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拜师(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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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月,文人诗词唱和是一桩美谈,但文人要赠诗词给武人,通常会被看成是自甘堕落。除非这个文人的段位已经超然到一定地步,比如政事堂的相公们,才有可能被拍成是折节下交云云。

以狄青今时今日的地位,一个赠词的少年自然当不得他降阶相迎,但那首满江红确实句句道尽了他心中的愤懑和志向,颇有种心中有话道不得,小刘题词在前头之感。

狄青拉着刘珞的胳臂就要入厅叙话,刘珞却道:“狄帅且慢,我还有一好友,名周侗,最是仰慕狄帅,然未得狄帅吩咐,不敢贸然入府。”

狄青责怪道:“老夫一介武人,莫要搞那些繁文缛节!狄咏,你去接那周侗来。”说完,就一把将刘珞薅了进去。

待周侗进来见过礼,便是狄青坐在正首,刘珞和周侗居左而坐,狄咏居右相陪。

狄青看着周侗的身板,就心生欢喜,问道:“周侗,可就是那日为小娘子打抱不平揍了辽人的?”

周侗忙起身应了。

狄青摆手让他坐下,又问道:“我看你走路姿态,似是正经学过武的?”

周侗又要站起,被狄青板着脸喝住,这才端坐答道:“小人祖籍关西道华州府,祖上在后汉后周都做过武将,是以有些家传的武艺。后来大宋一统天下之后,我家便世代务农,但不敢断了先人的武艺,也就时常练习打熬筋骨。”

狄青又问道他为何来了汴梁,自然又引的周侗说了破家的伤心事,几人都唏嘘不已。

刘珞道:“周侗先父的遗志便是想让他在汴梁寻得名师,小子也一直在想如何帮他,如今名师近在眼前,小子却不敢腆颜相求了。”

狄青神目如电,哪还看不穿他的心思?他斟酌片刻,说道:“刘珞,你终究是要走科举为官的路子,与老夫走的太近,非良事。”

刘珞自嘲道:“狄帅,莫说小子哪年才能考中进士,哪怕下科便中,也不过是个芝麻大的小官,难道还能有谁说小子勾结狄帅不成?”

狄青摇头道:“你还小,我大宋开国近百年,以文抑武之势已成,文武殊途,如泾渭分明。你有勇气,有才气,有灵气,如今又在官家那里留了印象,可谓前途不可限量,老夫不想…”

刘珞失礼的骤然起身打断道:“狄帅此言是在羞辱小子吗?”

对面狄咏也被他惊得起身,尽管他清楚,刘珞这样的,十个八个一起上也是白给。

刘珞朝他歉意的一抱拳,仍转头对狄青道:“小子从来都不认为文武之间应当有如楚河汉界,古时尚有廉颇蔺相如将相和,如今为何变成了将相弃?诚然,武将手握兵权,天然就有造反的条件,但纵观历朝,外戚宦官权臣篡位弑君的又少了吗?小子还听闻过一句话,叫铁打的东府,流水的相公,可见我大宋对相公们亦是不放心的很。如此对文也不放心,对武也不放心,我大宋到底要信谁?”

这话近乎诛心,诛官家的心!

狄咏的第一反应不是上去捂住刘珞的嘴,而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厅外,喝令下人都退出前院。

狄青喃喃道:“大宋到底要信谁…”

刘珞也叹道:“现在的大宋,非是缺了信任,而是缺了自信。”

狄青似乎抓住了什么,但又觉有些雾霭迷蒙,不禁急道:“不妨明言。”

“官家他在怕,怕文臣弄权结党营私,怕武将不忠养兵自重。文臣也在怕,怕今日为相风光显赫,明日就迁官各地疲于奔命。武将还在怕,怕功高盖主君王忌惮,怕文臣构陷鸟尽弓藏。”刘珞把自己这些日的所思所想毫无保留的一句句缓缓道出,“大家都在怕,盖因大家都没有自信。官家没有自信能任人唯贤掌控朝堂,文官没有自信能把大宋治理的海晏河清国富民强,武将没有自信能招之能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故而都开始耍自己的小心思,混一日是一日。”

狄青没有斥他妄言,反而陷入了沉思。

“官家在怕,文武在怕,叫百姓如何不怕!”刘珞声若洪钟道:“百姓缴赋税,纳徭役,图的就是能过安稳日子!等他们有朝一日过不上安稳日子了,上面的人就谁都别想再过安稳日子!”

狄咏暗自咋舌,这些话但凡传出去,在座的各位,谁都别想有安稳日子…

“刘珞,可为诤臣…”狄青缓缓道。

刘珞哂笑道:“魏征又如何,还不是被他的明主连墓碑都砸了?”

“当今官家仁慈…”

“我承认,当今官家是千年以降数得着的好皇帝!但也要看到,仁慈的另一面是软弱!”

