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明烛天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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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不仅仅是徐秋生觉着愕然,裴忱自己都些说不上来刚才那一刹那的热血上涌是为了什么。

大概是因为他发觉这位少宗主——诚然,既是已经在外头飘荡了几十年,想来称一个少字有点名不副实——与徐秋生耳提面命时所说的那一类正经修士截然不同,是个很有些侠义之气的家伙。

徐秋生也知道游渡远是个异类。游渡远下山时还未曾问道,几年后有所成,却不同于旁的修士对自己的道心讳莫如深,恨不得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每做一件什么事,旁人口口相传之余都要提到他那句“某之道心,便是平天下不平之事。”,消息传回游云宗把游逍遥气了个仰倒,却是木已成舟无可奈何。

“这一次,却不知他是又遇上了什么样的不平。”徐秋生似乎感觉颇为头疼,以他的意思,裴忱现下已证实了最要紧的一件事,即此前所有的卜算都是被那传说中的月神所干扰了,如此凶险,他自然不会再叫自己的徒弟前去,但裴忱而今这个样子又不是轻易劝得回去的,只怕方小七那样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也会叫嚷着要求一同跟去,这丫头虽没见过游渡远,却是仰慕久矣。

果然,方小七听裴忱这样说,便也跟着跳了起来,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师父,我也要去——我还没见过少宗主呢!”

“要见他何时见不得?人若是找到了,自然要回游云宗去。灵月阁立足百越多年岂是浪得虚名,你这样的修为去,与飞蛾扑火何异?”徐秋生呵斥道。

裴忱自知这话也有说给他听的意思,微微垂下头去。他其实早过了那热血上撞便不管不顾的时候,准确的说是再没那样的资格。

征天却在此时问道:“小子,你真想去?”

裴忱略一犹豫,终于答道:“自然是想见见这少宗主有没有能力掀翻灵月阁。”

征天嗤笑道:“一群不自量力的家伙。若是大肆杀伤那厮的信徒,只怕以她那护短的性子,真会不管不顾地来一场显化。”

裴忱听出了征天的弦外之音。

“月神真的存在?不对,灵月阁真的有月神庇佑?”他不禁有些语无伦次。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神。你们修炼是为成仙成神,哪个成仙以后,还要下头年复一年搞血祭的?”征天不耐烦道。“不过对你们来说,那也跟神差不了多少,总归要碾死你们都容易得很。”

裴忱默然一瞬,问:“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知道了对你没好处。”征天的语气有些促狭。“小子,我这是为你好,若是你什么都知道了,那离不得不有求于我也就不远了。”

听征天又把话绕回到这里,裴忱脸色一肃,再不肯同征天说话。

“师父,若是灵月阁背后真有合道之境的大能,那我们这番卜算,甚或少宗主的意图,想来也已经落在灵月阁眼中。”顾忘川蹙眉道。他自然是不愿与灵月阁的人对上的,裴忱连日来的动作想来已经引起了灵月阁的警惕,若是徐秋生此刻独自离开,剩下这些人对上灵月阁的强敌之时,他少不得便要动些真本事,那还不如跟在徐秋生身边,还能省些力气。“若是您此刻离开,我们恐要费一番工夫去躲避灵月阁的追杀。”

所谓费一番工夫,也只是种托词罢了,灵月阁若是真下力气追杀他们,那无论到哪一处,他们几个都不过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徐秋生意识到这一点,面色沉凝。

他犯了一个错误,错便错在既知灵月阁身后是有些神异在的,就不应该仰仗裴忱的本事,若是裴忱因此有什么闪失,他便是追悔莫及。

“你们同我一起去会会那所谓圣城。”左思右想,竟还是把人带在自己身边最为稳妥。徐秋生只好无奈道。“近日传你们些保命的术法,若是真有什么意外,总不至于坐以待毙。”

听他这意思,也是十分不乐观。

明珠泪心下不以为意地一笑,灵月阁要真是这么可怕的话,早就一家独大,哪还容得了九幽跟冥府一左一右的卧榻鼾睡。那月神固然是存在,可除了降下些不痛不痒的神异以外,还从未插手过灵月阁的凡俗事物,不然游云宗与灵月阁敌对多年,早被那月神给灭了去。然而她面上却丝毫不显,甚或也跟着露出一点担忧的神色来。

