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赵守林死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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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不知什么时候漫了上来,半夜时分雨滴落下,但只是一阵儿。第二天早上起来看时,地面刚湿了一层,但是云还没有散去。赵庭禄道:“就撩扯这点玩意,不够上眼睛的。”
张淑芬笑道:“慢慢抖搂,急啥?”
因为已经挂锄,所以现在比较惬意舒适。夏日有云的上午看起来也可以享受,能看得见浮云在缓慢地聚集,能看见南面田野里劳作的人们,能看见一片绿海中马与人在悠然地移动。
赵守业出去了,他说帮同学刘二秃家追肥,同去的还有另外的几个。赵梅英和赵梅芳上学去了,赵庭禄去城里上货,所以家里只有赵守志和母亲还有爷爷。这些天的劳动好像让他忘记了落选后的烦恼,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的抑郁。
阴云浓重而且很低,像要压迫到地面。下午的一点多时,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并且从西南方向传来刷刷的雨声。赵守志坐在窗台上向外望去,看那豆大的雨点打在地面上、墙上、黄瓜的叶子上。雨越来越大,白亮亮的像要淹没掉整个世界一样。十分钟后,雨渐渐地小了,风也停了下来。庭院里积满了水,水面上被雨点儿激起的涟漪向外扩散与另一个涟漪相接合。正当赵守志有兴致的欣赏时,偏东南的半空里突然响亮起了一个青白的火球,紧接着是咔啦的一声炸响,仿佛要穿透一切似的。赵守志吓得激灵一下从窗台上滚下来,跌坐到炕上,望着刚才响雷的地方,呼哧呼哧地喘气。雷很怪,清脆短暂,没有轰隆隆的余音,不像以往的那样,犹如磨盘在天空滚过。又是一轮急雨,雨幕绵密,看不见远处的田野,看不清近处的树木。暴雨如发了疯一样打着旋儿,拧着劲抽打着肆虐着。
赶在骤雨来临之前回来的赵庭禄自语道:“这雨下的这么恶呢?”
终于,雨住了,云拉开了缝隙,如一片片旧棉絮一样慢慢地浮游。
赵庭禄等雨住了,连忙穿上家里仅有的水靴到院子里左看右看,想把积存的雨水引出去。思谋了一会儿后,他无计可施,院子洼,很难把水排出。又看了一会儿后,赵庭禄趟着齐脚背的水,向大街上走去。还没等他走到院门口,赵守成跌跌撞撞跑来大喊道:
“老叔,老叔,我大哥让雷劈死了。”
赵庭禄一愣,马上骂道:“扯他妈王八犊子,说话撩天日蛋的。”
不对,赵守成虽然混点儿,但不至于说出这样混账话,于是,赵庭禄紧张起来。
“老叔,我哥挡窗户时让雷劈了,真的!”
赵守成拖着哭腔道。
赵庭禄心里一翻个,脸色也刷的白了。他紧走几步,却不防脚下一滑,身子失去平衡,摔倒在水坑里。
赵庭禄心急火燎地赶到赵庭喜家里时,见赵守林已被平放到地面上,仰躺着如安详地睡着一样。他的额头上有三道紫红色的印痕,半旧的白衬衫上沾染了泥水,脚上的鞋子勾在脚尖上。郑秀琴守在儿子的身边,不住地喊着。
“守林,守林,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别吓唬我。”
赵庭喜傻子一样立在墙边,看着赵守林,一句话也不说。
“三哥,咋回事啊?赶紧的找车拉卫生院去。”
赵庭喜依然不作声,呆若木鸡。
没有时间再询问,当下最要紧的是赶快找车,将赵守林拉到卫生院。赵庭禄立刻请求左邻右舍看护好郑秀琴和赵庭喜,他自己跑去李老三家,请他套上马车。李老三没有怠慢,胡乱地穿上鞋然后套马车。赵庭禄没有等待,又跑了回去到赵守林跟前掐他的人中道:
“守林,守林,醒醒,咱们还得干活呢。”
赵守林没有反应,一动不动。赵庭禄知道守林的性命恐不保,即便是华佗在世,恐也无力回天。他站起问赵梅静说:
“咋回事?”
