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谁是黄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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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尘寰面上说得无惧,心下却依旧有几分惊慌,饮冰族的殊异之处他当年便已知道,设计灭饮冰族也有几分原因是忌惮她们的力量,却不知这些人死后也能造出这样大的声势来。

明珠泪的血依旧在流,她早可以将血止住,只裴忱出剑的那一瞬间便已经猜到了裴忱的用意,非但不去止血,更催着鲜血奔涌,她身后已然残破的石池里渐渐亮起了光,只那光在风雪之中几乎看不清楚。

周围的风声反倒是小了,洛尘寰似乎也不曾想到这样的结果,他大笑起来。

“当年的饮冰族的确值得忌惮,如今却不过是个笑话。”

当裴忱听见洛尘寰这样得意的笑声时,他忽然就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了。那是一种极为模糊的感觉,一瞬掠过心头,转而无踪。

但他相信他的直觉,一个卜者最该相信的就是自己的直觉。

裴忱再出剑。征天不愿再回罗生剑去,但这一瞬裴忱在余光里瞥见红影一闪,是征天在这瞬息之间也扑了出去,洛尘寰也看见了征天,征天是那样的骄傲,若是出手时,从来都不肯藏在暗处的。

洛尘寰眉头一跳,裴忱这一剑给他的感觉并没什么,不过随意一掌拍过来,兵刃也懒得去用,但他却从征天身上嗅到了些危险的气息,倒是打起了精神来躲了征天这一击去。

裴忱叫洛尘寰震得倒飞出去,撞在那本就残破的石池上,幸而去势已尽,那石池本也坚固得很,剩下那半边倒是岿然不动,唯有裴忱自己胸臆中气血翻涌,偏头吐了一口血出去。

他的血也溅在了池中。

裴忱身上是没有饮冰族血脉的,男子的血落在这里,她们只怕更要觉得十分污秽,但不可否认的是裴忱身上带着些饮冰族的气息。

洛尘寰依旧无所觉,他转眼看见天光从征天身上直直穿了过去,笑道:“原来是剑灵,裴家小子,你倒是有一把好剑。”

征天漠然道:“我不是剑灵,是你爷爷。”

这浑话叫裴忱禁不住笑起来,他要起身,却在这一瞬间叫一股极为狂暴的力量按了回去,这一按将他肺腑里那一口淤血是全数按了出去,他却无知无觉一般,只顾着骇然去看那池中的异象。

风现下是从池子里起来的,在风中出现了一个影子,那影子跨出一步来,四周的空间都微微扭曲。

没有骨肉而空有形状,故而只能说是一个影子,或不过一缕淡红色的空气,但又确乎是凝成了人形,且那力量也是不可忽视的强大。

裴忱若有所悟。

这是魂魄得了同根同源的血,不知怎地形成的一个稀薄影子。现下看来力量是不容置疑,可究竟是只被怨气驱使着以本能存于世上还是依旧有着记忆都是未知之数。

影子未曾发出声音来,但每个人都听见了她所说的话。

“既然你真敢再次踏足此地,便休想出去。”

洛尘寰却是毫无惧色。

“从我知道这里还有什么之后,便总是要回来一趟的。”

裴忱听他这古怪的语气,心头一紧。

“这里也有魔主的残魂。”

这不是个疑问句,裴忱说得笃定,洛尘寰也没有试图去反驳。

“看来你知道得很多,怪不得屡次坏我计划。”

裴忱是真心实意地有些不解。

“你真想让魔主重归世间?”

此时那影子已经剧烈地波动起来,其中传出了愤怒的声音,看来裴忱的两种猜测都没有错,这影子只有一部分的神志在,叫洛尘寰这样刺激一番,便也不剩下什么了。

洛尘寰却看也不看那影子一眼,淡淡道:“怎么,难道不像?”

“你明知道祂不是能为你所用的。”裴忱上前一步。

洛尘寰却笑了起来。

“封印了不知多少年的残魂,不过是操纵了我一个没用的徒弟,便叫你觉着是不可战胜的,真真可笑。”

裴忱摇头,洛尘寰太过自信,他不曾见过魔主的力量,便也不知何为摧枯拉朽锐不可当。

然而洛尘寰只望了那石池一眼,没有要对其动手的意思,看样子也不是因为那影子正护在前头,而是现下真没这个打算。

“当然,要将祂放出来,也需一个时机。现下显然不合适,不过毕竟来了,总要做些什么。”洛尘寰身上的袍子猎猎飞舞起来,那是周身真力激荡的结果,他是要以一敌四,脸上却毫无惧色,在他看来本也没有什么可怕的,那影子和剑灵倒是还有几分意思,裴忱和明珠泪则纯乎是一个添头。

