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青皮萝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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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变得异常地坏,从星期一上午开始就零星地飘雪。下午下得愈加大了,到晚上才止。
星期二早晨,外面白茫茫的一片,虽然风不是很大,却很冷。有了雪,时令好像是又回到了冬天,茫茫平畴,皑皑千里。太阳躺在云层里,不肯露出脸,阴沉的天空里时时飞过几只麻雀,啁啾地叫着,掠过去落在树梢上。
天气不好,心情就抑郁憋闷,象被阴云笼罩着。
陈思静这几天生了好大的气。她看校园里的雪里有一点冬天的情韵,禁不住心好像也冷凉起来。
上个星期天,大姑家的三姐来借自行车时,陈思静说她要上政产屯随礼去,三姐没说什么就转到别处去了。九点多时,陈思静跨上自行车刚要去,碰见了离她家不远的也要去政产屯随礼的黎小晖,同去的还有她的父亲。黎小晖是她的同学,细论起来还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往来就频密一些。正巧她要去的那家也是陈思静要去的,就让她把礼钱捎去。黎小晖有点不情愿,她希望陈思静也去,那样还有个伴儿,但陈思静说自己还有旁的事,就麻烦她了。
陈思静从黎小辉那回来后就和嫂子继续做没有做完的活,洗衣服、收拾房间。嫂子这些天很高兴,她高兴时话就多,说得陈思静只有听的份。母亲把她的小孙子陈明背到别处去了,哥在外面收拾园子。陈启堂严厉地批评了陈思源,让他今天必须把些破烂的东西收拾干净整理好。陈思源不敢违命,撅着屁股在园子里忙活。嫂子笑说今天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真是不容易呀。
中午时,陈思静到街上买菜回来,好像看见表姐一晃拐进了一个巷子里。她没有在意,继续向前走。走到巷口时,扭过脸看去,的确是表姐,恰好表姐也回头看她。表姐是个性情乖僻的人,陈思静与她没有多的交往,她也不喜欢她。
陈启堂有四个姐姐,一个妹妹。大姐在省城,二姐在很远的五常,三姐在政产村,妹妹在林家屯,只有四姐最近,从自家向西走六七百米就是了。刚才陈思静看到的表姐是大姑家的三女儿。
陈思静昨天早晨上班时,又碰见了二表姐。本来,陈思静在途中与表姐相遇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二表姐家住在东头。陈思静看见表姐,忙笑脸相迎,问她干什么去,但表姐只用鼻子嗯了一声,很牵强地动动嘴唇。陈思静还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表姐却转头不看她了。陈思静觉得很诧异,心里别别扭扭的。这么大的村子,怎么就走了个对面呢?陈思静好像看出了表姐压抑的不满的情绪。她马上想到这是因为什么了——没有借自行车给她,以为自己小气。这真是天大冤枉!
被表姐误解,却又不能向她解释,这使陈思静心情非常郁闷。那就算了,一切由她。在没有明显地觉得自己或者疑心自己有一点点错时,她坦然了,心境就逐渐开朗。但是,昨天下午的第一节课时,又一件事不仅令她烦恼,甚至有些气愤了。
事情是这样的:陈思静在给学生上课时,门突然被打开了。三年的班任吴凤茹气咻咻地站在了门口,大声叫着让马春福和宋小丽出来。陈思静不知出了什么事,吴凤茹也不跟她说。两个孩子愣愣地看着陈思静,又看看吴凤茹。陈思静示意两个学生出来。两个小学生哆嗦着来到吴凤茹的身边,低着头,不作声。吴凤茹厉声斥责他们,叫他们跟她到办公室去。
陈思静心里很不高兴,可是吴凤茹已经把两个孩子带走了。她把门关上,重又讲起课来,然而她的心思不在课堂上。心里有事,课就没有讲好,她就想着找时间再重复一遍,作一下补救。不但是她,学生们也心神不定,注意力无法集中。这样草草授完课后,她就给学生留了练习,然后坐在学生的椅子上想事情。这两天总有烦心的事,坐着也就不舒服。她在心里责怪吴凤茹莽撞不顾礼节,怎么不和她打招呼就把学生带走呢?那她是为什么带两个学生呢?她觉得这两天真是倒霉透了,先是表姐,现在又杀出个吴凤茹来。
陈思静实实在在待不下去了,她告诉学生铃响后下课,就到办公室去。
陈思静推门进屋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时吴凤茹正在问两个学生。她面无表上地看着吴景茹,只见她笑了笑,笑得很勉强。
吴凤茹问:“你们说去没去?”
