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新世界（1 / 1）

在那晚看到两人出现在医院后，方晙第一时间就去查两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然后发现孙诗葵在举办第一场画展不久，就遭遇了车祸，不过所幸只是腿部受伤，对绘画没影响。

但人生得意之时却遭遇残疾，这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件残酷的事，也容易让不轨之徒乘虚而入。

秦樊荣眼里一片漠然：“辉煌时获知真径，总比没落后才反省要好。”

方晙打量了他一下，忽然笑道：“成为不了大师，就成为大师的老师，确实也是一条路子。”

秦樊荣没有反驳，只是摇摇头：“你们不会懂的，孙诗葵的天赋有多么好，她能给这个时代升起一片群星。”

“我现在理解了。”方晙说，“她的天赋好到你甘愿为她献身。”

秦樊荣嗤笑一声：“我为她献身？你——”

方晙直接打断道：

“梦行者的‘精神种子’虽然可以提前埋设，但可没法远程激发如此多人同步进行仪式。所以，你们需要一个方便激活的集会地点，而很显然，那自然就是——

“晴海艺术馆。”

方晙就像忽然厌弃了这场社交游戏，面色冷漠，背靠椅背，翘起二郎腿，用冰冷如手术刀的语言对事件进行解剖、切割。

“但警方的突袭，却打了你们一个措手不及。所幸警方的视线似乎完全放在春苗高中的家长上，因此今早警方召集的家长会反而给了你们掩护，勾走对艺术馆的大多视线。

“不得已，你们只能把春苗高中的信众，当成断尾求生抛出去的诱饵。但你所接触的，可不止这些家长，慕名而来的商贾官宦这些都能成为目标。况且这次仪式的授梦师，也未必只有你一个。

“你们的计划虽然出了点差错，但也在如期进行。但你却溜来我这偷鸡摸狗，难道只是单纯想复仇吗？那只来你一个未免不够我塞牙缝的。”

方晙说出最终的结论：“是孙诗葵让你来的吧。”

话音甫落，秦樊荣杀意陡起，就要挥动手腕，把藏于袖中的画纸甩出去，却忽然发觉手臂发麻、浑身无力，整个人前倾砸在茶桌上，掀翻了茶水。

而一叠卷起来的画纸从他衣袖洒落，顶上一张画纸上描绘着一条色彩艳丽的毒蛇，栩栩如生得仿佛真的在游走——不，确实是真的！

只见水彩绘就的画纸上正突起滑腻的鳞片，一条毒蛇正要从画纸中探头而出——

叮！

一把水果刀带着迅猛势头落下，直接把蛇头钉在桌面。

“这是演绎什么？神笔马良？想不到秦老师你还有一颗童心。”

“你对我做了什么！？”

秦樊荣肌肉萎缩般趴在桌面，一脸惊恐和愤怒地瞪向方晙。

“你妈妈没告诉过你，不能随便喝陌生人的茶吗。”

桌面的茶壶忽然蹦跳着跳起舞来，就像个恶作剧得手的孩子般；两个茶杯也摇晃着身姿，兴奋雀跃；不止它们，茶叶罐、饼干、托盘、木椅、风扇一时间，客厅内的家具仿佛活过来般，或是挤眉弄眼或是“唱歌舞蹈”，嘈杂非常。

令人仿若身临童话世界一般——就连小红都露出一个堪称教科书反面教材的可爱笑脸。

而对于秦樊荣来说，这里显然变得更恐怖了。他从未听说过仅仅汲取一两个人恐惧的曲界鬼能做到这种程度的——难道是以整幢公寓的恐惧为养分吗？

——又或者是诡术但这个道貌岸然的混蛋，不是才噩梦阶吗？

方晙抬头看了这些家具一眼，它们顿时纷纷噤声，不敢再动弹。

秦樊荣愤恨喊道：“你既然知道一切，那为什么还放任我们进行计划！？”

“不这样，怎么能引诱大鱼上钩呢？”

青年的脸埋在椅背投下的阴影下，话语在庞然雨声中分外幽寂。

“你们藏匿得很好，也总是很果断，要是发现计划失败，那必然会收手——但如果，计划成功了呢？你们还忍得了果实被摘走吗？”

秦樊荣一脸愕然，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个理由。

而方晙已经起身，往门口走去。

与此同时，秦樊荣身下的沙发忽然如同烂肉般软化，他的身子慢慢沉入里面，仿佛过不久他就会成为人体艺术的一部人——人体椅子。

“等等！

“我能告诉你关于‘完美世界’的一切！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我的家产、我的所有都能给你！只要，只要——”

