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定制演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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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定制军装的男子在大街上分发着传单,所有鲜艳的色彩被堆叠在上面,看上去像是某种恐吓信。而最后一份被送到了那场大火的唯一幸存者——那个胆小的商人手里。他没有死,但他裹着厚重的长袍,无脸示人。

他走着,沉浸在绝望里,仿佛苦难已经使他失去了信心。

来到传单所写的地点——一处废弃的教堂,房顶的十字案上挂着一位吊死的神父,似乎是刚刚上吊的,尸体仍算得上入目。商人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抚向自己脸上的烧伤,已经愈合的疤痕仍旧传来憎恨的疼痛。他拢紧了身上的黑袍,踏进了其中。

里面挤满了人,有新成员也有老成员,有一点极好分辨两者,老成员脸上都会挂着一种统一到恐怖的笑容,装扮也是极其统一的黑色军装,胸口佩戴着写有“f”的军徽。

随着临时挂上的白炽灯亮起,一位同样穿着军装,带着军帽的男人走到最前方,站在讲道台前,脸上是和其他人无异的笑容,只是眼中的绿光透露出饥饿般的贪婪。

“晚上好,各位!”狄革笑嘻嘻地打着招呼。

“让我们,开始吧……”

“我们就是岩石。我们所遇到的那些戏剧性的遭遇,痛苦、欢乐,战争病痛,胜利和侵犯,不过是沙和水,用来侵蚀我们,把我们磨小,将我们抛光。光滑得像玻璃,抛光的闪亮。”

狄革的话语趋于平稳,收起了笑容,严肃的表情令肌肉难以适应,时不时轻微地抽搐着。

“我们喜欢冲突,我们喜欢憎恨,我们喜爱战争,我们喜爱疾病,我们喜爱地震。”

他庄严地说着,又深吸了一口气,为接下来将要说的话兴奋到颤抖。

“在这个我们称之为地球的游乐场里,我们喜爱森林大火,漏油事件,连怀杀人狂、恐怖分子、劫机者、独裁者、恋童癖,同性恋,暴露狂。我们喜欢飞机失事,污染、酸雨、全球变暖、饥荒、泥石流、沙尘暴、飓风、沉船。

我们好喜爱电视新闻,好些人排在一长条挖下的坟前,等着被另一队所来的行刑队伍枪击的画面。印刷精致的铜版纸杂志里出现越来越多市民被自杀性炸弹炸成血肉模糊肉块飞溅的照片。收音机里关于高速公路上连环车祸的新闻快报。

在我们心中的中心,我们喜欢埋下对我们主场队伍的恨意。反人性,是我们在对抗我们。你是你自己的受害者。

我们一向喜欢战争,我们天生就知道战争是我们之所以存在的原因,那是我们能在这里完成使命的唯一选项,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拯救我们灵魂的不二法门。

我们会以战止战,我们必须清除贫穷,我们必须与饥饿抗争,我们生活在一个巨大的处理线,岩石抛光机,经由痛苦、愤怒和冲突,进行竞争、挑战、击溃、摧毁,这是唯一的出路。”

外面刮起了阴冷的风,从破损的彩绘玻璃灌了进来,吊起的神父衣摆摇曳。

世界各地发生着车祸、坠机以及各种刑事案件,它们永不停止,就像某种欢歌,永远被愉悦地传颂着,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挨着一个。

“我们要通向哪里?”有人问。

“好问题。”狄革赞赏道。

“我们是生来受苦的,这条路的和终点都是苦难。出生,就像进入一栋房子,你把你自己关在一栋没有窗户看不到外面的房子里。你的人生也不过是待在房子里,你会逐渐忘记外面是什么样子,没有镜子的话,你也会忘了你自己的脸。

大部分人在二三十岁就死了,因为过了这个年龄,他们只是自己的影子,此后的余生则是在模仿自己中度过。日复一日,更机械,更装腔作势地重复他们有生之年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所爱所恨。讽刺的是,他们接受了这一点——于是他们以后就再也不会受苦,相反的,他们是会去追求折磨,享受痛苦。”

“和穴居人所犯的同样错误,我们仍然在犯,所以也许我们本来就应该彼此争斗,相互憎恨,互相折磨。”

狄革有些心痒,掏出一根烟在众目睽睽之下吞云吐雾了起来,像是为了强调什么,他的身体压上了讲道台,手撑在台面。

“我们在世界上有痛苦、憎恨、爱、欢乐和战争,是因为我们要有这些。我们需要所有这些戏剧性的东西,来让我们准备好在将来的某一天面对死亡的考验,我们将要做的是把血淋淋的真相揭示,人们有得知一切的权利。我们现在……正在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兀然,商人觉得自己的口腔有些异样,似乎是其种细菌增生,一股难以抑制的瘙痒感,他张开嘴,一股血却流了出来,其种甜蜜的感觉包裹住他,但是他的七窍开始溢血,身体失去了支撑的力量颓然倒地。

像是传染一样,周围的人也开始从各处流出大量的血液,痛苦哀嚎着倒地,而狄革就像是早有预料,翠绿的眸子冷冷地斜睨着一切。

有些人清醒着,尖叫着起身想要逃跑,但那些穿着军装的人带着诡异弧度的笑,举起枪将他们全部击毙。

“有勇气的人选择接受而那些有缺陷的人选择成为自己的受害者。”狄革淡淡地说着,手敲着桌子打着节拍。

这个时候很适合配上优雅的钢琴轻地缠绕着激昂的提琴,沉重的鼓点带着肃杀的笛声,就像如墨的夜伴随着细雨,冷芒倒映着月,鲜血已经被悄悄洗尽。狄革暂时没有想到请谁来谱曲,他只是敲响了乐章的第一部分。

就是瞎子看见、瘸子行走、长大痲疯的洁净、聋子听见、死人复活、穷人有福音传给他们。

那些击毙尸体被扛起,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

而那些流血的疯人,逐渐以一种畸形的姿势站起,翻白的眼回归正常逐渐聚焦,他们感觉自己的思想被线拉扯着,即使可以思考,却无法问出任何问题,取而代之的是空洞的指向标。

“这就是自由。失去所有的希望就是自由,唯有……抛弃一切。”

狄革也变得空洞而辽远,他的意识随着簌簌的风远去,此刻需要的是等待,仅仅是,需要灵光一闪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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