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老夫 会看着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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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铎等人闻言向外望去,就见一人从百姓中缓缓而出。此人年愈四十的模样,神完气足,身材精瘦,偏又皮肤白皙。最主要的是,一般男子三十就会蓄须,此人的下巴上却光溜溜如同煮熟的鸡子,话音又较普通男子高亢许多。

太监诶,我见到活的太监了诶!刘珞莫名的有些兴奋。

周侗轻扯他的衣袖,用微不可查的声音道:“是高手!”

刘珞还沉浸在新奇大发现里,点头如捣蒜道:“太监嘛,当然是高手了!”

想想曹公公,海公公,哪个前期不是把主角打的跟狗一样?

太监都是高手?这下轮到周侗蒙圈了,怀疑是不是自己见识太少

那人在堂外站定,朝着萧铎阴阴一笑,甚至还扭头看了刘珞二人一眼,这一眼看的刘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以为自己的话被高手听到,太监可都是小心眼啊!

“某林忠全,见过吕公!”林太监先是朝着吕公绰躬身施了一礼,吕公绰略略抬手还了一礼,此人起身再向林泽平道:“郑推官好!”

郑推官不敢托大,起身拱手道:“林都知好,林都知请进,不知此来?”

林忠全这才迈步进了正堂,看着萧铎道:“某要请这位北边来的萧郎君回去问些事情。”

萧铎皱眉道:“阁下是何人,哪个衙门的,寻我作甚?”

林忠全微微一笑道:“好叫萧郎君得知,某林忠全,忝列勾当皇城司公事。”

皇城司啊,那不就是大宋的东厂嘛!刘珞看着林忠全,满眼都是小星星,心想得罪了谁都千万不能得罪了这位,不然上茅厕怕是都会有人盯着。

刘珞不知道“勾当”这么不正经的称谓是个什么官职,郑则平在汴梁混了这么多年哪能不知道?皇城司一共三位大佬,官职就是林忠全所说的“勾当皇城司公事”。另外两位大佬,一个是正七品的皇城使,一个是正六品的押班,前者是皇城的守门员,负责宫禁安全,后者是监察御史充任,负责朝会秩序。

无论是皇城使还是押班,这一文一武都有各自的职事所在,在皇城司也只是挂个名,淋漓尽致的体现了大宋官员相互制衡的体制,不然那么多冗官哪里来的?这两位只是挂了个勾当的牌子,并不管事,但也是要额外领一份俸禄的!

所以皇城司名义上的老大有三个,主事的却只有眼前的内侍都知林忠全一人而已。皇帝喜欢让内侍负责见不得人的勾当,也算古今无异了。

咦?难怪官职就叫勾当,还蛮贴切的哈

萧铎听到皇城司三个字,脸色一变道:“在下不知什么皇城司,大兄,咱们这就去四方馆找使者去!”

萧钦也道:“某听闻过皇城司的大名,可大宋皇城司也管不到我大辽的子民!”

“咳咳林都知,州桥夜市一案已了,皇城司和辽人之间的事,开封府不便知晓”郑则平提醒道,皇城司里那些破事儿,他是半点都不想沾。

吕公绰也缓缓起身,朝林忠全道:“老夫就不陪林都知了,两个小子,随老夫来!”这后半句显然是对刘珞和周侗二人说的。

林忠全再次朝他施礼道:“吕公慢走。”

让人意外的是,他也对刘珞道:“刘珞小郎君,晚些时候,某会去府上拜会。”

堂上堂下的官差、衙役、百姓都看着刘珞,心想乖乖,一下子被两位大佬盯上,也不知是走了狗屎运还是倒了血霉?

正堂后方,是议事厅,顾名思义,乃是开封府会见上下级官员,以及开会议事之所。刘珞周侗两个小子连小吏都不是,吕公绰又是方正君子,自然不会做出带他们进正厅叙话这种僭越之事。

吕公绰在偏厅面南背北落座,有小厮奉上茶水。

嗯,这些俩小子是享受不到的,干站着就好。

吕公绰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抬眼看向刘珞戏谑道:“好个无事生非颠倒黑白的小子!”

刘珞委屈道:“吕公,生非二字小子受得,无事和颠倒黑白嘛,只能敬谢不敏了”

吕公绰不想他竟敢反驳,冷笑道:“你到底是何来历?庆历余党后人?开国武将后人?”

刘珞没想到老头子一下给自己脑补出了个官二代官三代的身份,问题是庆历党人和当朝武将可都不是什么好角儿,强如范仲淹又如何,去年还不是病死在去颍州赴任的路上?

