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格凝苏玛的小心思(1 / 1)

加入书签


夜深,帐篷外已经很凉了。
帐篷里是暖洋洋的,火盆上摆着铜甑,乳白色的羊汤咕嘟嘟地沸着,腥膻的肉香飘得四处都是。
甄应辂伸手把着火钩子拨开炭火,细细的火星飘起来,旁边的人撮唇一吹,纷纷乱乱地一闪而灭。
吹火的人抽了抽鼻子:“成了!”
“久等了,可以开始享用了…”甄应辂很有礼貌地请格凝苏玛入席。
“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格凝苏玛小口小口地喝着辣味十足的羊杂汤,好奇地问他。
“要说我不会的事情嘛,还是有很多的…像洗衣服我就不会。”
“还有呢?”
“你们关外的手艺,我能学会的只不过一半而已,再说我是个汉子,不会生孩子…”甄应辂半开玩笑地说。
格凝苏玛总是这样富有好奇心,她对关内的生活一向很热心去了解,因为她想知道,关于眼前这个人的一切。
“生孩子你要是都会的话,我们索伦人可得羞愧死了…”格凝苏玛娇嗔一句。
听着她语气当中多了几分娇憨,甄应辂不禁认真打量着她。
而格凝苏玛似乎并不担心他这样看自己,甚至还把自己骄傲的本钱往前挺了挺。
这真的是十五岁能够发育出来吗?这伟大的正义,将来若是有了孩子,怕是不会挨饿了…
果然,甄应辂有点招架不住了,赶忙把视线挪到一边,语气中多了一丝无奈:“你就不能让我消停会儿吗?”
“怎么啦?你是嫌我来得太勤快了, 那你就快点答应我嘛…”格凝苏玛嘻嘻一笑, 很自来熟地搂住了甄应辂的腰。
“你可饶了我罢,我要是真把你娶了, 乌吉延部的青年们都要追杀我了。”
“你怕什么?只要你布库(摔跤)能胜过他们,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格凝苏玛噘了噘嘴,“你这样厉害的大丈夫,难道还会害乌吉延部的那些男人吗?”
“我是怕这些人老用你来找我麻烦。”
“那你就打败他们, 再来娶我嘛…反正我可以不要嫁妆, 我就看中了你这个人。”格凝苏玛瞧着他俊朗的面容,眼中多了一丝别样的妩媚。
“我在关内是有家室的……”甄应辂挠了挠眉毛,在这样胆大心细的漂亮姑娘面前,他难得的不敢接招了。
“没关系啊, 我又不会强求你一直留在这里……你那么强, 不妨帮我们统一其他七部,将来你离开了…我也能凭借你的威势替你施加影响嘛…”格凝苏玛伸出小手,揉了揉甄应辂的脸。
“早知道就不在你面前卖弄了。”甄应辂有点后悔在格凝苏玛面前暴露符咒的事情了。
说起来也是特别偶然的一个事情, 那天江水大作的时候,格凝苏玛正好就在江畔附近钓鱼,看见江心位置风浪大作,在退往几里外的帐篷时,无意间看到了他运用鸡符咒悬浮飞行于空中,救下阿布?和他孙子的那一幕…然后,这姑娘就成天到晚地跟自己腻在一起,同吃同住还不说, 还央求他带自己去天上飞着玩…这样一段闲适的日子过了差不多一个月, 她忽然认真问自己,你看我怎么样?
甄应辂回答, 你挺好的啊。
那你来做我的丈夫, 好不好?少女说。
这回轮到甄应辂沉默了,良久他才说, 跟着我会浪费你的青春美貌的。
她却摆了摆手说自己不在乎, 主要是跟着甄应辂, 她能体会到以前许多不曾体会到的快乐。
至少甄应辂不会对她不利, 也不会像部族里那些男人一样带着觊觎和贪婪的眼神望着自己,还会在自己的软磨硬泡之下带着自己上天入地, 四处兜风,这就很让她心动了。
关键甄应辂还能做一手好菜…她觉得跟着甄应辂, 以后一定不愁没有好吃的。
其实格凝苏玛的这些小心思,甄应辂又何曾看不出来呢?
只是吧,格凝苏玛现在年龄还是有点小了,他也不愿意耽误人家,但是格凝苏玛的心意几乎已经是在向自己明示了,不管自己乐不乐意,她都要追到自己的。
这女追男隔层纱的道理,甄应辂当然不会不懂,所以他也摊牌了, 我可以娶你,但是娶你之前, 你要带我到乌苏里江江心区去一趟。
对于小姑娘的心意,他不想就这样辜负了,万一自己完成任务后走了, 这姑娘一时之间想不开怎么办?那不是作孽吗?
至少她很有勇气追求自己喜欢和想要的一切,自由恋爱在关内可是完全不被支持的…
格凝苏玛并不问他去江心做什么,只是对他说, 你可要信守承诺哦,我会让合萨们给我们献上祝福的。
条件谈妥了,甄应辂当然不介意和小姑娘之间谈一场恋爱,于是就有了之前的那一幕幕…说真的,甄应辂也很馋人家身子,他没必要伪装自己的欲望,既然心动了,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去行动,方才不负来人世间走一遭。
……
“成了,可以吃啦!”
