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改头换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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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不群带着两位婴儿在这苍茫而又平坦的北境的土地之上狂奔,他不知路过多少部落,也不知道身后究竟有多少杀人,但仅在两个月之中,他的满头乌丝已变成白发,那俊秀的面容蒙上厚厚的愁苦。

正月二十八,新年的第一个月就要过去。只是这一场春雪却落了足足七日,积雪足足有五尺之厚,显得极不寻常。

燕不群拿着地图,站在一处院子之前。这院子在北境之外一处极为偏僻的部落之旁,很是平常,虽说是中原风格,但没有府匾,没有高墙。

燕不群站在门外便已闻到那令人恶心的药味来,但与寻常药味不同,此药愈闻愈觉得有花香夹杂其中,不多时便感觉自己置身于江南烟雨之地,惬意舒适不可名状。

可等燕不群再度睁眼之时,发现自己却睡在一张床上,“谁,你是谁”,他神色立刻紧张起来,想要拿剑,可身旁之剑早被他当去买了吃食,想要护那孩儿,却发现身旁早已空无一物。

“你醒了”,屋子不大,床边放着一张普普通通的四方桌,一名身材佝偻的男子坐在桌旁背对着燕不群,“确实与燕百川有些相似,你是他儿子”?

燕不群心想自是父亲所给的地图,应不会有什么危险,可一路以来他实在不敢相信任何人,便试探性问道:“你认识我爹”?

这人道:“见过几次,第一次见那也是在几十年前,他刚从北崀山下山,我在渝水边被人追杀,他出手救了,不过他的虽然在北崀山学过剑术,但学武的天资实在不行,最后我俩只得跳入渝水之中”。

燕不群水性极好,可他知道父亲的水性也是极好,因为从小便被叔父说有几分燕百川的影子。

这佝偻之人继续说道:“剑法不行,水性却是极好,我见过人之中,他应该能排进前十”。

燕不群慢慢走近,声音也不免大了几分,“这么说,我父亲是你救命恩人”?

这人继续说道:“这是他第一次救我,但在五年以前,我又被朝廷之人追杀,不得已逃进了渝城燕府,又一次碰见你爹,他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来这边陲之地,安度晚年,也算再一次救我一命”。

燕不群道:“只是那北峪关恐怕不是那么好过,守城之人功力卓绝,天下四大边关守将数他最厉害”。

这人道:“正常的法子确实行不通,但总有别的法子,比如焚香谷,想必你也是从那来的吧”。

燕不群哑然,没想到父亲背地里还做了这么多事?

一杯热茶,茶色通透,茶香宜人,佝偻之人忽然转过身来,“请坐,请喝”。

看样貌足足是一位八十岁老者,满脸沟壑,皮肤松垮毫无亮色,但燕不群总感觉此人绝对不简单,他拿起茶杯一股一口就喝了下去,在极寒的北境飘了这么久,被人追杀这么久,他实在是没有心情再去品茶,“敢问前辈有何妙计能救我们”?

“那几个小娃娃倒是无碍,长大了谁又会认得他们,只是大禹王朝下了你的画像,江湖中人闻声也早已来寻你的踪迹,要想彻底隐藏身份,恐怕只有改头换面,从头再来”。

“改头换面,相传江湖之中有一人外号九指阎鬼,可摸骨改相,重塑人身,可他神出鬼没,难寻踪迹”,但很快燕不群赫然说道:“莫非前辈是”。

那佝偻之人笑道:“老朽的便是,不过江湖传言太过虚虚实实,摸骨改相我倒是会,但重塑人身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燕不群看着他,不像是虚言。

“但改头换面可要忍受锥心之苦,万蚁噬骨之痛,这不是常人能够忍受”,这位老者慢慢说道。

燕不群惨笑:“江湖朝堂都要来杀我,这点痛又算什么”?

老者道:“你和你爹年轻时候很像,不过自此他执掌燕家之后却变了一个人”。

燕不群还是第一次见人如此评价,但也是第一次有人将他爹与自己比对之时没有生出怒气。

那老者又道:“五年之前,我到渝城,燕氏族人应有二千七百一十二人,二个月以前,我受到传书”。

提起伤心事,燕不群的眼神逐渐暗淡了下来,没有回答。

那老者叹道:“很多事情终究无法控制,比如你、比如我”。

“前辈,看在我父亲面子上请你帮我”,燕不群眼神又突然犀利下来。

“自然,如果不是你爹,你已经冻死在我家外面”。

燕不群道:“那什么时候开始”?

老者道:“什么?”

“改头换面”。

老者微微一笑,“在你喝下刚刚那杯茶的时候”。

燕不群这才发现,从脚底涌泉穴开始,身体已微微发麻,随后感觉万千蚂蚁从涌泉穴爬出,将自己每一寸筋骨、每一处皮肉当成他们的食物,他的额头已冒出豆大的汗珠,“那两位孩子”?