打庆历五年范仲淹五十六岁出知邠州起,当年冬改任邓州,五十九岁调荆南府,六十岁知杭州,六十二岁调青州,因为病重不得不申请调颍州,结果人还没到,就病逝在了徐州。

邠州在陕西,荆南府在湖北,杭州在浙江,青州在山东,颍州在安徽,以北宋的交通条件,把一个五十好几还有病在身的老头儿几乎一年换一个省,这不是折磨人,这是明摆着要杀人!

庆历新政说好听点是高屋建瓴,说难听点就是好高骛远不接地气。刘珞敬佩范仲淹的为人,但在变法水平上跟王安石实数一个层次,以为单纯依靠法令条文就能治国安邦,过于想当然了。

刘珞不得不苦笑着把当初对曹佾说的话又说了一遍,自己就是个失忆人士,要杀要剐您看着办吧!

“不记得往事?”吕公绰闭眼思考了一会道:“老夫昔日在陈留做知县时,受理过一个案子,两村人械斗,一个农夫被击中后脑后昏迷了两日,家人都以为没救了,谁知第三日自己醒转了过来,可醒过来后却谁也不认得。”

刘珞道:“正是如此,小子当日就是被歹人袭中了后脑!”

“可是”吕公绰又悠悠道:“那人被击中之后,有郎中前去诊治,发现后脑处有个鹅卵大小的鼓包,旬日方才消散。老夫虽是老眼,倒也还未昏花,可否替小郎君诊看一番呐?”

刘珞闻言如蒙雷击,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那日曹佾要是检查一番,自己的谎话岂不是当场就要戳穿?

果然姜是老的辣,人是老的妖啊!

“吕公,小子年纪小,恢复的快,怕是已经不明显了,要不你老摸摸看?”刘珞只能拿出小孩子不要脸皮的姿态,还真的走了几步上前。

“无礼小儿!”吕公绰笑骂道:“罢了,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过往,只要不做恶事,老夫也不为难与你。只是那晚之事,个中情形到底如何,你还得与老夫说个清楚。”

刘珞捅了捅周侗,让他先从辽人主动生事说起,自己接着他的话又补充了后来事情的发展和结果。

吕公绰听到那黄大娘将一锅滚汤全倒在三个辽人身上时,也忍不住畅快的抚须大笑道:“好彪悍的妇人!”

笑罢,吕公绰喝了口茶润润嗓子,问向周侗道:“周侗,我且问你,为何当时州桥那么多百姓不出头,你一个外乡的少年人偏偏要出头?”

周侗看了看刘珞,从刘珞眼中看到几分鼓励,便大着胆子道:“我就是看着那小娘子可怜,辽人可恨,就冲上去了,并没有多想什么”

“并未多想啊”吕公绰微微点头道:“这就是赤子之心吗?那你呢?”他的眼神转移到刘珞脸上。

刘珞正色道:“那些百姓或是有妻儿老小,或是有产业营生,小子一无所有,有何惧哉?”

“白日里刚得了一间价值数万贯、老夫都买不起的宅子,每月又有四十贯钱的月钱,这叫一无所有?”

看来开封府是查了自己一个底儿掉啊!

刘珞不答,反而躬身请教道:“小子年幼,读书时曾有疑惑,可否请吕公解惑?”

吕公绰坐直了身子,脸上也不见了戏谑的表情,沉声道:“讲来。”

“自大秦六合一统凡千二百年,我中原除了南北朝、五代那等四分五裂的局面,只要是大一统的王朝,远有大汉,近有大唐,莫不北击匈奴,南平交趾,控辽东,通西域,四方咸服,万国来朝!”刘珞的声音初时热烈,而后越来越小:“缘何到了我大宋,北边的辽国和燕云十六州不提,那是石敬瑭龟儿子造的孽!西夏李氏,居然敢在本朝悍然称帝,自立国号!土蛮侬智高,居然敢杀将夺城,把广源州都陷了!”

“小子疑惑的是,大宋和大汉大唐相比,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论军武,大唐以府兵为主,不过十数万,大宋禁军厢军何止百万,为何北边打不赢,西边打不赢,如今连南边也打不赢?论财帛,大宋岁入倍于盛唐,为何一场旱灾,就让周侗一家背井离乡,父母双亡?请吕公教我”

吕公绰一手捧着茶盏,一手持着盏盖,嘴唇微张,竟僵在了那里,周侗双拳紧握,两眼通红,刘珞则是低头沉思,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吕公绰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将茶盏放到桌上,起身走到刘珞近前,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你有此疑问,说明心在大宋,心在百姓。好生读书,老夫,会看着你!”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汴梁城中,正有一队军旅穿城而过,直奔皇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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