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乐章 唤醒之诗(32):联梦复盘会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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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恰空’拉得很好听诶。”
外形和灵性的伪装已经去除,范宁的声音温和、恬澹,一如某个无限漫长的午后,闲听练琴时的随意赞扬。
“我……”希兰张了张嘴。
在往日支离破碎的梦境中,她总是在拼命勾勒着那些随时会消失的轮廓,但今夜的梦境场景熟悉、清晰而稳定,这好像是真的,这好像是真的,梦是从自己半夜起床开始的。
就是真的到了现在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我最喜欢的应该是呈示部的第4至第9变奏,不过,第24变奏再现d小调时怎么这么失落呢?你那个vi级和弦也拉得太委屈了吧”范宁抱琴坐在台下,继续笑着评价提问。
希兰身体站得比白日的公共场合还笔直,她不知道在心里预演过多少种不同的对话与小动作,此刻想从礼台上直接跳下,但往前迈了两脚,觉得这样的动作幅度太大,想从旁边的阶梯绕下去,又觉得太久的步距仍然不符合气氛
“你一直看着我拉琴,为什么不早点出声叫我。”最后她挤出这么一句话。
“想着再听听,结果听完了。”
“哦。”
“才十多天,你练习速度好快。”
“‘才’十多天吗。”希兰加重了某个单词。
范宁咬了咬嘴唇,眼神扫过她的脸颊和发梢:
“你换了发型?”
“我我没有啊。”希兰茫然伸手摸头。
这都是聊的些什么啊?
她感觉自己预演的那些对话和动作,覆盖准确率约等于零
“以前好像不是这样,耳朵旁边的,还有颈边的。”范宁说道。
“只是梳的方式不一样。”
“哦。”
你为什么只问,又不评价??希兰觉得笔直站着有些拘束,必须有点实质性的身体动作,她只好踩上了前面的指挥台,并决定了起床后自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头发梳回去。
空气中沉默了一小阵,范宁想了想说道:
“你之后可以住在我那间起居室,这样离办公地方近些,方便一些。”
“好,谢谢。”希兰答应的声音跟蚊子一般细。
天啊,他不会是之前还没有默认过这一点吧?
前十天的事情你永远别想知道!
启明教堂很安静,又有好几秒没说话,她的眼神继续在范宁身上寻找过渡性的话题:
“你为什么抱的是一把吉他。”
“那也不能抱台钢琴”
“你见到琼了吗?”
“见到又分开了。”
“她”
“她没事,等下我会试着联系她。”
“那你现在在哪里,还在提欧来恩?我可不可以去找你。”这句快速且熟练。
闻言范宁几乎下意识要脱口而出一些话。
烛光在他眼睛里晃动。
这种感觉就像曾经在圣塔兰堡城市酒店的走廊上互道晚安时的心绪,但他随即意识到,比起曾经那个还属于“不确定”的过客感,现在的舍勒是已经全然确定的舍勒了。
“暂时不能告诉你。”范宁摇了摇头。
幅度不大,但很费力气。
“我去找你、和你一起会暴露你的行踪,对吗?”希兰随即会意,“但你还是可以告诉我你在哪里,我不去。”
“特巡厅手上有‘灾劫’,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手段。”范宁说道,“我们需要减少事实与因素间的联系,你知道的话,也许同样是突破口之一。”
“好,那也不问就是。”小姑娘攥紧拳头又放松。
“那个生日礼物估计送得很不讨你喜欢。”范宁终是把声音放柔了几分,“最近是不是特别乏累,估计特纳艺术厅的环境压力不小。”
“也没有不喜欢。”希兰将手臂横撑在指挥台杆上,微微俯身低头,又再度抬起与他对视,“这样的一条辞呈和留言,一定会有人看到后十分羡慕我,对吗?”
