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紫霄(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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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忱知道自己眼下决计是走不了的,眼见秦双义愤填膺地指着他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面上的笑容不减,可是眉目间渐渐透出了冷意。

“师兄,这话可不能乱说,如此要命的罪名,师弟我是万万不敢认下的。”

秦双冷哼了一声。“你方才用的是什么招数?这样夺人心志的路子,不是邪魔外道又是什么?”

他此刻犹显得有些狼狈,伸出来的手还是颤颤巍巍的,只一想到方才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大丑,便对裴忱恨得咬牙切齿,是不叫裴忱好看不能罢休的。

“第一次听说幻术要被全数打为左道。”裴忱神色如常,他并未拔剑出鞘,是以不怕外人觉着是这剑的缘故。看周遭人各异的表情,对碧霄一脉这等作为显然也有些不齿,果然他这么一说,便还真有胆子大的弟子道:“正是,咱们宗门内不也有这样的法门么?常人看着幻术是不入流,可门内也有将幻术用至化境的。”

秦双正色道:“此子用得绝不是什么堂皇招数,我先前历历所见,都是地府阴曹之景,若是寻常幻术,怎至于此?”

“说不准是师兄心中有如此隐忧,才见了这样的景象。”裴忱含笑答道。“我并不精擅幻术,不过最粗浅的一式,叫人能心生些恐惧,这本也是对敌最有效的法子。”

他只盘算着就此蒙混过关,却不想听见碧霄淡淡道:“我看你未必便能用出这样的招数,你腰间那把剑,倒是似乎有些古怪。”

“剑乃家传,上古兵器,总是有些血煞之气在。”裴忱心下一紧,只强自笑道。不想碧霄眼力倒是不错,也难怪,毕竟他还是一宗长老,总要有些本事。

“我看这剑却不是那么简单。”碧霄一拂袍袖,裴忱只觉腰间一轻,竟是剑已然被碧霄摄去。

他心中焦急,然而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却是未来得及有什么反应,眼见着剑便要落在碧霄手里,然而下一瞬接住剑的却是斜刺里伸出来的一只手。

那是只骨节分明的手,明显是属于一个男人,因为过于的白,在日光下显出血管都是淡青色的。裴忱忽然发觉自己身边总是会出现许多苍白如幽影的人物,似乎许多修者都不怎么乐于见天日似的。

“今日这么大太阳,我本不想出来的。然不来还不知道你在这里逞威风。”来人淡淡道“玉壶冰,是大阵里的东西拔尽了,叫你有时间来试剑台?”

裴忱注意到那人有双颜色极浅淡的眼睛,像是盛着一缕这山巅上经年不散的云雾。此刻他看着碧霄,眼里流露出一丝嘲弄的意味。

碧霄的脸色便十分的不好看。

“临江别,你也不怕真变成个瞎子。”

“你说得对。”临江别洒然一笑,竟将剑抛回给了裴忱。

裴忱不明所以地握紧了剑,只见来人从袖中抽出一条黑布来,慢条斯理地蒙在了眼上,便只剩下半截有些秀姣至于女气的脸在外头。

“还要多谢你挂怀,不过我蒙着眼睛也未必就会输给你,所以别白费心思了。”

他这么一说,无论碧霄是为何要提醒上一句,眼下都成了为胜之不武而说的。裴忱听着不由得一笑,觉着这也是个妙人。

“你却来胡搅蛮缠些什么?那剑一看便不是凡物,也不知是经了多少血煞淬出来的!”碧霄厉喝道。

“我先前经了手,是把好剑。”临江别漫不经心道。“兵器么,本无所谓正邪的,杀了人难道还要说非我也兵也不成?这剑是凶了些,不过也正是因此,我觉得这小子倒是没什么问题,若他不能打娘胎里便日日杀个血流成河出来,这剑如何凶厉就与他没什么干系。”

碧霄叫他气得脸色发白。“正是因此,他从何处得了这剑便很值得生疑。”

裴忱则适时一拱手。“这剑此前的确算是经过魔教中人的手,然而后来被家中得了一直束之高阁,是逢了变故,才不得不拿来用的。弟子也时时谨记着不能叫此剑迷了心志,故而时时警醒着。”

“你这一家之言,如何叫人相信?”碧霄怒笑道。“临江别,你纵然与我有诸多不对付的地方,可毕竟也是长老之尊,若是因着我二人之间些许龃龉放了魔教的细作去,这你可担待不起。”