那影子发出了一声无人能听见的厉啸,裴忱只觉叫这听不见的一声搞得头晕目眩,明珠泪脸上也浮现了些许痛苦之色。影子与洛尘寰的缠斗看起来分外诡异,仿佛洛尘寰不过是在与空气做搏,红色的烟雾缠绕在洛尘寰身上,像是从幽冥中伸出来的鬼手,要将他也一并拖下去。

裴忱又瞧见了那两柄断刃,只是兵器无论是对征天还是饮冰族的残影似乎都没什么用处,叫洛尘寰一左一右地甩了出去,分明那轨迹是看得很清楚的,可两人都是拼了命也没能挣脱开,叫两把断刃穿过肩头去,在石壁上钉了个结实。

那断刃似乎将骨头也一并斩断了,裴忱反手便要去拔,却被明珠泪阻止了。

“这刀能断经脉阻真力,若是此刻拔出来,不仅这条胳膊保不住,今后也不用再修行。”

她肩膀上也插了这一刀,说话间扯着兵刃在骨骼中摩擦,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她居然还带了一点笑。

“现下我们两个只能看戏,看是他更厉害些,还是先魂与你这剑灵更厉害些。”

“他不是剑灵。”裴忱不知从哪里来的幽默之意,顺着征天此前的话答道:“是洛尘寰他爷爷。”

明珠泪呛咳着笑了起来,肩膀血流得更急,只是一滴滴到了石池里去,眼见着那空气中的一抹红便愈发的鲜明。

裴忱忽然道:“够了,你也是会失血过多而死的。”

明珠泪讶异道:“你难道不想赢?”

她确是故意要让血流得更多些,先前已经证明了她这血是有用的,这许多年认贼作父,眼下又是实力天渊之别不能复仇,若是能拿命填进去换洛尘寰一条命,她倒也是愿意的。

“我有预感。”裴忱一瞬不瞬地盯着洛尘寰。“他今日在此会倒大霉。”

可场内的情况分明不大好,征天不知为何显着有些束手束脚,裴忱起先还有些不解,但看着征天频频看那石池,心下倒也有几分明悟。

这石池中本也是有阵法的,可是阵法已然残破,且看那样子比旁的地方都更残破几分,征天的力量极有可能被魔主的残魂感知到,况真要把洛尘寰逼到毫无胜算的地步,那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孤注一掷地将魔主残魂给试着放出来。

更何况征天能动用的力量是有限的,征天若是在此地陷入了沉睡,对裴忱也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眼下征天也不过是想在那影子的帮助下将洛尘寰逼走。

只是人算总不如天算。

洛尘寰这一瞬当真有些怕。时候还没有到,他如今还不能唤醒魔主这一片残魂,当初在镜冢里看见付长安的时候,他便对游云山上的失败不再介怀,甚至于还有些庆幸,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魔主若是在此刻醒来,自己也只会变为奴仆。

征天倒也好说,可眼前这被本能与仇恨驱策着的影子却是疯了一样的进攻,甚至耗尽自己也在所不惜。其实这也能理解,她们本就是无处可去流落天地的幽魂,若是因复仇而散去,也算是死得其所。

洛尘寰且战且退。

他一退再退,终于到了谷口。

谷口眼下就是生机,这些魂魄此前不曾离开这一片山谷,或许是因为她们不能离开。

洛尘寰在赌。

某种意义上,他是赌赢了。

影子被无形的力量拦在了谷内,发出愤怒的啸叫,而征天竟也没有追,只是站在谷口。

洛尘寰喘息方定,抬起手来要将两把断刃召回。

征天的神色忽然一变。

洛尘寰以为他是怕自己伤害到裴忱,刚要冷笑两声,心头却忽生警兆,眼看着征天掠来,他向后退了一步,后心却忽然一凉。

他低下头去,看见他心口多出一截刀尖来。

洛尘寰认得这把刀,所以他没有回过头去,只有些不可置信道:“竟然是你。”

“没用的徒弟。”有个声音嗤道。“我听见了这一句评价,师尊,这可实在是有些叫人伤心。”

付长安嘴上说着伤心,面上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心之意。他脸上挂着笑,把刀又转了半圈。洛尘寰的断刃不是凡品,他的刀也不是。那把刀是会吸血的,洛尘寰的血流得多了,却是一滴都没流到付长安的手上,只把那把短刀变作了晶莹剔透的红色。

“我的徒弟,竟也能做黄雀。”洛尘寰低低道。“你还是没有放弃,你效忠的从来不是我。”

“师尊,你错了。”付长安缓缓道。“曾经是的,只现在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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