两个孩子已流出了眼泪,他们摇头。吴凤茹有些不耐烦:
“刚才你们不是承认去了吗?怎么这么一会儿又不承认了?”
她的脸上有愠色。
两个孩子嗫嚅着回答:“我们去了,没拿东西。”
陈思静从他们的对话里大体弄清了吴凤茹为什么找这两个学生了。她不动声色,坐在那里。吴凤茹看出了陈思静心里的不快,不再去问两个孩子,转而对陈思静说:
“陈老师,中午他们上我们班去了的。我们班丢了三管钢笔一枝油笔。”
陈思静撩了撩眼皮看了看吴凤茹,道:“那,能说是他们拿的吗?”
吴凤茹似有几分把握,挺起胸道:“我们班有学生看见他们去了,去了就有嫌疑。”
她把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用右手食指轻轻扣击了几下桌面。陈思静对这样的说法不屑一顾,她心里的不满已溢于言表。
陆洪福在旁边歪着脖子听了多时,此刻见陈思静和吴凤茹说话不投机,怕她们俩冲撞起来,赶忙叫过两个学生,并让吴凤茹到班上去看看,说这里处理事呢,班上再打起来吵起来那麻烦就大了。吴凤茹迟疑了一下,还是去了。
她走出办公室后,陆洪福对陈思静说:“思静,凤茹没跟你说呀?”
陈思静回答:“没有哇,她什么也没有说,进屋就把这两个学生叫走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陆洪福低声责怪道:“这个毛丫头,干什么都愣头愣脑的。隔着锅台上炕!”
陆洪福将情况详细地介绍给陈思静,他所说的也基本上和陈思静判断的一样。那两学生中午时去过三年级,下午上课时三年学生就反映丢东西了,于是吴凤茹就找两个学生询问。陆洪福说他原以为陈思静知道呢,所以在吴凤茹问两个孩子时他没有插言。
陈思静难掩自己心中的疑惑和不满:“为什么是我们班学生偷的?即便是怀疑他们也应通过我呀。明显地拿我不当一出,有这么做事的吗?”
陆洪福劝解道:“思静,你也别这样说,凤茹也只是怀疑,没有认定。她一个新代课的老师,工作上有缺点,难免的嘛。人年轻,经验少,是不是?再说,还不都是为了学校!”
陆洪福极力为吴凤茹开脱,说得嘴丫子都起了白沫子。陈思静明白他是在调和,怕她因此对吴凤茹有想法,从而产生矛盾。她这么想着,不自觉地把桌子上的一随手向南一拨,书转了个个儿,掉在地上。陆洪福吓了一跳,说:
“思静,这是干啥,怪我呢?”
陈思静说:“谁也没怪!我也不反对她问。午休时学生本来就不应该串班,只是她这种方式我无法接受。”
陆洪福危襟正坐,以一种严肃的口吻说:“思静,别想旁的,等会凤茹回来后啥也别说。”
陆洪福叫过两个学生,问道:“你们去过三年级?”
学生答:“去过。”
又问:“拿没拿钢笔?不许说谎,拿了就是拿了,没拿就是没拿。说谎不是好孩子。”
学生答:“校长,我们没拿,真的,真没拿,没撤谎。”
两个孩子回答得很急切。
陆洪福说:“你们上三年级干什么去?”
