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骤疾(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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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殿上,赵祯已经平复了心情,指着龙书案上的奏折对梁适道:“梁卿,说说吧!”

梁适出班道:“半个月前,西夏、吐蕃、高丽三国同时遣贡使入辽,奉北朝为宗主,以藩国自居。”

“看看,看看!”赵祯自嘲道:“东边,西边,南边,全都心甘情愿成了辽国的藩属,再往后,是不是连大理琉球这些撮尔小国都要去北边朝圣了?”

见一众臣子都缩着脑袋低头不语,赵祯刚平复下来的心境又变得怒火重生:“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百官之首,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了,还是当真无话可说?以后咱们君臣就关起门来,守在汴梁声色犬马一辈子可好?”

赵祯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屈辱过,他猛地站起身,把手边的茶盏猛地掷了出去,怒道:“咱们也许能安生过完这辈子,可咱们的子孙呢?难道也要像西夏和吐蕃那样面北而拜,成为辽国的藩国吗?难道要后人评一句,宋之亡,实亡于我赵祯,实亡于你富弼,你韩琦,你梁适,你刘沆,你狄青,你欧阳修吗?”

他的话说到这份上,所谓主辱臣死,下面的人哪还站得住,呼啦啦跪了一地,请罪之声不迭。

赵祯长吁一口气,无力地坐倒在龙椅里,“众卿,刘珞的那首满江红你们都听过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尚且知道檀渊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尚想要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朕想知道,你们的心里,还有没有当年庆历新政时的勇气,还有没有范希文所说的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朕知道,庆历之事,是朕寒了你们的心,让你们在外漂泊十年不得归,你们心中纵有怨气,也是应当的!”

赵祯再次起身,竟朝着臣子们一躬到地:“朕的错,朕认!朕给你们赔不是了!”

当他再次起身时,已经泪流满面,脸上的肌肉痛苦地绞在了一起,“朕只希望诸卿能够再给朕一个机会,给你们自己一个机会,给大宋一个机会,莫要让后人做牛马啊!”

官家给臣子鞠躬,本就跪着的众人还能怎样,只能把头深深地杵在地上,富弼韩琦欧阳修等经历过庆历新政的老臣更是被触动了心弦,一个个老泪纵横哽咽出声,再难自已。

正当富弼想着说些什么来宽解官家一番时,忽听到上面李德才一声尖叫:“官家!官家你怎么了?来人,来人啊!快传御医!”

富弼等人赶紧抬头去看,就见赵祯已经瘫倒在龙椅之上,只有李德才在不知所措的大声地招呼内侍宫女们。

几个人面面相觑,知道这下大条了!

宫中的内侍除了赶紧把尚药局没去城外的值守御医都给拉来之外,又派出两队人,一队直奔城外去找王惟一和宋同安,另一队则去了刘珞府上。自那次御前和王惟一奏对说了时疫的起因之后,李德才便把他也当成医者了,此时是真正的病急乱投医,王惟一都点头夸赞过的,好歹先召进宫再说吧!

刘珞心里慌得一批的被接进了宫,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回进的是后宫,而且是赵祯的寝殿,福宁宫。

富弼几个“罪魁祸首”也在福宁宫外候着,大热的天也没人给打个伞送个茶,任由大宋最高层的几个官员就那么晒着。

刘珞由内侍领着,也不好上前跟几人见礼,只能跟师父狄青点点头,直奔福宁宫正门而去。

到了寝宫门外,有内侍通报道:“圣人,新案监丞刘珞到了!”

不见里面有回应,反而是寝宫们缓缓打开,一个端庄而又英气的中年妇人出现在刘珞面前。她先是厌恶地看了一眼台阶下的众臣,然后才低头看向刘珞道:“官家很喜欢你!”

是的,尽管刘珞不愿承认,但奈何这位足有一米七五,确实是在俯视他…

刘珞赶紧行礼道:“臣刘珞,见过圣人!”

“听李德才说,你懂医术?”

“臣不懂医人,”刘珞实话实说道:“但臣却懂些医理,至少不会让庸医把人治坏了…”

曹皇后盯着他看了良久,才缓缓道:“如此,那便进去吧!”

她让刘珞进去,自己却没有进去的打算,而是走到台阶尽头,对着下面道:“本宫一介妇人,本不该妄议国事,但李德才已经对本宫说了今日之事。本宫只想问一句,尔俸尔禄,皆民脂民膏,你们可以扪心自问,对得起天下百姓的奉养么!都散了吧,把国事处理好,想来官家也能好的快些!”

刘珞进到殿内时,不禁愣住了!

偌大的寝殿之内,除了一张床和几个案几,几乎就再没有任何家具陈设。

这特么是一国帝王的寝宫?!

刘珞想起自家的雕花大床,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官家一向节俭。”身后,曹皇后轻声道。

刘珞用力眨了眨眼睛,回身摇头道:“何至于此?不至于此!国家的富庶,不是靠帝王一个人、一家人省出来的…”

“官家很喜欢你!”这是曹皇后今日第二次说同样的话,“他对本宫说,你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精气神。曹佾也对本宫说过你的一些事,所以本宫才把那把刀送给你。”

“还没向圣人道谢!”

“给官家看看吧,本宫觉着…官家很痛苦…”这个坚强的女人没有惶急,也没有悲戚,但刘珞能感受到她对赵祯的感情之深。

刘珞放轻脚步走上前,有宫人拉起帷幔,他这才看到赵祯的样子。

官家今年才四十三,比韩琦还要小两岁,可与容光焕发,白里透红的韩相公相比,官家却好像要生生年长十岁一般。这是刘珞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端详赵祯,鬓角已生白发,眼角已生皱纹,原本就不红润的脸色此时更如金纸一般,嘴唇煞白得毫无血色。紧皱的眉头和紧闭的眼睑时不时微微跳动,仿佛是在承受着什么难以想象的痛楚。

刘珞伸出双指,将指背放在赵祯的额头上,并未感觉到发热。

联想到路上内侍的话,刘珞不得不猜测,官家这回恐怕是怒急攻心,血压骤升,搞出了什么心脑血管疾病…

该怎么治,拿什么治,刘珞只觉得一脑子浆糊,天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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