脸的功夫叹为观止,倒是霄霜脸上浮现出笑意来,显然她同自家师父的关系是很好,她上前两步道:“师父,今日弟子驻守山门,不曾想见了故人。”

霄风许是想为自己挽回些面子,悄声对裴忱道:“这是我师父凌云真人。”

凌云真人的目光在霄风面上一扫,便叫霄风又缩着脖子站在一旁了,他看过霄风之后,面上依旧是淡淡的,他本就面如冠玉,再这么一副面无表情的做派,倒像是一尊玉雕。若不是此人可能会成自己的师父,裴忱大抵会转头觉得这人的名号取做玉雕更合适些。

昆仑的规矩,做了长老收了徒弟,自然而然便也成了真人。不能称真人这些个弟子,也常被山下的人尊称一声,譬如说霄霜便能叫一声霄霜子,只是他们门内还有个霄风,为免霄风总被人叫做疯子,他们几个倒是不常这么叫。

“故人?”凌云顿了顿,神情似是严肃了些。“是什么样的故人?”

“弟子来昆仑的路上遭了灵月阁的追杀,得他相救,后来又是他托了绝刀前辈送弟子来的昆仑。”霄霜不知凌云为何忽然神情严肃,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至于不便在霄风面前说的,凌云若是真想知道自也能查。

凌云面色稍霁。

当初他师弟不肯收同霄鹤一同上山来那人为弟子,也不全是什么看出了野心之类,实在是昆仑山上讲求清心寡欲,爱欲自然也算在其中,若是有那纠葛过深的,纵然天赋上佳也只从其中取一。

“你这样的年纪与境界,在修者中已经算得上不错,为何还要来昆仑?”凌云看裴忱,倒也够格做个弟子,年龄虽大了些,境界却也在,便是换过功法来过,潜修之下也必有成果,可裴忱从前是怎么修到这境界的却是要弄清楚些,昆仑收徒向来严格,门下弟子都须得是知根知底。

裴忱略一犹豫,目光在霄风身上一转。

凌云神情不变,转头对霄风道:“外人面前出言无状,自去将说常清静经默上百遍,供奉殿内。”

霄风苦着脸去了,凌云则对裴忱与霄霜道:“你二人随我来。”

他一转身,裴忱忽而皱了眉头。

方才凌云站在此处的时候还不叫他觉着有什么,这转身的工夫虽只是瞥着了一眼他的侧脸,却恍恍惚惚地叫裴忱觉得有些熟悉,倒像是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霄霜见他发愣,在后头暗暗推了他一把,裴忱这才回过神来,知道此刻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跟在凌云身后进去了。

大殿内并没有神像一类的东西,只有一个道字,写得十分飘逸洒脱,凌云正站在其下,见裴忱一进来便不住地看那字,却是淡淡一笑道:“世间固然有神有魔,却都在天道之下。故而我昆仑只敬天道,天道之下俱是蝼蚁。”

裴忱心中一动。

修者面前,凡人俱蝼蚁,神魔面前,修者毋需提,而神魔之上还横压了天道,如此看来,神皇留下一丝意念在天道之中,却是祂的智慧所在。

“现在可以说了,你同霄霜之间究竟还有些什么过往,你又如何说得动绝刀那样一块顽石。”

裴忱苦笑道:“晚辈裴忱,家父裴行知,至于绝刀前辈,其实是我师父玄霄长老请动的。但如今师父已故,宗门又为人所趁,晚辈被逐出门来,如今又是无牵无挂一人了。”

裴行知的名号,凌云自然是听说过的,昆仑一甲子一论剑,当年与裴行知相见的时候,他们二人年岁相差不大,甚至也在一处说过话,后来听说裴氏灭门,他师父明起真人还曾叹惋过一番,说裴氏上窥天道有此劫难也是情理之中。

却不想裴氏仍有后人,且现在就站在他面前。

凌云蹙眉问道:“我记着霄霜的父亲乃是从裴氏出去的门客,你二人是早年相识?”