学生答:“找我小妹儿。”
陆洪福批评道:“午休不许串班,丢东西谁负责?不是开大会时都告诉你们了吗!”
两个孩子在陆洪福面前回答的声音越来越小,眼泪向下淌着。
陆洪福现在所得到的回答和刚才他所听到的没有两样。他看也问不出什么来,再看他们平时表现也不错,心里想不太像是他们偷的东西。于是,他很和蔼地说道:
“老师相信你们,你们不是坏孩子,也没有说谎。以后不要再串班了。”
两个孩子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抽噎着说:“校长,我们没拿,真的!”
陆洪福拍拍小男孩的肩膀让他们到陈思静那儿去。
两个孩子到陈思静的桌旁怯怯地站着,准备接受老师的斥责。陈思静见两个孩子的可怜相,心生爱怜,就安慰了几句,然后告诉他们以后不要再串班了。看两个孩子哭着点头答应后,她又让他俩再到陆洪福那儿。陆洪福问:
“思静,还有事吗?”
陈思静说:“我有什么事?又不是我叫来的。”
陆洪福似非笑,打发两个孩子回去了。
过了一阵,吴凤茹回来。她没能在办公室里看见马福春和宋小丽,知道是被打发走了,也就没再说什么。陈思静埋头看教案,不去看吴凤茹。
吴凤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陆洪福说:“校长,这钢笔丢了就这么丢了?”
她说话的语气是冷冷的,好似心中有十分的不满。陆洪福没有抬头,回答她说:
“等会儿宪玉宾回来,让他买几枝,顺带把大家的也带回来。”
虽然陈思静没有和吴凤茹因为这事而产生对立情绪,但终究是一件不愉快的事,心里的别扭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吴凤茹是一个胖胖的二十刚出头的姑娘,她代课已有一年多了。陆洪福背后说她真像是一没长开的青皮萝卜,这外号起的真形象。像青皮萝卜一样的吴凤茹课间又匆匆地出去了一趟,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陈思静鄙夷地撇撇嘴,这一举动让李祥君看在眼里。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从陈思静的表情中看出她心里有那么多的不痛快。
翟景波又在煞有介事地讲故事,他说一对老夫妻闲极无聊在院子早期相互背趟子,背得不亦乐乎。他讲得很投入,讲得认真,边讲边比划,如亲眼所见一样。大家都笑。大家笑并不是因为他讲的故事可笑,而是因为他信口开合,胡说八道。翟景波见大家这么开怀,“白话”得更来劲。他说:
“一个老光棍,没钱买烟火,咋办?你说咋办吧?点煤油灯啊!一天天点,晚上也不熄。抽烟的时候就对着火苗,一下就引着了。有一天老光棍睡到半夜时撤尿,可是煤油灯不知什么时候灭了。他摸黑下地,不小心把尿桶踢翻了,尿又把地上的一个装烟的口袋洇湿,可老头不知道呢。早上起来一看,呀,坏了!这烟还能抽了吗?可要是把洇湿的烟扔了又怪可惜的。他就把烟晾干了,闻了闻也没什么味,就是有味也不嫌乎,都是自己的玩艺儿。老头把晾干的烟卷一棵抽,嗨,还别说,这味还挺好的,香得没法说了。”
翟景波正说在兴头上,刘玉民接过道:“别白话了,没边没沿的。”
翟景波不服气,瞪起眼睛说:“我白话?真的!你问陆——陆校长。”
陆洪福不置可否地笑笑,翟景波的故事大都都是他闻所未闻的。
这样的热闹的场面只持续了片刻,铃响了。翟景波夹起一,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说:“走吧,奔赴战场。”
人们似乎不关心陈思静和吴凤茹之间究竟有哪些微妙复杂的情感变化,也不理会是不是两个小学生拿了钢笔,他们都有自己的事,都有自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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