一个青年文士叉起一条鲜嫩的羊肉,吹吹就塞进嘴里,惬意地大嚼起来, 又旋开一旁的酒壶, 猛地灌了一口, 仿佛从心肺里狠狠地吹出一口辣气来,拍着膝盖叫了声好:“这才算地道的辣羊杂, 辣料不够,怎么烧也是寡然无味!”
他挽起宽大的袍袖,又拿小刀在汤里拨弄,捞起整个羊肾。
这时他才想起炖汤的同伴来,就冲年轻武士努了努嘴,示意他也动手:“班库鲁,自己动手。”
吹火的是个年轻俊朗的文士,二十多岁,黑帻广袖,看上去是儒雅温文的人物。
班库鲁也扎了一小刀肉,慢慢地嚼着,好奇地打量对面的文士。他是乌吉延部哈拉达身边的伴从,是哈拉达最信得过的几个人之一,被派来随侍这位从关内来的尊贵客人。
关内来的行商,班库鲁见过不止一次,多半是些虚胖的人,他们蓄着整齐的胡须,远看去倒像抹上的两撇墨迹。
见了索伦贵族们常常在皮肉外浮起一层笑,见了普通的牧民却把脸板起来,三角形的眼睛斜斜地看过去,背负双手腆着鼓囊囊的小肚子。
有些人腰间配有华贵的细剑,可是骑马跑上十几里路就累得牛喘。他们也不喜欢索伦不的饮食,往往随身带着厨师和腌菜腌肉。
不过这个文质彬彬的行商却是全然两样。
他能喝索伦部的烈酒,也能唱牧人们喜欢的歌谣,一掀袍子就能上马,虽然不佩剑,可是两道斜飞起来的眉宇仿佛比剑还利。
哈拉达最近正在参加乌苏里江一年一度的“库理勒尔”(最好的渔民)大会,直到深夜都还没回来,而最近哈敦就想吃辣羊杂,嫌之前吃的辣羊杂调得不够辣,就专门找了文士过来,在帐篷里架起铜甑,自己亲自点火烧汤,把这些时日以来换来的,大包大包的辣料香料给扔了进去。
羊肉入口仿佛化了一样,那股辛辣的味道却仿佛小刀在嘴里刮着,班库鲁的鼻尖上很快就沁出细汗。
“怎么样?”文士递过酒罐,“喝酒,一定要喝酒!”
草原汉子中也少见那种火一样烈的眼神,班库鲁觉得和他之间少了顾忌,接过酒壶也灌了一口。
酒是淡碧色的,这样的酒,只能是索伦八部当中最驰名的古尔沁部,酿制出来的烈酒,入口仿佛一道火流般,一直烧到心口。
“像罗先生这样的关内人,真没有见过!”班库鲁对着文士竖起大拇指,“像我们索伦部的好汉!”
“哦?”文士舔了舔嘴角的油腥,“在索伦人眼里,关内人该是什么样子?”
“关内人……”班库理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文士咧嘴笑了起来,“不过关内人跟你想的可不一样。关内很大,若是都是草原,从这一头放马跑到那一头,也许一年都跑不到。关内的人也是各种各样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想的那样。”
“这样?”
“是啊,关内的汉子,打完仗放一盏大秤,一边称着人头,一边称着金铢。
女人都只喜欢最强的小伙子,村子里谁最勇敢,最好的姑娘随便挑。不过这又算什么呢?不过是匹夫的勇敢,我朝立国的皇帝陈赤,本来不过是一个低贱的辽东佃户,可是他只用了十二年就统一了关内半壁江山!”这么说的时候,年轻文士眼睛里有种灼热的神情。
“那这个陈赤的武功是很好了?是你们关内第一的汉子么?”班库鲁忍不住问。
“不。他虽然也是汉子,可是武功不是最好,他手下的四柱国和四凶将,就远比他强。”
“驱使别人打仗,那也说不上勇敢,就是打败了,总不用自己去死。”
文士摇了摇头:“这可错了。大青的开国皇帝绝不怕死,他年轻的时候辽河一带据河大战,亲身带着骑兵冲阵,敌人的弓箭就跟在他后面追。
他中了三箭,胯下的战马死了三匹,每一次,都有四柱国将军把战马让出来给他,然后跟着他步战,最后终于大破敌人。
你想想以四柱国那样威震关内的杰出武将,为什么不顾自己都要把战马让给他?
那可绝不是因为他是首领,而是因为只要有他扛着青天白龙的大旗,骑马立在那里,所有战士就都会跟着他冲锋。
这跟他会不会骑马舞刀,能杀几个人又有什么关系?男人生在世上,像他那样,又怎么会怕死?建立千秋的功业,一统四州的山河,那是帝王之勇,纵然他死了,也是盖世的英雄!”
“好!”帘子外响起了掌声,“帝王之勇!”