惊惧的赵梅静哆嗦着说:“雨往炕上潲,我大哥拿旧窗户上去,堵完了就打雷了,我二哥和我爸都震倒了。”
无需再问,赵庭禄已明白了,再挡窗户时,赵守林受到了雷击。他抽了一下鼻子,转身再去看地上躺着的赵守林。
屋子院里站满了人。
张老三把马车赶来后,赵庭禄在别人的帮助下,将长拖拖的赵守林背起,放到车上,然后坐上去,与闻讯赶来的郑家兄弟一同向乡卫生院奔去。赵庭喜没去,郑秀琴也没去,赵庭禄没让。当一行人将赵守林抬到卫生院经大夫一番急救后,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呼吸心动早已停止,瞳孔也已扩散,六料理后事吧。心有不甘的赵庭禄央求着,但大夫转身离开了。事已至此,只能将赵守林入土为安。
现在,赵守志在炕上坐着,见前面的道上人都向东去,不禁奇怪地问:“妈,他们都呜呜地往东去,干啥呢?”
张淑芬也疑惑地说:“可不是咋的,我也看他们在后边道上往东跑哪。不行,我看看去。”
在里屋坐着的张淑芬走出后门对一个妇女招了招手,然后问:“你干啥去呀?那么多人的都往那边跑呢。”
那妇女小声又显惊讶地说:“你不知道?赵庭喜你三大伯的大儿子让雷劈死了。”
张淑芬吃了一惊,忙转回身小声地对赵守志说:“你大哥让雷劈死了。”
她说话时,小心看地看坐着的赵有贵。赵有贵正听收音机,下雨天特有的滋滋啦啦的杂音由收音机里传出来,很刺耳。
“儿子,我得去,你看家啊。”
张淑芬走后,赵守志想来想也穿好鞋子出来,到前面的大街上。
赵庭富的媳妇儿王春华由墙角那边拐过来,看见赵守志便喊道:“守志,守志。”
赵守志站在泥水中等着。
王春华一泚一滑地到赵守志身边后说:“守志,你妈去了?”
赵守志点点头,然后问:“我二大爷呢?”
王春华答:“你二大爷也去了,他前脚走我后脚就过来了。死了,让雷劈死了,该!你三娘做损做的。”
赵守志忙接过道:“我大姐夫那天说上公社砖场干活了的,去没?”
王春华生气地说:“那个瘪嘟玩意能干啥?净家炕头的章程,上炕认媳妇,下炕认鞋。”
赵守志他们到赵庭喜家里后,赵守林已被拉走。郑秀琴坐在地上,面色槁灰,一言不发,赵庭喜垂着眼帘,依靠着墙木然站着。
赵庭喜的三间房以显形制,油毡纸盖顶,红砖的四框,红砖的间壁墙,红砖的炕和灶,处处都显得家境的富裕。但就是在这时,赵守林却没有福命去享受新房,实在悲哀。
在大雨来临之前,赵守林就已将一捆捆谷草立在窗台上,用来遮挡雨水。但狂野的风将谷草个子吹落到刚盘好的炕上,于是那急雨就毫无阻碍地潲来。在大雨停歇下来的空当,赵守林把谷草重新立好,并用旧窗倚住,再把草绳绑缚到窗框上,让它们连成一体。赵守森相帮着打着下手,赵庭喜在一边指挥着。在这项工作要做完时,那个炸雷响了,赵守林被劈到被弹到地下,赵守森和赵庭喜也被震倒。
被震晕的赵守森和赵庭喜醒来后,挣扎着站起,喊来了下屋里的郑秀琴。
赵守志从人们的议论声中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他看着潮湿的炕面,看着还没有铺砖的地面,想到大哥从此永别天各一方,不禁悲从中来。
赵守林被拉回来后就停放在外屋地上,他的身下是旧门板,门板下垫四摞砖。
赵庭喜忽然间醒着过来,嚎啕痛哭,捶胸顿足。郑秀琴凄厉的哭声也响起,穿透云层包围住了渐行渐远的赵守林到灵魂。
不知道赵有贵从谁的口中得到了消息,他也来了。他坐在赵守林的身旁,眼泪扑簌簌地落下。赵有贵的脸扭曲着,嘴巴抽搐,像是在抑制,但他抑制不住。长孙早夭,何等悲伤!
张淑芬把赵守志叫到一边说:“家里没人呢,你赶紧回家。”
赵守志答道:“嗯哪,你告诉我二娘,让她别再说我三娘这是损的是报应,让别人听着不好。”
张淑芬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说:“行,我这就和你二娘说,快回吧。”
赵守林被一口现做的白茬棺材盛殓埋进自家的承包田时,是第二天的上午。云开了,太阳明晃晃地照着,高不及膝的玉米田中那座扎眼的坟在一片绿色中突兀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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