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窑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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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怎么知道我是要找他。”来人眼含深意地望向裴忱。

不知怎地,裴忱被他这么望了一眼,便觉背后冷汗涔涔,连脸上的笑意都不由得敛了几分,老老实实地答道:“不瞒前辈,先前绝刀前辈正是往百越而来,只是途中出了些旁的变故,现下已往别处去了。”

“不要前辈前辈的叫——我看着很老么?”那人含笑摇了摇头。“我叫知卿。”

裴忱当然还没勇气对着个炼神境巅峰的高人直呼其名,尽管这人的确看上去年纪不大。只好老老实实地一低头,不再言语。

“你知道他往何处去了么?”知卿似乎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依旧是笑眯眯地问。

裴忱略犹豫了一下。

他知道费展是自镜花楼叛出,虽镜花楼态度暧昧,但却也不能排除他们忽然改了主意要对费展动手的可能,毕竟这于情于理都没人说得出什么来。然而费展既然也对灵月阁的祭月深恶痛绝,裴忱心中总是偏着他些,故而不愿同知卿提起此事。

“绝刀前辈去哪里,自然不会告知旁人。”

知卿脸上笑意更深。“你在说谎,你知道他去了哪儿。”

裴忱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他抬起头来,撞上男子奇特的一双眼。

那双眼黑得十分深邃,仿佛一切光芒都照不进去。于是方才后退的步伐又转而变为前进,等征天在他心底发出示警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近前。

“我这个名字可不是白取的。”知卿挪开了眼。“昆仑,我倒是很久都不曾去过了。”

灵台寺那些僧人之中有几个有些他心通的本事,这裴忱是知道的。而眼前这个知卿是怎样的本领,他便不得而知了,裴忱垂着眼不敢再去看知卿,而知卿听起来却并未因裴忱方才隐瞒而愤怒。

“我不是找他寻仇,只是要给他带句话罢了,你且放心。你倒是很讲义气,怎么,是觉着同病相怜么?”

裴忱的身子一僵,他还是不敢抬头,四下里便显出一点诡异的寂静来。

“我看一个人的眼睛,能往前看尽他的一生——这与你,大概正好相反。”知卿说着,偏头望向了明珠泪。

明珠泪从未和镜花楼的人打过照面,听了这话,却是万万不敢抬起头来看知卿一眼的,若是叫他说出些什么来,一切的谋划便都成了泡影。

这时候北宸却是为她解了围,只听见半空中传来很气恼的一声:“你当我是不存在么?”

知卿仍旧不理他,仿佛眼前这几个初出茅庐的小家伙要比还在树上站着的那一个更值得严肃以待一样,他望着裴忱,语气很是感慨。

“但我还是有看不清的东西,这本不该在你身上出现。”

裴忱这回倒是很明白知卿在说什么。

他看不到的就是征天。

征天正得意洋洋的哼着走了调的小曲,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学来的,总归不大好听,看来能逃过知卿的眼睛,在他看来也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方小七忽然抬起头来,往前走了两步。

知卿却没有看她,反而把眼睛闭上了。

“天魔族的小丫头,我还不想把我的眼睛给毁了。”

方小七愣了一下。“我竟是这样特殊么?”

“天魔族,本就是这世间最为特殊的存在。”知卿还是闭着眼,他是真的担心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我若是顺着你的血脉向上看见了些什么,只怕修为就要全废了,这可不是在怕你,是在怕你的先辈。”

“我可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前辈小心!”方小七话说到一半,瞳孔骤然一缩,这么紧要的关头,她还是顺口叫出了前辈两个字,再改口也是来不及了。却见知卿头也不回地冲着身后一掌拍去,正对上北宸的胸膛。

北宸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然后便整个人倒飞出去,捎带着砸断了两棵古木。不过他到底也是炼神境的强者,这样居然还是活着,只挣扎吐了几口血出来,哑声说道:“你就不怕——”

“我连灵月阁都不怕。”知卿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来擦手,擦过之后又顺手把那手帕一扔。“就更不用怕你一个附庸势力的家伙,要是你家主子够胆的话,只管让他上镜花楼来寻我,当然,能不能寻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知卿打从现身就是个笑眯眯的模样,看着十分好说话,还是第一次显出这样犀利的口舌来,只说得北宸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明珠泪看那方才还像是不可一世的北宸被打得如此落魄,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在九幽也总见到这样媚上欺下的家伙,一见着便觉得心中起腻,偏眼下又不能自己动手,有人替她动了手,她在后头捡个笑话来看也不错。

