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蛇鼠一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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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忱没想到九幽最终为自己招致了这样一个强敌——诚然,强不强还有待商榷,此时镜君失却大光明宫,她仅仅是一个人,尽管是一个强者,却很不巧地是个魂魄不稳的强者。而冥典上其实也有不少操纵魂魄的术法,故而镜君单独对上九幽,只怕讨不到便宜。

阿尔曼忽而显示出懊丧神色,他沉思片刻,将自己缠臂的绑带解了下来双手奉与镜君。

镜君觉着莫名非常,但看着阿尔曼的神情,还是伸手将之接了过来。

“怎么?”

阿尔曼扬起脸来,语气诚恳。

“是属下思虑不周,北凝渊之寒甚于圣山远矣,赤脚行走总有不便。”

裴忱想起自己梦中所见那些赤足厮杀的女子,一时间忍俊不禁,低头笑了起来。这招致了阿尔曼杀气腾腾的一瞥,于是他不敢再笑。倒是镜君也跟着轻声笑起。

“阿尔曼,我是不怕冷的。”她将那绑带复又缠回阿尔曼的手上,阿尔曼受宠若惊,几乎成了一座石像。

镜君当然不擅长做这样的事情,打绳结她倒是十分在行,一来二去原本齐整的绑带叫她缠做一团乱麻,不过似乎这两个人谁也不曾在意。镜君一面缠,一面向裴忱投去一瞥。

“裴家小子,你果真是见过我族人的。”

裴忱答道:“虽是在梦中,却印象深刻。”

他想一想,又劝道:“但若要出千山,总也得换了装扮,免得引人注目。”

“不必。”镜君敛了裙裾,她穿的是一袭红裙,虽在奔袭中显得狼狈,但依旧是很热烈的颜色,更显出她双足如雪一般的白。裴忱这样看去,忽而意识到眼前并不真是一个女童,自己盯着看似乎是有些不妥。

他把头低得很深,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裴氏入凡俗太深,倒多了满脑子的迂腐。”镜君轻哼了一声。“中原女子才将自己裸足视为阴私,却也不过是男人强加的枷锁罢了,若人人都不以为意,倒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裴忱只好称是,只依旧不肯抬头,镜君也不曾在这样微末事情上为难于他。

“况且我们只消沿着圣山北上,便可去北凝渊了。”

裴忱从未想过传闻中无比神秘的北凝渊在镜君口中这样轻描淡写便可抵达,他呆愣一瞬,问道:“若真如此轻易,为何这么多年不曾有修者去得北凝渊?”

“只是他们不愿去。”镜君淡淡道。“一片茫茫雪原,进去便不辨方向,谁要进去受这个罪?那些知道我族存在的,又忌惮我族力量不愿深入,若是真愿去,倒也不是难事,洛尘寰当年不也是悄然潜入了么。”

她的话里隐约有杀气,叫裴忱不敢再说什么。

阿尔曼忽然很警觉地抬起了头。

“大人!”

裴忱不知他为何忽然如此警惕,但紧跟着便见镜君神情也有些凝重。

“怎么,你亲自来了么?”她笑了起来,眉目间满是讥诮意味。“急着在新主子面前表现一番,她让你坐到了什么位置上去?左右使,还是更近一步——你现在才是宫主?”

她的声音并不大,然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似乎是能传出去很远,裴忱觉出自己脚下的地面在微微震动,想来这一声诘问之中是带着某种术法的。

良久无人说话,裴忱几乎以为是镜君误判,然而镜君依旧是冷笑。“若不敢现身,你要如何抓我?玄豺,你可不要让我太失望。”

一棵参天古木之后忽然有了动静。

男子显然不是中原人,他的打扮却也不像是西域人,更像是北地的蛮族。此地温度不高,他却是浑然不觉冷一般赤着上身——诚然,他们是都不怕冷的。只这人更像是要冲旁人炫耀自己身上的刺青才有此举动。

他身上的花纹也的确像是有些古怪。裴忱看了一眼便觉得心烦意乱,想要拔剑斩开这花纹,却在这时听见镜君低低地咳了一声。

裴忱如梦方醒,不敢再去看此人身上靛青的花纹。

“这术法好生厉害。”

“是啊,若非看他有几分本事,当年我也不会准许他上圣山。”镜君嗤笑道。“你武学在圣山才得以精进,反倒来咬我一口,果真喂不饱的狼崽子。”

玄豺冷笑一声,他声音嘶哑,像是被热炭损了声带一般。

“我不过是奉宫主之命,来拿你们回去。”

他的目光没在裴忱身上停留,裴忱不是第一次被无视,当然也很习惯这举动,他目光在此人脸上打了个转,发觉这人脸上也有刺青,但与身上的不尽相同,似乎是经了黥面之刑,用的竟还是汉文。

