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十年又十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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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珞的话音不甚响亮,于曹佾和林忠全来说并无太大触动,但在赵祯听来却如闷雷阵阵。

盖因身份不同,地位不同。

说穿了,大宋乃是赵家的大宋。百姓也好,官员也好,凡有利于大宋,就是有利于赵家,封谁赏谁,对赵家来说并无区别。

而曹佾、林忠全则不然,他们是受封受赏的人,是既得利益者,利益从哪里来?去争!去抢!

同样的,若是没有利益,官员们也无所谓,反正大家都没有,他们不患寡,只患不均。但对赵家来说就不一样了,要是人人都躺平装死,那就是在给赵家的棺材板儿钉钉子!

刘珞可以不在乎别人的反应,但必须在意赵祯的,如果连赵祯都选择躺平,他想折腾也折腾不动。

所幸赵祯的表情让刘珞很是满意。

他从案几后走出,直面赵祯道:“草民的酒,可以不赚一文钱卖给官家,靠着其他两种酒,草民不怕成不了富家翁。但是草民以为,官家当鼓励发明创新,保护发明创新,让愿意为大宋有所贡献者有肉吃、有官做,十数年之后,我大宋又会有多少兵器如劲弩,多少财源如烈酒?”

赵祯不禁憧憬道:“若真如你所说,大宋可无敌于天下矣!”

自己这是要搞出大宋版的万众创新大众创业了吗?

好像也不错啊!

“好了,五百钱就五百钱,朕也算千金市马骨了。”赵祯点头认可了自己被宰,反正掉头就可以在外人身上宰回来…

“林卿,你继续。”

“臣以为,酒坊可用皇城司在外城的一处商铺,该铺子前店后院,前店可以给刘珞贩卖普通烈酒,后院则进行制酒、兑酒,所有参与的人均由皇城司直属担任。外贩的烈酒直接转运到皇城司的一处秘密据点保管,需要用时再由国舅运出。”

刘珞插嘴道:“我觉得在存放上可以不必如此小心。贩酒,本质上还是商业行为,太过小心谨慎反而会引人注目,若是让人发现皇城司参与其中,难免不让人怀疑这是不是在搞什么阴谋。”

林忠全皱眉道:“不置于皇城司的监管之下,如何能确保安全?”

刘珞解释道:“制酒本身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有兑酒需要我手把手的教。至于存酒,可有哪家的买卖请你们皇城司帮忙保管货物的?有人窥视也好,觊觎也罢,甚至国舅私底下做些人情,偷着卖些,都无妨。总之,普通走私生意怎么来,咱们就怎么来。国舅,你应该很懂的。”

曹佾笑骂道:“你小子休想在官家面前污某的清白,说的好像某做过走私生意一般!”

哦豁,被发现了,国舅真是越来越敏感了呢!

赵祯出言道:“此事回头林卿再细细思量,朕觉得刘珞的话也不无道理。”

官家你都觉得有道理了,我还能思量啥?

林忠全应了一声,继续道:“道路打通之后,国舅可将酒从曹家酒坊起运,沿途运输也由曹家负责。臣本想让皇城司派人充当保卫,但刘珞方才一说,臣觉得也无此必要了,曹家自行招纳人手便是。贩酒所得,臣会安排人随各地贡品一起入宫。”

赵祯想了想道:“不必全数入宫,四成送往曹家。”

曹佾忙道:“臣不敢!臣无用之人,数十年来空领官家俸禄赏赐无数,却不能任事。此番能为官家效力,臣高兴还来不及,哪还能要官家厚赐?”

赵祯道:“景休为人朕晓得,自你姐姐入宫为后,你就愈发低调了,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这么多年来,被弹劾的武将之家无数,唯有你曹家没有被人盯上,算是安稳。”

他顿了顿,面露不满道:“坏事是,你曹景休再这么蛰伏下去,就废了!曹家也废了!你虽是外戚,可朕自诩,不是那等昏庸的君王,你若心有二心,朕早已囚之杀之!可你既无二心,又为何担心朕不敢用你?”

曹佾闻言,忍不住泣声道:“臣…臣这些年战战兢兢,既不敢求一份实职以报官家,又不敢豪奢自污毁了曹家名节,堪称…堪称如履薄冰…”

“所以你就想着让朕那两个侄子去考科举,从文事?”

“是…”

刘珞在一旁自言自语道:“可大宋不缺脱鞋上炕风花雪月的文人,只缺提刀上马斩将夺旗的武将…”

“狭促!”赵祯本在恨其不争的教训曹佾,听到这话,尤其是上炕两个字,忍不住破功骂道。

刘珞无辜道:“敢问官家,本朝除了狄青,可还有一个能打的?”