“我是奉了宗主之命来的,宗主觉得这小子没有问题,我便也这么觉着。”临江别不为所动道。“故而你今日也别为难这个小子,权当是你徒弟学艺不精的错处,这人我且带走了,真有什么不服气之处,你去与宗主说。”

碧霄仿佛真有些怕此人一般,竟真在原地不曾出言反驳。临江别扭头对裴忱道:“还在等些什么?一早上便不见你踪影,却是来试剑台上了。日后这机会有得是,我却不一定日日有闲心去教导旁人。”

裴忱听得四周有些人倒吸凉气的声音,想来此人一定是有些地位的,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同为九霄长老之一,只不知道究竟是哪一霄。

他浑浑噩噩地同临江别下了试剑台。临江别虽蒙着眼睛,似乎对这道路却烂熟于心,走得大步流星脚下生风,裴忱在后面几乎要跟不上。

“你不要随意在外走动。”

临江别话说得突兀。裴忱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在与他说话,略有些愕然地应了一声。

“玉壶冰此人,最是狭隘,你先前见了他的笑话,眼下他一定不把你排挤出去不肯罢休。然而师弟总共便这么两个徒弟,一个已经叫他逼得去静修了,另一个总不能叫他直接逼出宗门去,那我们这些人忝列长老,如何对得起他。”临江别语中似有叹息之意。“你是不是觉得,玉壶冰有些怕我?”

裴忱默然一瞬,旋即点头。

“没什么,我的功法所至。这宗门对我来说秘密很少,他那些个龌龊事迹,我是一清二楚,他忌惮我会说出去,故而还算客气。”临江别冷笑。“他若是没了后顾之忧再与我动手,胜负还在未知之数。”

听得秘密二字,裴忱微微有些凛然。

这时临江别忽然冲他偏过头来。

他眼睛上蒙着黑布,然而裴忱能想象到那双浅淡的眸子正在盯着他。

“我也知道你的来历,你入门的时候写的名字是姓沈,然而你是裴氏子弟,是从那一场灭门之祸里逃出来的。我也知道裴氏素有一把被束之高阁的凶剑,他们小心谨慎不曾露了名字出来,然而今日见着,我便知道一定是它。”

裴忱下意识握紧剑柄,低声答道:“此剑名叫罗生。”

“听宗主说起过,是个杀气腾腾的名字。”临江别不以为意道。“然而要叫我觉着有几分威胁,还差火候,我不会像碧霄那弟子一般大惊小怪。今日确是宗主叫我前来的,你裴氏有卜算之术,知道的也很多,正适合来接我的班。”

裴忱一怔。

“弟子虽是在师父死后才入了宗门,然也不想改换门庭。”

“我知道师弟为什么收你为徒弟,他的功法其实并不适合你,若是能带你回宗门,只怕也是要把你丢给我。”临江别依旧是混不在意的样子。“你可以叫我师伯,只是来日若是想接紫霄这块牌子,随时可以改口。”

裴忱无法,只好点头。然而他是对长老这位子没什么兴致的,他从来想要做的事情只有那么一件,至于做这件事的时候是个什么身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都教了你些什么?”临江别终于停住了脚步,裴忱走到他身边向下望去,只觉得有些晕眩。

这是一处山崖,望下去只能看见缭绕的云雾,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浮云诀,还有保命之用的裂云术,旁的依旧没有教,是以弟子对敌,只好胡乱用些拳脚。”裴忱低头,微微有些赧然。

然而临江别却是十分满意的样子。

“师弟到底是很明白的。如此,你底子是没旁的问题,只还欠缺一点。”

裴忱不解地望向临江别,临江别嘴角噙了一丝诡秘的笑,像是想起了什么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你是想报仇的,是么?”

裴忱一时间讷讷不敢答话,生怕叫人知道了这一点,下一刻便会被逐出宗门去。

“你太小看修者的气度,我们若是真能入了合道之境,仇恨不过也是一桩小事。我不会因此将你怎么样,只要你一句实话。”

临江别说得淡然,裴忱知自己也唯有信服,半晌,咬着牙发狠似的一点头。

“那就好。”

裴忱见临江别笑得更开心了些,不知为何心里七上八下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便见临江别伸手一指那云雾缭绕的山涧。

这一指极为轻描淡写,连带他的语气也是那样的无所谓,仿佛只在说一件天冷加衣之类的琐事。

“若是你想要报仇的话,便从这里跳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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