“或更加羡慕我。”她又补充了一句。
范宁表情怔了一怔,把握不准对方的情绪,只得顺着认同一声:
“嗯,当然会有人。”
希兰回答起后面的问题:“有一点累,但特纳艺术厅环境比预期的好不少,我们学派给了很大的庇护力度,罗尹学姐也很照顾很上心,卡普仑先生的告别演出更是在音乐界引起了轩然大波,或许直接升格成了‘锻狮’艺术家,《第二交响曲》的唱片预订数超过四星门槛12倍,被史无前例地评级成了‘五星带花加钥匙’,特巡厅恐怕没想到‘卡普仑艺术基金’会得到这么广泛的支持”
范宁先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边听,边点头,后来童孔又逐渐失焦。
“从拂晓那天起从头仔细说一遍吧。”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后,空旷的教堂里,他长长地叹息一声:
“我在想,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是把总谱带到疗养院的那一天,反复交代了‘记得来听’,但实际上我当时的计划是,只要他那天状态能撑住,我就会试着看能不能把他推上台”
“我们都是那种有明确认知的指挥家,如果音乐生涯已经彻底断绝,那么后面多活的几天就一点意义都没有,所以即使那可能会加速耗尽他的生命,我还是会试着把他推上去”
“结果,他没爽约,我倒自己没来听”
范宁反复反复地摇头。
他脑海中浮现起卡普仑在轮椅上举手“ok”的背影。
还有轮椅在转角消失后,疗养院大厅空空荡荡的暮色。
在往后就没有任何画面了。
希兰微微别过头去,看着礼台的光洁地面,缓缓说道:“卡洛恩,你给罗尹学姐报个平安吧。”
于是范宁的目光才重新凝聚,灵感丝线扫过那一排排廊道上的烛台。
其实今天的联梦会议,应该把更多的人叫过来,把几项重要的任务当面布置清楚,这会更利于应对当下的局势,更利于明确特纳艺术厅之后的发展路径,但是,自己还活着的消息,现在能告诉的人别说卢、奥尔佳、康格里夫他们,恐怕连会长和以前分会的同伴都不太合适。
范宁考虑着上述的问题,希兰继续轻轻说着:“罗尹学姐最近的奔波比我多得多,如果不是她为了交接仪式筹备造势,‘卡普仑艺术基金’不可能收到超过一百家个人或团体共计80万镑的捐赠,也不可能诞生‘五星带花唱片’这种史无前例的事物,加上团方自己的《第二交响曲》唱片收益,现在我们单单公益存款数额就已经超过了200万镑但是,特纳艺术厅现在是我的,除了乐团副团长薪酬之外,她没有要求过任何别的东西。”
两人目光交织间,她神色如常:“我转告平安很不公平。”
范宁低头散漫地拨着琴弦,沉默良久才开口:
“接下来的复盘会议我当然会邀请她参与。至于其他人,都不要转告关于我的消息,所有其他人。”
反正也回不去,在绝大多数人心中,还是做个无限趋近于死的失踪人口比较好。
他将两束有形的澹金色流光缠绕于烛火之上。
一道黛蓝色的高挑身影,在礼台的另一位置逐渐成形。
“晚上好罗尹学姐。”希兰主动打招呼。
这里熟悉的一切,让罗尹身形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她看看台下抱琴的范宁,又看看旁边的希兰,眨眼,摇头,又眨眼,又点头,最后轻轻对希兰笑着开口:
“是不是跟你说过,要相信他啊。”
“你怎么也换了发型?”范宁看着罗尹高高盘起的黑发。
“…只是扎的方式不一样。”罗尹同样下意识扶了一下发簪,然后等着他的下文评价。
“哦哦。”
金色教堂的氛围庄重、宁静、尴尬。
“卡洛恩,那盏烛台怎么回事?”希兰突然出声,三人循声望去。
紫色的烛焰,却弥散着血红色的光圈。
对啊,琼为什么没有出现?