赵祯哑然。

种世衡死后,朝中堪称将才的人物或许还有几个,但称得上帅才的,唯有一个狄青狄汉臣。

别看曹佾做过都虞侯,现在身上也挂着一个建武军节度使的名头,你问问他可敢请缨出征?

送人头这种行为是会被举报的…

“景休啊,你也三十多了吧?”

“臣今年三十有六了。”

“”是了,你和皇后是同年生人,你姐姐做皇后的时候,你们都才十六岁。”赵祯陷入了回忆之中,缓缓道:“那是明道二年,那会儿朕也还年轻啊,才二十四岁。也是那一年,朕开始亲政!

从明道二年到庆历四年,十年间,朕一日不敢懈怠,不敢说宵衣旰食,也勉强算兢兢业业了吧。但朕愈是勉励做事,愈发现事情多的做不完,三司亏空,西夏立国,厢军日糜,反叛不断,朕不禁反思,朕真的是个好皇帝吗?

庆历四年,朕任用范希文、富彦国和韩雉圭主持新政,他们提出了条陈十事,朕如今都不敢或忘!”

他一条一条的念道:“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官长、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减徭役、覃恩信、重命令,朕当时真的欢喜,想着再用十年,便可海晏河清,百姓富足了。

结果从庆历四年到如今的皇佑五年,恰好又是十年过去了,斯政安在哉?斯人安在哉?朕这十年,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做…”

他看着三人,像是对他们说,又像是自呓:“朕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下一个十年,若有,十年后的今日,朕又会如何回首这十年?难道还要说一句,这十年,朕什么都没做?

庆历新政前,富彦国说过一句话,让朕每每想起都如芒在背。他说,自此以往,只忧转炽,若不早为提备,事未可知!

朕久居深宫之中,只问你们一句,如今的大宋,是忧,还是已经转为炽了?”

曹佾和林忠全深深埋着头,不敢回话。

“刘珞,你说!”

“富公高瞻远瞩,草民佩服!”刘珞确实被富弼的话所折服,同样被范仲淹、韩琦他们当年的热血所折服,“依草民看,过去十年是忧,未来十年是炽,再过十年么…”

“说!”

“如蜩如螗,如沸如羹!”

“呵!”饶是赵祯,也忍不住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剑指刘珞,手臂颤抖。

曹佾赶忙把刘珞拽到后面道:“官家莫要动怒,小子无知妄言罢了,官家,龙体重要啊!”

赵祯的身体一直有隐疾,早在二十年前刚亲政时就在大朝会上晕厥过,那次折腾了一个月才缓过来。还好这些年一直未曾发病,但当年发病的原因一直无人知晓,群臣谁也不敢逼迫他过甚,奈何遇到刘珞这个愣头青。

赵祯无力的坐回到龙椅上,面容仿佛一下苍老了数岁,嘶哑道:“如蜩如螗,如沸如羹,竟已到了这般田地了吗?”

刘珞想着要不要提前让水浒传这提前问世,也算起个劝谏的作用?

“官家,还要草民还说吗?”刘珞从曹佾背后伸出个头来。

连林忠全都想一把把这祸害掐死算逑,这要真把官家气出个好歹来,那可是天塌地陷般的罪过!要知道,大宋可还没有皇嗣呢!

“官家,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官家亲政前十年心怀雄志,事事亲为,之后十年应该是被庆历新政失败所扰,心有郁郁。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罢了!”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赵祯如蒙醍醐灌顶,“是啊,不过从头再来罢了,朕又在害怕什么呢?刘珞,不曾想你还懂得作词,还是这般豪迈的词,闻所未闻!还不快把整首词唱来!”

刘珞心中有一句卧槽不知当讲不当讲,我最鄙视文抄公了啊!何况抄的还是岳爷爷,会不会被天打雷劈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岳爷爷的师父还在我家混吃混喝,我蹭一首词,应该没问题的吧?

“这首词是草民闻听狄帅大破侬智高时所作,”刘珞篡改了故事背景,整理了一下情绪,念道: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檀渊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是一首很怪的词。

当下如果说谁的词是大宋顶流,那毫无疑问是今年刚过世的柳永柳三变。人言,有井水的地方,就有人唱柳永的词,可以说是全民偶像了。

但你听过柳永写过什么豪迈的词吗?没有吧!因为词从诞生那天起,就不是为了豪迈的,而是为了传情的。为什么好词都最先在青楼里传唱,那是因为小姐姐们人长得好看,性格又好,说话又好听…好吧,就是因为她们最能把词里的或思念、或幽怨给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

你让小姐姐们唱这首满江红,小姐姐唱的别扭,你听的也别扭。

就像后世听某北鼻唱“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豪放派这么一说,直到某个美食家兼职词人开始不讲道理的乱写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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