“倒是也不必太过忧心。”见几个徒弟都是一副沉肃神情,徐秋生反倒轻松了不少,总归自己的徒弟都不是徒有悍勇的,还算是可教。

“老二,我看你气机又有些虚浮,是不是离开天目也不远了?”他有意转移几个徒弟的注意力,开口问道。

“是。”裴忱连忙答道。“或许开天目后,能对少宗主的行踪有几分揣度。”

对寻常修士而言,天目不过是第二窍,固然是一种实力的提升,这提升却也提升得有限。然而对裴忱而言,天目将是他晋入炼谷境之前最大的依仗,天目一开,他原本那些传承自裴氏的术法便可精进不少。

徐秋生不以为意的一挥手。“既是已经知道了少宗主的下落,那也不用你再费心力。若因此叫人给盯上才叫得不偿失。只是等开二窍之后,便有些保命的本事可以传给你了。”

方小七在一边做了个鬼脸。“那法子又不能随意动用,一个不好,一身经脉都得变成碎片。”

裴忱面带苦笑,方小七无心之言,然而这样的情景他是已经经历过一回,再不想经历第二回了。

徐秋生把脸一板。“这便又显出你知道得多了。”

“是那一卷裂云吧?”征天忽而又在裴忱心底冒了出来,他今日的话仿佛格外地多。“游云宗上下也就那东西还算几分本事,只是他们用得不得法,活生生将这法子用成了一锤子买卖。”

与此同时,徐秋生也神情凝肃道:“此法名叫裂云,能刺激人周身气脉,强行打通各处窍穴以做境界的提升,然而因为提升后的气机过于狂暴,很容易损伤自身,故而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下策。本不应该这样早传授给你们,只此行终究凶险,还是要有些保命的底牌。”

“你说游云宗不得法。”裴忱低声问。“那所谓得法,是又当如何?”

征天哼道:“整日只知套我的话,却不知道投桃报李。”

“哪里有用命去报的道理。”裴忱不以为意道。

“算了,我宽宏大量,也不与你计较。”征天似乎是叫他给气笑了。“你只需知道我所铸出这幅内腑,不是单升上一个境界的真力就能给撕碎的便是。”

“这么说,我是可以随意使用这裂云了?”裴忱不禁有些惊喜,却听征天嘲笑道:“世上哪有那等好事,你只不过不会因这变成废人,真强行去提境界,还是要虚弱上一阵子的。”

这话却也没有打消裴忱的喜悦之情,比起用上一次就可能经脉寸断的风险,现下这情景却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阁主,月神降谕。”苍枫晚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有些头疼,但话又是不得不说的。

窗边立着的男子很不耐烦地回过头来,冷冷道:“不过又是斥责我们罢了,也不想想何以接连几次都是这样棘手的祭品,是觉着我不如止水,要为难于我们吗?”

苍枫晚面对这抱怨不为所动,只平静道:“阁主慎言。”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雪无尘却像是全无这样的顾虑,只依旧冷笑。“怎么,你担心月神如扶持你我一般,再扶持出新人与我们作对?即便是神明,也得想想如何按下掌权者频繁更替带来的恐慌。”

“神谕与祭典无关,只说有不速之客将至。”苍枫晚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表情,叫雪无尘总觉得他脸上罩着一层面具,其实他有的时候觉着自己从未看懂过苍枫晚,就像是不知道当年他为什么执意要带着自己离开大光明宫一样。

“祭品都已经被绝刀半路截了去,又还有什么人要来?”雪无尘的手在绘着月相图的墙面上拂过,因十分用力,骨节都有些发白。“总不会是来救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我听到了一点风声。”苍枫晚上前两步,扳住了雪无尘的肩膀,不叫他真力外放之下把整面墙上的画面都给毁了。“是游云宗最好多管闲事的那一个要来,他那些个下属大抵也会来,以免他们的少宗主被我们留下。”

“平天下不平之事。”雪无尘把这句话反复念了两遍,唇边冷笑更甚。“也要看他平得不平得,这里是灵月阁,不是他的游云宗!”

苍枫晚最后还是没能拦得住雪无尘,他皱眉看着墙上那轮面貌变得相当凄惨的满月,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阁主稍安勿躁,游云宗这么喜欢多管闲事,总是会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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