秦樊荣意识到大势已去，急忙大喊，就在方晙以为他要进行老套的求饶时，这名在画界经营中颇有名声的艺术家，却红着眼睛喊道。

“你把她的那幅画拿来给我看！”

方晙停下脚步，转身俯视这个浸泡在茶水中狼狈不堪的男人。

“什么画？”

他满脸通红，话语中抑制不住的兴奋，就像是听到父母答应周末带去游乐园玩的孩子般激动喊道：

“当然是她将要画成的那幅！

“神来之笔！创世纪的名作！

“——‘新世界’！”

他满脸虔诚，宛如期待新神降临的信徒。

方晙默然片刻，忽然出声：

“她为什么让你来？”

他一脸茫然：“什么？”

方晙没再停留，直接转身离开。

“他不需要眼睛了。”

秦樊荣立刻挣扎着要行动，一张裂开三道血缝的平坦面孔就从上方垂下，和他面对面，清晰得能看见一只接一只的肥美大虫从眼眶挤出、做着优美的跳水运动，吓得他心脏骤停。

就在长发如蛇蜿蜒到他的双目前，在这生死一刻，他却灵光一闪，那个男人的背影深深烙在他的脑海里，令他获得近年来已经再也没能碰见的灵感。

他怔了下后，呢喃道：“原来如此，‘复仇’！是‘复仇’啊！我看到了，我的神作！快拿笔来，我咕呜呜——！！”

在方晙关上门前，听到里面传来怪异的尖笑、家具的骚动以及一声短促的悲鸣。

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方晙回到自家后立即就找出手机拨打了华楠琴的电话。

沉静的女声响起：“怎么了？”

方晙也不废话，直接说：“授梦师不止秦樊荣，最近风格大变的名人都有可能。他们借集会召集人员种下‘精神种子’。”

华楠琴直接对身边人下达指令：“你立即去搜查近几个月雨都和艺术家、明星有关的大型集会，并锁定参与者。”

“你派去监视孙诗葵的人怎样了？”

“等等，我问问。”

华楠琴雷厉风行地叫来旁边的同事打电话过去询问情况，片刻后她回复道：“孙诗葵进了晴海艺术馆的待客室，我们的人在画廊上假装游客，没发现异常。”

“她的父母呢？”

“她的父母来学校了，因为她是画展的举办人所以需要待在画展，这是个正当理由，我们也就没阻止。”

方晙一语道破：“主要是她独自一人也更容易引蛇出洞吧。”

华楠琴没有否认，方晙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直接问：“你们还有多余的人手吗？”

“我们现在主要分为三队：一队驻守学校周边地带，一队监控江河等疑似仪式举行地，一队在指挥部作为机动。在没有更多证据确认其规模前，恐怕没法召集更多人手了。”

方晙知道这些人大部分是调动的一般警局人员，安梦局的貘参与的不会多，毕竟魇师人手严重不足，不可能分太多人手在这情况未明的事件中。

他们更倾向于发生事态，然后再去解决事态，更何况他们只是对魇专家，通常搜查未必有警察能干。

至于“赏金猎人”则更功利了，像方晙这种深入事件的奇葩绝无仅有。

虽然方晙觉得晴海艺术馆就是美世教的行动重点，但那是激活“精神种子”的集会所，而并非适合举行仪式的场所，要是现在直接召集大部队过去，对方已经激活完毕前往各个仪式举行地那也不过是扑了个空，所以其他地方确实也一样需要警戒，不好分出人手。

况且目前仍未知道仪式所需人数，集中春苗高中的家长是种保护，亦是诱饵，若是他们不可或缺，那这些邪教徒必然会想方设法接近他们，所以学校那边也不能放松警惕。

方晙并没有真的完全摸透这个事件，刚才对秦樊荣表现出的尽在手心的态度不过演出，许多推测都是在刚才的对话中才得到部分印证。

虽然他隐隐觉得孙诗葵就是这场仪式的真正目标，但在没真正确认前，终归不可能直接调动太多人手前往。

站在警局的立场，防止灾害进一步扩大和解决事件同等重要，这也意味着不得不从中取舍。

“我去艺术馆那边和孙诗葵接触一下，她知道的内幕可能比我预想的要多，如果有问题再联系。”

“好。”

但愿来得及。

或许已经来不及了。

交代完毕方晙收拾好东西，跟方糖交代了几句，让她看好隔壁的秦樊荣，以及预防可能会有的其他不速之客上门，就步出大门。

方糖忽然出声：“需要我吗？”

方晙回过身来，看向坐在客厅里的方糖，笑了笑：“看家也是很重要的事。”

方糖凝视他片刻，点了点头，打开了电视机，搜索电影。

在关门之前，方晙迟疑了下，说道：

“以后，还是少看点恐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