裴忱读过,与镜君一同笑出声来。笑过之后,二人都显着有些诧异,对望一眼,不甚理解对方是在笑些什么。

“我笑北燕果然荒蛮,用这样的人做将军,无怪乎兵败如山倒。”裴忱这话说出口,方觉这是把北燕一并嘲讽了进去,然而此刻这里并没半个燕人,便也不算什么要紧事了。

镜君听出他是要激将,倒也十分配合。

“我笑的却是鸠占鹊巢,你们五个,谁出头做了宫主?让我想一想,大抵是心月狐,她惯是个有心计的,比你们几个都强些。”

这话却像是激怒了玄豺,他上前一步,声音大了些许,也更显嘶哑。

“你而今是我大光明宫的叛徒,如何敢直呼宫主之名?”

镜君摇头。“果然是她,虽比你们强,却也到此为止,我不会把大光明宫交予你们手上。”

“你愿不愿交,而今都已经在了。”玄豺哑声笑道。他用的兵器竟很奇门,乃是一对分水刺,在他手中显得不甚相称,然而他掠来的速度却是如闪电一般,也很配得上这刺客的武器。

“还是太慢。”阿尔曼冷冷道,他像是很随意地一伸手,便将玄豺的分水刺握在了手中,那手如同铜浇铁铸一般,叫玄豺不能将分水刺抽回。阿尔曼眼里满是不屑,裴忱总觉他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然而此时看见他对玄豺的一张冷脸,方知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裴忱忽而又笑了起来。

“左使,我有个问题,或许有些冒犯。”

阿尔曼头也不回道:“你说。”

还未等裴忱说话,玄豺先怒道:“我才是左使,你早被革除了职务!”

裴忱不由捧腹,他觉得此人当真蠢得可以,此前在大光明宫也不知怎地坐到五位神使的位子上去的,虽说此刻笑出来更像是在笑镜君识人不清,但他实在是有些忍不住。

“这五位神使,另三位总不会是名字分别唤作鸟蛇虎吧?”

“何出此言?”阿尔曼手上不松分毫,他不解望向裴忱,或许是因为出现了更可恨之人,此刻他的眼神倒是柔和几分。

裴忱强忍笑意,诵道:“北海之内,有山名曰幽都之山,黑水出焉。其山有玄鸟、玄蛇、玄豺、玄虎、玄狐,而今已有豺狐,故有此一问。”

“想不到还有这样一解。”镜君轻笑一声,她的手掌印在玄豺的胸膛上,在那狰狞刺青之间更显得羸弱,只没人能小觑这只手上的力量。

玄豺身上的刺青似乎需要环环相扣才能发挥出威力来,被镜君遮去一掌之地,望之却无焦躁之感了。

镜君似要发力,然而下一瞬异变陡生。阿尔曼忽而松了手,镜君旋即后退,那分水刺却袭来得极快,裴忱见势不妙忙挥剑格挡,分水刺堪堪在剑上划过,势大力沉震得裴忱几乎将剑脱手,幸而有镜君反手抵住了裴忱后背。

裴忱随着镜君一连后退三步,才止住了去势。他侧头吐了口血出来,正见阿尔曼怒极抢身上前。

“住手。”镜君喝道,她声音肃然,阿尔曼不得不停下手来。

镜君似乎从不怀疑阿尔曼的忠诚,她上前两步,玄豺也要抢攻,然而镜君像是动了真怒,裴忱未曾直面她的力量,一瞬间也觉得呼吸困难。眼见玄豺不能动弹,镜君才扯了阿尔曼的手过来,那上头已经是一片缭绕黑气。

阿尔曼的眼皮似乎有些沉。他的声音也跟着迷蒙一分。

“属下失察。”

“这不怪你。”镜君断然道。

她看罢阿尔曼的伤势,伸手封住他血脉,一径向着玄豺冷嘲:“你居然肯在自己的武器上用毒。”

可玄豺看着这一幕,却也像是震惊非常,连连道这不可能。

裴忱毫不怀疑他是真不知情,因为这人绝无可能有什么演技。

他见玄豺怔忡,不由得心下凛然。

是什么人让玄豺来追,又在分水刺上下了毒?这人是不是已经料到了如今这结果,正等着黄雀在后?

裴忱低低道:“这毒我似乎见过。”

他本不识毒,但阿尔曼这样的反应却叫他觉着熟悉,仿佛当年方小七也是这般模样,只是世间奇毒繁多,便是症状相近,毒性却可能是天差地远,裴忱也不敢断言,但想到玄豺这人颇为鲁莽,便决定诈他一诈。

“一醉——却是被九幽改良过的版本。看来,你这是早就做了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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