北宸见明珠泪也敢笑他,更是羞愤交加,想起身给她个教训,偏偏知卿方才那看着漫不经心的一掌其实下手极重,将他经脉肺腑一时间都废了去,他勉力动弹了一下,却发现是寸步难移,一阵急怒攻心只觉眼前天旋地转,两眼一翻就这么混了过去。

知卿斜睨了一眼,道:“我懒得杀他,留着却也是个祸害,你们谁去动动手,把他结果了。”

裴忱只觉得知卿对北宸的态度不像是二人素不相识,知卿看着也不是个动辄便会对人下杀手的,不由得奇道:“您先前是认得此人么?”

“是个惯会耍嘴皮子的家伙,当年老费出事之后,他嚷嚷得很是欢实,要不是他一直不出百越,我也一直懒得出镜花楼,还能容他活到今日?”知卿不屑道。“算了,叫你们几个动手似乎也不大合适,徐老头若是在的话,一定要埋怨我教坏他徒弟。”

说话间他从一旁的树上折了一根树枝,走过去漫不经心地把树枝插进了北宸眉心,灵台一毁,三魂七魄自然散轶向往生去,人便是再无活路,不过知卿倒是没有要连着魂魄一起剿灭了的意思,毕竟修者超脱于凡人,也终究不是仙人,一死之后照例是过奈何桥喝孟婆汤,放下了前尘旧事去才能投胎,来世那便是又一个人,犯不着记恨到如此地步。

“看来您与绝刀前辈的确情谊深厚。”方小七在一旁笑道。“先前还担心你是要去杀他的呢。”

“我要是能下得去手,早就送他下去了。”知卿摇了摇头,是个不欲多说的样子。“我要去昆仑寻他,你们要提防他那宗门前来寻仇,多加小心才是。”

“也未必就怕他们,况且再往前就是大晋地界,灵月阁都不敢造次。”方小七笑眯眯回道。

“我早观洛邑是个十分凶险的模样,也曾试图劝过晋帝,奈何此人一意孤行,镜花楼又不愿与凡俗之事搅扰过多,你们若是要去,总要有所防备才行。”知卿本不愿多说什么,然而想到自己方才看裴忱时那些不明所以被遮掩而去的东西,心下一动,还是多提点了一句。

他说得恳切,一行人也不是不知好歹的,当下谢过知卿,这才分道扬镳。方小七说得豪气干云,然而心下其实也怕被横生的枝节给阻了步伐,当下便改了路线,本要出了百越直入蜀地的,免得被宗门发现抓了回去,现下则改为向东去,从宗门借道,危险总要少几分。

好在或许是因游渡远有所管束的缘故,一路上并没见试图将他们捉拿回去的什么人,后头追兵也并没见到,即便是有,也是担心深入中原引来中原强者而生生忍了下去。洛邑之行竟变得异常顺利。

汝州已毗邻洛邑,方小七本欲带着众人一鼓作气先行去到洛邑守株待兔,然而到了汝州之后,却见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紧张气氛。

且不说汝州离洛邑如此之近,若是出了什么事,少不得便要牵连过去,单说以方小七的性子,见如此怪事也不会袖手旁观,当下便拉着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想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世间祸事,无非天灾人祸。若是人祸,尚有那道路以目不敢言说的可能,天灾却是没什么可叫人忌讳的,那老者叫方小七拉住,还十分好心地提醒几人若是路过便尽快离开汝州,此地出了一件不大不小,却弄得人心惶惶的怪事。

“咱们汝州啊,十户里有五六户都是烧瓷器的。这天气逐渐转冷,眼看是烧不成了,只等烧过这一批便封窑过年。然而这最后一批瓷器出来,却是不得了。”老者四下环视一周,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此地向来是烧青瓷,这一批打开一看,却是血红血红,跟那仙家人用的朱砂一般!街坊四邻都传是妖怪作祟,只好砸了了事,可砸了这些个血瓷还不算完,那凡是砸了瓷器的,夜里总听见耳畔鬼哭不得安生,已经吓疯了几个。”

裴忱微微皱眉,他从未听说汝州的瓷窑出过这样的事情,然而却是在古书上见过类似的记载,遂后退一步拉着方小七低声道:“师姐,此地有魔气泄露,或许,便与洛邑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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