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越（1 / 1）

大明永历十三年，正月，某日。滇西，腾越州。

腾越县，一座地处云南西部山区的边陲小城，迎来了很不平静的一天。刚过正午，就有使者从永昌方向的官道飞驰而来，径直入了腾越县衙。

腾越知县李时严很快便领着数名下属佐贰官匆忙出城。又过了没多久，便有大量官兵绕过山角，陆续开进到腾越县城外。

尾随官兵而来的百姓队伍，更是延绵数里，望不到尽头，怕有上万之多。

腾越州地处蛮荒，州治腾越县与府城永昌府之间，不仅有高耸的高黎贡山等群山相隔，还须横跨湍急水深的怒江、龙川江才能相互交通。其间两百余里山道不仅山高林密，崎岖陡峭，而且瘴气横行，毒蛇野兽频现，极难逾越通行。

更令路人忧虑的是，沿途各族大小土司众多——虽然这些土司百年来对大明颇为恭顺，但是近年中原战乱朝廷式微，这些桀骜不驯的土司们，是否心怀异心，也是难说得很。

沿官道出腾越州，顺着大盈江向西南，是南甸、干崖、陇川等三个宣抚司，车里、木邦、八百大甸、缅甸等六个宣慰司。

三宣六慰乃羁縻之地，历来由各族土司统治，其中缅甸、八百大甸等几个远的宣慰司，早已不听朝廷号令。

三宣六慰之外，更是连摆夷人也恐惧的茫茫野人山。

所以腾越县除每月一次的大集外，平日过往路人稀少，行商寥廖。不料今日却来了这许多官兵百姓，让低矮城楼上值守的卫所兵们，简直看掉了下巴。

更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据已抵达县城的百姓所说，这次从永昌来的，不仅有军队、百姓，还有大明皇帝及随行的朝廷百官。

腾越知县李时严出城不过一个时辰，便领着惊慌失措的百余人飞奔折返。人群正中间，似乎正抬着的一个中年男人，不知是死是活。

刚到城门口时，人群内的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不知是体力不继，还是慌乱过度，脚下一滑，摔了个灰头土脸。

“陛下，陛下……”

那老者挣扎了几下，索性跪倒在地，一面放声痛哭，一面仰头喊道，“难道天真要亡我大明朝，天真要亡我大明朝啊……”

原来人群中抬着的，竟然是大明皇帝，史称永历帝的朱由榔。

陆续抵达腾越的随行官员，不久就挤满了破旧狭小的腾越县衙。数月来连续的噩耗，滇西崎岖的山路，早已让这些达官贵人们身心俱惫，狼狈不堪。

他们跟随的大明皇帝，今日竟然在城外意外坠马，更是再一次击穿了他们脆弱的心理防线。

此时这些达官贵人们，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派头，或是面容呆滞，或是疯疯癫癫，或是神情悲戚，或是掩面而哭，不一而足。

永历被抬进县衙后庭一个多时辰后，后庭才走出一个满面愁容的中年官员。众人抬头看去，正是黔国公沐天波，连忙围了过去。

“国公，陛下可安好？”

“国公，陛下可真的疯魔了？”

“国公，……”

“诸位同僚”，疲惫的黔国公沐天波环视了一圈众人，想说几句“陛下无碍”的宽慰话，却想到方才觐见皇帝的情形，怎么也说不出口。

良久，沐天波长叹一声，接着道，“陛下需要静养，今夜大伙儿暂宿腾越……大家先散了吧。”

“国公，陛下龙体到底如何……国公？”

沐天波不理会一脸茫然的众人，对身边的李时严嘱咐了几句百姓的安置事宜，颓然返回了后庭。

而正在前庭一片混乱的时候，后院房内的永历皇帝——或者说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许明，内心的绝望之情，超过了他们远不止十倍、百倍。

“难道穿越了？”

许明简直难以置信。随着被穿越者大脑中残存的记忆和自己逐渐融合，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穿越到了大明末代皇帝永历的身上。

虽然没有专门研究过历史，但是永历帝的基本情况，许明还是知道一些的。这位大明最后的一个皇帝，一生浑浑噩噩，无所作为。

永历自登基起，便被入关的清军撵得到处跑，从广东逃到广西，广西逃到贵州，贵州再逃到云南，最后从云南逃到缅甸，人称逃跑皇帝。

弃国逃亡的永历，刚逃亡到缅甸就被缴械囚禁，受尽屈辱，不到两年就被缅王绑着交给了清军，最后被大汉奸吴三桂用弓弦勒死。

更令许明绝望的是，他发现自己不但穿错了人，还穿错了时间。简单梳理了永历原有的一些记忆后，许明推测此时正是永历皇帝逃往缅甸的路上，距离中缅边境，仅剩不过两三日的路程。

许明回想起看过的穿越小说，还没有哪个主角有这样糟糕的开局。别的穿越者不是乱世诸侯，就是承平王爷，至少也是个庶出官商少爷。哪怕穿越到平民百姓，边军小兵——甚至是乞丐身上，也没有自己这般令人绝望。

永历这烂大街的声望，自带被追杀光环的身份，一败再败的部队，简直样样都是负资产嘛。

许明回想起穿越前的一幕，确定那跳江的小伙子肯定有问题。他难道是神仙？难道一千块嫌少了？虽然给的钱不多，也算学做好事吧。神仙怎么能恩将仇报呢？好不讲道理。

许明越想越气，最后忍不住愤怒地跳了起来，大声发出怒吼：“什么破烂玩意，一千块亏了！我要退款，退货……”

屋外皇后王氏听到皇帝又开始癫狂起来，倚靠着门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黔国公沐天波，首辅马吉翔等人面面相觑，心中皆暗想：“皇帝的疯魔之症，越发的严重了，这该如何是好？”

直到将入夜时分，屋内叫骂声、打砸声才慢慢平息了下去。又过了一会，房门猛然打开，众人看去，只见永历已站在门口，脸上怒意犹存。

许明恨恨地大声叫道：“谁去弄点吃的来？我饿了，我要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