狄青想起今日早朝时官家面对庞籍的表现,饶是想为他说句话,终究还是化为一声长叹。

“狄帅,官家是否想让你更进一步?”狄青最终做了四年枢密使的事,刘珞还是有印象的。

狄青以为是曹佾告知他了早朝之事,所以不疑有他,点头认了。

刘珞劝道:“小子以为,狄帅最好不要上去。”

狄青解释道:“官家需要一个懂武事的人执掌枢密院,高若讷,不行。”

刘珞笑了:“狄帅怎么也会天真,只要政事堂还有一个活着的相公,狄帅就算坐上了枢密使,也执掌不了枢密院!”

狄青无奈道:“官家已无人可用了,他待我有知遇之恩,哪怕是个火坑,我狄青也没有二话…”

“狄帅!”刘珞打断他的话,给他分析道:“小子知道狄帅忠心耿耿,但我们现在要想清楚一件事情。要么,你当上枢密使,除了招来流言蜚语,只能毫无作为;要么,换个地方,做些真能为官家效忠的事。”

狄青抬眼问道:“去何处?”

“呃…”这下刘珞尴尬了,“这个小子倒是没想好,狄帅可以合计合计再说,反正枢密使不是什么好坑。”

“爹爹,孩儿觉得刘珞说的有道理…”狄咏也在旁劝道。

狄青双眼一瞪,骂道:“你一黄口小儿懂个什么!”

狄咏心说我都二十五了还黄口小儿,这位十四的算什么?

刘珞也心说狄帅不是指桑骂槐呢吧?

两人各自心虚的对视了一眼,顿生同病相怜之感。

狄青也晃过神来,笑着对刘珞道:“你别多心,老夫不是说你。”

狄咏更委屈了,那就是说我呗!

“刘珞啊,你这个年纪能看人看事如此之深,乃老夫平生仅见,大宋后继有人。但老夫观你身子却是平平,甚至可以说有些羸弱了,动脑筋的人,更要有副好身体才成。比如不在朝中的文彦博文相公,据闻自小练习五禽戏,风雨不辍至今,虽已年近半百,却如三十许人。”

刘珞要是知道文彦博能一口气活到九十二,相公当到八十五,恐怕哭着喊着也要跟他学上一学。

“狄帅的意思是,小子也该习武,强身健体?”

狄青点头道:“你倒不用学那些沙场杀人的手段,五禽戏、八段锦那等就好。”

刘珞想了想道:“既然要学,就不如学些实在的,我大宋开国以来,似乎还没出过如大唐李靖那般上马杀敌下马牧民之臣,小子倒想试试!”

“哈哈哈哈,好!豪气干云!当浮一大白啊!”

刘珞忙打蛇随棍上道:“如此,狄帅便收下小子这个劣徒可好?”

狄青道:“真要如此?”

刘珞认真拜倒:“还请狄帅收留!”

狄青一抚钢髯道:“罢了,既然你一介少年都有此大志,老夫再扭捏便是妇人作态了!老夫便将毕生所学都传于你,望你能兴我大宋!”

刘珞忙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接过狄咏递过的茶奉上恩师,等狄青饮了,这才站起,算是行了拜师礼。

“老师,”刘珞自然无比的改口道:“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要不,连周侗一起收了?”

“你当老夫是羊倌?”狄青笑骂一声,单论练武的资质,周侗不知比刘珞高到哪里去了,狄青看到他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个好苗子,“周侗,你可愿拜老夫为师?”

周侗哪有不愿的,整个大宋就没有比狄青更有名的名师了,赶忙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磕头:“恩师在上,周侗给你老磕头了!”

人家这头嗑的气壮山河,比刘珞看起来可有诚意多了…

狄青又喝了一口茶,喊道:“今日大喜,岂可无酒?”

刘珞道:“学生今日登门,恰好带了自制的酒水来。”

狄青便让狄咏去安排晚宴,又让人取了刘珞带的酒水来。结果菜还没上,狄帅就光荣的躺下了…

凡第一次喝这酒的人,好像还没有不被坑的!

“言道兄,老师醒来后可服用写蜂蜜水,既可醒酒,亦可养生。”言道是狄咏的字,他安排饭菜回来时,狄青已经好奇的喝上了。狄咏又和周侗聊了两句,再回头时,父亲都趴下了…

狄咏见怪不怪道:“爹爹时常饮醉,不当大事,只是这么烈的酒我还是头次见,你说是自己制的?”

刘珞道:“不错,现在还没有对外贩卖,不过老师府上的酒以后我都包了就是!”

带着下人把父亲安顿好,狄咏这才和两位小师弟吃喝起来,没了狄青在场,几个年轻人自然聊的更加随意投机。

只是刘珞惊骇的发现,自己带的那坛子五十度的酒,除了狄青干掉大半斤,自己喝了二三两外,剩下的四斤多竟被狄咏和周侗两人给造完了…

问题是两人还都不见醉态,直喊着要去前院较量较量身手。一顿舞刀弄枪下来,刘珞看的是心惊胆战,就怕谁身上多几个窟窿眼儿,谁身上少个把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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