裴忱不知他何以有此一问,却还是老老实实答道:“我二人当日在灵月阁围攻之下才见着一面,是报了名号才知还算有故。”

凌云自有法子断定二人话中真伪,这本事本就是灵台寺从昆仑学去的,只是昆仑行于世间是少之又少,故而人们提起他心通来只道是灵台寺的本事,昆仑却从未辩解过什么。

“游云宗弃徒,此事我却也听说过。”凌云冷笑了起来,半转了脸去看壁上题着的那一个道字。“游云宗本还有些清净在,然而自那新宗主上来之后,也渐渐乌烟瘴气起来了。你若是真与那云星宇有什么龃龉,倒是能说明几分为人。”

裴忱答道:“正是同他之间有些误会。”

他话说得隐晦,凌云却嗤笑道:“什么误会,我知道游渡远是徐秋生给找回去的,这两人死得都有些蹊跷,如今的游云宗,只怕已经不是当年风采了。”

裴忱看他这神情,心中忽地一动。

当凌云露出这样薄凉讥诮的笑意时,他的侧脸便更能叫人联想起另一张脸了,虽然比起凌云来嫌粗糙了些,却也是认不错的。

凌云转头对霄霜道:“你且带他下去,我要同掌门师兄商议一番,毕竟收旁人家的弃徒,总是要给些理由出来。”

裴忱愕然,本以为费一番口舌尚不能知结局如何,却不想凌云是这样爽快,霄霜脸上也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二人退出大殿走得远了,裴忱才低声问道:“你可知凌云真人同大光明宫有过什么关系没有?”

霄霜叫裴忱吓了一跳,连忙道:“此话不能乱说!昆仑山上从没有人同大光明宫有往来的,师父若是听了这话以为你在污蔑他,我们可万万担当不起。”

裴忱一怔,从前只知道大光明宫同昆仑关系不大好,却不想是到了这般地步,他倒是怀疑其自己看见的征兆来,这两家若是能联起手来,那定然得是了不得的大事,眼见霄霜脸上担忧之情不似作伪,他便也不再提此事,但心下还是有些狐疑,此时又听凌云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道:“裴家小子,你留下。霄霜,你回去同霄远接着把守山门。”

霄霜的神情愈显焦急,道:“师父定是听见了,只我这次却说不上话。”

裴忱看一眼凌云神色,却觉得他不像是在发怒,便道:“真人想来是虚怀若谷,不会为此事为难与我。”

霄霜虽有些不信,却也不敢违逆凌云的意思,只得转身去了。裴忱趋前几步,凌云拔步便走,语气不辨喜怒道:“跟上。”

裴忱才跟了两步,便听见凌云道:“你敢说我同魔宫有些关系,是不是见过什么人?”他脸上依旧看不出有怒意,裴忱犹豫了一瞬,见凌云不像是要发怒的样子,再看一看凌云侧脸,才笃定道:“真人从这角度看来,有些像大光明宫的玄豺。”

“玄豺。”凌云嘴角一挑。“你眼力不错。”

裴忱不知这话是褒是贬,一时不敢接话。

“你如何见的玄豺?”

“被他追杀过一回。”裴忱不敢说谎,然而有时掩盖事实用不着说谎。

“倒是命大。”凌云哼了一声。“此话以后不需对旁人提起。”

裴忱听他这话,分明是还有以后的意思,心下略定了几分,称一声是。

来往都是些白衣人,裴忱夹杂其中便显得十分显眼,来往人都要看他一眼,只是他身前是凌云,这凌云在昆仑山上想来是有些不好相与的,人人见了称呼一声便躬身退开,裴忱心想,这凌云真人性子清冷,怎地还会有霄风那样的徒弟。

凌云却忽然住了脚步,挑眉道:“你觉得霄风不像是我的徒弟?”

这是裴忱头一次见识到他心通的本事,说不被唬一跳那是假的,当下老老实实答道:“是有几分。”

“霄风从前做的是剪径强贼,我只是见他根骨不错,也不曾犯下什么命案,叫人给带了回来。”凌云顿了顿,似是觉得有些可惜,道:“昆仑的规矩,从不肯收彼此缘分太深之人,不然我看他那兄弟也算是一块璞玉。”

裴忱尚未习惯身边有人能做他心通的本事,一时间又想到霄风本名大风吹,这名字实在是太有意思,也不知他兄弟又叫做什么。

却见凌云眉目间有淡淡笑意,道:“他兄弟自然和他差不太多,叫做大风车。”

裴忱本走得平稳,闻言却是脚下一个趔趄,心头刚有所想便叫他生生刹住了,不敢再在凌云面前胡思乱想,这他心通果然神异,单看这一条,昆仑之超然便显示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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