帐篷帘子一掀,一个青年大踏步进来,席地坐在班库鲁身边。
青年将肩上大袖解下来,赤膊把衣袖结在腰间,就着热气腾腾的铜甑翻出一块羊肝来,吹了吹大口吃了。
“好,够辣!”青年捂着嘴,有点不适应这样的刺激。
罗文士这时候却收敛了,灼人的眼神全都不见,眸子清明犀利。他微笑着把酒壶递了过去。
青年接过酒壶灌了一大口:“有些急事,父亲召见我们,完了又在老合萨的帐篷里和几位将军议事,来得晚了。罗先生着急赶来,有什么事情,还请直说。”
文士笑了笑:“我来的事情,和大桑宰(王子)的急事,其实就是一件事啊。”
青年这时候点头了:“我猜到了。直说吧,父亲和关内的大皇帝有意结盟,父亲决意在我们几个兄弟中择出一人为人质,目前我乌吉延部里,人人都在猜是谁去做这个人质。三位将军全力保我不去,但是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和关内的事情已经无可挽回?”
青年深深叹息了一声:“莫弈于不对罗先生说谎,我知道这件事,只怕还没有罗先生早。
父亲这次出动了老合萨南下,一点消息都没有流出,这时候再说挽回,已经太迟了。”
文士苦笑:“太迟……我们晋商在这乌苏里江经营了足足四年,就是希望能和贵部结盟,可至今连大君的面尚未见过。而关内的大皇帝居然能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内定下大事,我们所有苦心都归流水了,大王子叫我怎么向贺敏大人交代啊?”
“你们关内不是有句诗说:剑在英雄手,登台傲王侯。”莫弈于黯然,“我和罗先生相熟四年,自以为以诚相交,可是如今剑不在我手,又有什么办法?”
“如果我国愿倾全力,”文士试探着,“大王子可否向哈拉达进言,愿出的条件,我们晋商都出一样的,另开拓出水路。只求转而结盟我等,可否?”
“这不能。如果我进言,那就是代晋商向父亲出价。父亲最忌讳私自结交关内人士,对我们几个兄弟管得最严,罗兄弟也该知道。
否则罗兄弟每次前来,也不必费心躲开我三弟的眼目。我这个时候出头,未必会有罗兄弟想要的结果。”
“水既也涸,鱼之将死,焉能不全力一搏?”文士直视着莫弈于的眼睛,目光炯炯。
“罗兄弟是要全力一搏?”莫弈于沉吟片刻,“那么由我来想办法,居中请部众为罗先生引荐。但是到了议事的时候,我部自然全力支持和晋商们结盟!”
“那么将军们和各家首领面前,也要大王子为我们主持了。”
莫弈于点了点头:“我和罗兄弟有四年的交谊,我莫弈于是那种口说不做、愧对朋友的人么?”
文士缓缓伸出一只手:“那么罗之虎是怎样的人,也毋庸再多说了!”
莫弈于想也不想,一掌击在文士的掌心,一声脆响。两人的掌心都火辣辣地痛,他们对视一眼,同声笑了起来。
“罗兄弟这次来得好快,要是晚几天,我也放飞鸽和你联系了。”
“是追着老合萨的马尾来的。没想到老合萨年事已高,居然纵马狂奔了两千多里,我从毕止启程,就落在后面半日的路程。”
莫弈于吃了一惊:“贵人知道老合萨的行程?”
洛子鄢点头:“大合萨南下水路进入青州,都要渡过登莱之地的海岸,这正是我们所辖的海面,怎么可能逃过斥候的耳目?”
莫弈于惊得把小佩刀拍在地下:“竟有这样森严?”
文士缓缓点头:“也不瞒大王子,我关内的海面上没有一艘私船,就算是渔民,也都入军籍,父子相传,不缴纳税赋,为国当差。
若是不持行牒想偷渡过海,消息连夜就会被送到附近的军机府衙。这还是四十年前由我朝圣祖皇帝所定下的《七海贸领》,圣祖皇帝心思深远,可以想到数十年之后,依然还是英雄。”
莫弈于默然。
“圣祖皇帝……”他低低地叹息一声,“关内果真还有无数的英雄。”
文士忽地大笑:“来来,不要只顾着说。我亲手烧的辣羊杂,对不对大王子口味?”
“辣得眼泪都要出来。”莫弈于笑,“你哪里是什么密使,纯粹一个关内来的辣椒贩子!”
班库鲁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骑上快马,去铁合帐篷里叫他也来喝酒吃肉,见见罗兄弟。”莫弈于对他说,“不要整天跟女人腻在一起。”
“是!”
班库鲁起身,却忽地一愣,掌住了腰刀。
“什么人?”他低喝了一声。
几个伴当之中,班库鲁刀术最精,耳目最明,一丝一毫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注意。
帐篷外隐隐有穿重靴的人奔跑的动静,莫弈于的帐篷内外守备森严,不该有人这么放肆地奔跑。
帐帘猛地掀起,班扎烈正要跃出去,耳边响起炸雷一样的喊声:“大哥,出事了!老合萨在路上被人劫走了!!”
“老合萨…被人劫走了?”莫弈于猛地坐起,烈酒泼在胸口上。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