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豆垣久让（1 / 1）

豆垣久让摇头否认，扶着楼梯走下。这位年龄达75岁的老人，虽然身子依旧硬朗，站得笔挺，说话也中气十足，但视线已经浑浊，看人视物总是要眯着眼睛，这也让他显得慈祥许多。他走近好好打量了一番申夏，温和地点点头讲道：“这里原本名为豆垣神社，后来随着町镇名改叫米花神社，由我们豆垣家世代管理供奉七福神之一的福禄寿……”

福禄寿是幸福、厚禄、长寿之神，专司人望，疑似泰山府君或是南极仙翁的化身，其形象为连鬓美须，手持拐杖，常与白鹤为伴。

白鹤……申夏心中一动。

豆垣久让叹息道：“说是世代，其实也就从我爸爸那代开始。可惜神社经营不善规模不大，加上丢失过一批祭祀用具，到现在登记在册具有职阶的神职人员，就只剩下我和孙女妙子两人，以及总社派来管理社务的权祢宜。剩下的都是招来的人手……客人你既然能说出宫司之名，想来也对神社制度有所了解。”

“确实从书上看到过一些。您说自己当不起宫司，是因为……职阶不够？”

“客人果然了解。米花神社虽小，却也是县社，作为宫司，至少也需身居正阶之位，所以……我只是神主。”

神主主管祭祀事宜，虽常与宫司混同，但权力远不如宫司。正常来说，世袭的宫司，阴阳寮应该会给面子授予足够的位阶便于交替，怎么会……

“我说了这么多，客人还是没告诉我，你在寻找什么呀。”老人洒脱地道。

“寻找……仙神脚下的白鹤。”申夏没有想撒谎，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出真实的目的。

“果然。”豆垣久让微睁双目，怅然道：“它果然存在。”

“嗯？”申夏愣住了，日语中的“ta”的发音并不同，所以他能听出豆垣久让指代的是谁。不过这就听懂了？

看见了申夏的疑惑，豆垣久让“嚯嚯”地笑了几声，道：“我一直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喝茶时听到身旁扑扇翅膀的声音，下棋时听到鹤鸣……它好像就一直陪伴在我周围。只是今天，听不到了啊……它是不是离开了？”

“我上回路过时看到过它，这次，确实没有见到了。”

“这样啊。它不愿看见这里的污秽吗？”豆垣久让呢喃了一句，郑重地躬身道谢，“还要多谢客人没有欺骗我这个烦人的老头。”

躲在墙角的柯南满脸懵逼，这两人说了点什么，怎么老人就突然鞠躬了？熟练掌握偷听技巧的他，为什么这点距离都听不清？柯南有心靠近点，但再接近绝对会被发现，只好作罢，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我只是来盯着他要做什么的。

申夏则连忙将老人扶起，问道：“你怎么知道我……”

“我虽然修习不了法术，但到老了，这双眼睛倒是能看到一些东西了，也多了些冥冥而知的预感。这可能就是儒经中讲的‘七十而知天命’吧。嚯嚯嚯。”豆垣久让拍了拍申夏搀扶的手，“就像我能感受到那白鹤舞于庭，我也感受得到你那炙热夺目的灵性，还能感受到……”他的表情有些悲伤，“这里的污秽与罪恶就不便告诉客人了。”

“妙子小姐的事吗？”申夏直接点破。

“你……原来如此，客人也看出来了。”豆垣久让如申夏所愿的产生误会，感慨道：“在越靠近幸福的时刻，那孩子对想将她拖入过去阴影的凶手的仇恨就愈发剧烈。在那仇恨地驱使下，她终将犯下罪恶。今天来了很多人，我也能感受到死亡与它的使者到来……我想，到时候了，那孩子在压抑中爆发……”

“您没有想过……”看到老人那痛苦的眼神，申夏止住了要说的话，“是我失言了。”未曾经历过的外人对当事者轻飘飘地劝说放下，是最无知与无用的方法。而且作为祖父，老人显然试过。

“我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事牵绊着她，有些东西她一直藏在心里。我能看出她的痛苦，却不知道是什么让她那么痛苦的，连劝慰的话每次都会被她笑着岔开。总是装作若无其事一副很坚强的样子，真是……”豆垣久让不忍心说出一些呵斥地话语，只是抬起头，眼睛又被低垂的眉毛遮挡。“与寿老神不同，福禄寿是兼司人望（人一生应具备多少福气）的神明，赐予福运。正如我深信它（白鹤）的存在，我有时也会觉得妙子命中注定有此遭遇。作为祂的神主，我阻止不了，也不该去阻止……”

他克制了情绪，告辞道：“抱歉和客人说了这么多不该打扰您的事情，我先失陪了，那边还有需要交代的事情……”

豆垣久让走了，前去嘱咐收工的剧组打扫干净参道上的血液。申夏站在原地，感觉他的背影，突然有些佝偻。

“……可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改变的……我早该有所行动。”想到自己过去半个星期的所作所为，申夏有些默然，耳畔回想起米兰达的教导。

“……尤其是「圆梦师」更应该记住，所有的美好背后都潜藏着危险……不要沉溺于其间的和平……”

“如您所担心的，我果然还是没明白呀。不过还好，醒悟的还不算晚。”

他好像确实沉溺于这个和他家乡有些相似的世界的和平了，到现在还没准备好各种仪式所需的器具，也没有主动去做些什么事，推动什么改变。明明原身父亲的死亡大有蹊跷，但他对原身家庭背景的探索也只是浅尝辄止，满足于领到了一笔可供生活娱乐的高额遗产。要说唯一做成了什么事，也就是解析了从怪物身上得来的古怪晶体，炼制了一只低配版的使魔练手。

坚定地捏起拳头，申夏扭头朝着神龛中供奉的神像，双手合十低声说道：“那只白鹤是您的使者……您也不希望看到妙子小姐为仇恨蒙蔽而犯错吧？南斗注生，为万物存一线生机……倘若命不能改变，人们又是为了什么求神拜佛呢？”

以象征这个世界神秘程度的大源判断，神明应该具有回应祈祷的灵性。完成参拜的礼节，申夏再次抬头打量神像。神龛中的老人依旧慈祥地抚须而笑，脚下架着祥云白鹤。“我就当您认同了。”

申夏展颜一笑，也没想着得到回应，自顾自转身离开，不过才走两步便听见一声鹤鸣，一抹白色夺目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