“放心,我会照顾好的,你还是担心你自己,毕竟已有好几人受不了此种痛苦,在哀绝之际便已断气”。

燕不群道:“我应该不会”。

老者道:“和那时的燕百川并无二致,虽然他救了我两次,但我还是喜欢少年时的他,执掌燕家的他太过古板老成,我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这一次,燕不群笑了。

紧接着,老者将一副面具戴在燕不群脸上,燕不群先是感觉身体其他地方疼痛有所减轻,不,是慢慢地一点一滴的向面部聚集,“啊”,燕不群还是吼了出来,是那把撕心裂肺、肝胆俱裂,就连另一间的两位婴儿也开始同时啼哭。

老者道:“我说过的,会很痛”。

春风融雪,吹生绿叶嫩芽,夏阳绿荷,娇艳粉桃新枝。

“怎么样”?老者依旧还是坐在那四方桌前。

燕不群摸了摸自己脸部轮廓,与之前大不相同,“还行,可能比之前要丑些”

这是五个月以来,燕不群第一次摸到自己的脸庞,他不用铜镜,便知自己已然变了样子。

老者笑道:“确实,毕竟逍遥剑燕不群这六个字已经在江湖上消失,我已经老了,你还年轻,恐怕你要想想今后自己究竟是谁”。

燕不群喃喃自语道:“我自己究竟是谁”?

老者道:“是啊,你身体才将恢复,估计还要躺上个半个月才能活动,这段时间你就想想自己究竟是谁”。

可一日以后,老者再度来把脉探气之时,燕不群说道:“这境外之地,为首的是何人,姓什么”?

老者会心一笑:“他们称自己为北神族,是神的后代,这里没有王朝,各个部落逐水草而居,当然有时也会南下抢掠,现如今最大的部落应当数赫连一族所统领的赫连部”。

燕不群自言自语说道:“今后我便姓赫连,名不凡”。

老者道:“赫连不凡,确实是一个好名字,那两个娃儿又叫什么呢”。

“哥哥叫赫连启玉,女的叫赫连一一”。

老者道:“听起来不错,只是他们身体可没那么好”。

燕不群有些吃惊,与其说吃惊不如说很是担心,“他们、他们怎么了”?

老者道:“他们刚出生不久便随你奔袭,又值寒冬腊月,你一个练武之人都快死了,又何况他们呢”?

燕不群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而后道:“前辈是不是有办法”?老者哈哈一笑,“确实有办法,男的筋骨见状,调理个年应该不是什么大碍,可那女的受阴寒之气甚重,恐怕要费些功夫”。

燕不群一愣,随后也是哈哈一笑,“看来前辈是想要留两个娃儿作伴”

老者道:“不知怎的,老了反而喜欢热闹起来,怎么,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燕不群眼神忽然变得极为深沉:“你知道我要走”?

老者道:“手中有那样东西的人是不可能安心待在我这里的”。

燕不群道:“你拆开了那包袱,看见了那东西”?

老者缓缓说道:“为那女娃娃治病自然是要拆开的,不过就算我不拆开,一样知道,因为整个江湖已经传遍逍遥公子燕不群有皇宫皇后慕容婉有染,而天策府早有谋反之心,二者联手血洗中都神宫,但左丞相早洞悉阴谋,最后在东宫血拼,哪知燕不凡从来喜欢的不是皇后,而是那传国玉玺,便趁皇宫内乱抢走玉玺,杀了那皇上皇后,逃之夭夭”。

燕不群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却又听老者道:“江湖中的故事,总是虚虚实实,你也不必太过上心,毕竟你现在不是逍遥公子燕不群,而是赫连部落族人赫连不凡”。

燕不群忽然想要看看自己样貌,拿起床头铜镜,这铜镜自他清醒那一天开始便放在此处,而今天燕不群第一次拿起。

镜中的自己已是神北族的模样,轮廓分明的面部,深陷的双眼,高高的颧骨,“是啊,燕不群已死,我现在是赫连不凡”。

夏日炎炎,北境这里倒是显得分外凉爽,赫连不凡手里提着包袱,站在门前正与老者告别。

老者怀里抱着那脸色苍白的女娃,“他们就拜托你了”。

老者点了点头,只是问道:“那东西你不带走,就不怕?”

赫连不凡笑道:“如果前辈有心拿,我早就死了,再说我此行也并不能够成功,那东西现在放在前辈这里总比在我身上安全,毕竟这地方确实偏僻”。

老者笑了,怀中的女娃也跟着笑了。

“不过晚辈还有一事相问”

老者说道:“问吧”。

赫连不凡说道:“这些日子总是前辈前辈这么叫着,不知前辈能否告知,究竟姓甚名谁?”

老者说:“真实姓名啊”?他仰头看着苍天,似乎在回忆往事,“已不记得了,有时姓李有时姓赵,不过既然这两个娃娃都姓赫连,我也便姓叫赫连好了,今后我的名字便是赫连初一罢了”。

赫连不凡闯过江湖,知道江湖之中有很多怪人奇人,既然不愿意提起往事,那也可以不提。

可那老者见赫连不凡心中仍有疑虑便道:“你以为我不想告诉你?其实我自己已改头换面了三次,但最初是什么已经忘了,真的忘了”,语气之中总有那么那么一丝不甘也有那么一丝无可奈何。

赫连不凡道:“既然前辈懂如此秘术,为何还要躲到此处来”。

“改头换面,呵?人除了面貌还有习惯,除了习惯还有那与生俱来的气,所以就算换了样貌也有很多人能够认出你来”。

“喔”?赫连不凡如此说道。

老者道:“所以,此行小心。一路平安”。

赫连不平终于踏出那扇门。

老者望着赫连不凡的声影,却喃喃自语说道:“百川兄啊,他可真是越来越像你的,真不知是好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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