范宁刚刚明明感应到了一片带着“西西里舞曲”灵感的梦境。
他神色有些凝重起来,小心翼翼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估计琼之前的麻烦未除,卷土重来。
那圈血红色的光晕,让范宁有了令人担忧的猜想,他正准备尝试着投入更多的灵感丝线稳固那片梦境,但下一刻轻软而冷冽的嗓音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别拉我进来,‘绯红儿小姐’在追踪启明教堂的位置。”
“琼,是你吗?”希兰听见了自己挚友的声音,尽管离那日清晨拥抱分别时,嗓音的气质产生了很大变化,但她还是忍不住呼喊起来。
罗尹惊讶地望着那盏燃着紫焰的烛台,琼身上发生的一些变化,显然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范围。
“是我,这样就足够完成正常的交流。”
琼的声音并非从烛台飘出,而是轻轻笼罩在整个教堂,就像环绕的音响效果。
“卡洛恩,我不知道这处移涌秘境和你有什么深层次的关系,但现在的情况是,有些高位格的存在盯上了它,前不久你在梦境中已经被追踪了一次,所幸你唤我起到了一些牵制作用,而且我提醒了你关注‘画中之泉’残骸,再加之你自己应该还有一些别的手段,最后才安全醒转了过来。”
希兰和罗尹听得有点发懵,现在最大的麻烦不是特巡厅吗?怎么听起来,这件事情里面牵涉的高位格神秘因素越来越多了?
“果然有一些问题。”琼的这番话证实了范宁对之前那段蓝星梦境的猜想。
尤其是从手机外放“西西里舞曲”逃下安全楼梯,到跑入路边的24小时营业店,再到进入红色液体弥漫的封闭空间,这其中还有一些过渡性的睡眠群象:
自己穿行山林,目的地似乎是一座教堂,但总觉得有什么未知存在会让这件事情暴露目标,于是自己几番改道意图甩脱后来又和一道紫色的身影蹲在一堆散乱照片和乐谱堆上,好像在翻找着什么
现今复盘来看,
前者是潜意识对被追踪的预警;
而后者是潜意识对琼提醒“画中之泉”残骸的理解。
心中闪过各种念头的范宁逐渐沉静下来:“我知道了,琼,你先给大家说一下你自己的情况,否则大家后续会听得云里雾里,当然,过于私密的细节你可以斟酌略过。”
或许梦中的重新见面有很多想聊的东西,但现在必须回归正题,需要讨论梳理的疑点千头万绪,面对暗流汹涌的局势,范宁还有大量的后续行事需要交代。
“……特纳艺术厅后续发生的事情,希兰刚刚已经给我说了,等下大家在各自补充一遍,等把各自视角里的信息交换完后,我需要开一个复盘会议,并和你们商量一些后续安排。”
台上两人在礼台前沿伸脚坐下,希兰这些天高度紧绷的情绪,在一点点变为张弛有度的良性状态,单是看见范宁坐着说这番话,她就觉得心里的安全感全部回来了。
“好。”
于是琼从曾经和“绯红儿小姐”的争端开始,一直简述到了和范宁及特巡厅在“大宫廷学派”遗址碰头的过程,连第四类起源的存在与“奥克冈”的真实身份都做了阐明,只不过把自己和博洛尼亚的关系做了模湖化处理。
这样已经让另外两人大感惊讶,尤其是和琼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的希兰。
所以现在的琼虽然暂时无法回到醒时世界,但比卡洛恩实力还要强?而且邃晓一重极限还只是她实力没有恢复的状态?希兰看着那根蜡烛的紫色火焰,感觉一时间难以消化其中的信息量。
罗尹则显得澹定不少,她再度补充了一些特纳艺术厅这边的视角细节后确认道:“所以你说‘绯红儿小姐’追踪启明教堂,应该为了范宁先生手中的‘画中之泉’残骸吧?从我刚刚听的个人理解来看,她在拗转前的攀升路径为‘茧’,与你此前的‘荒’存在孪生关系,‘画中之泉’残骸于她就如同‘隐灯’残骸于你,是她稳固灵知基石、争夺‘普累若麻之果’的关键性因素。”
“理解没错,不过,‘绯红儿小姐’是追踪者之一,但不一定是唯一,‘画中之泉’残骸应该是目标之一,但同样不一定是唯一。”
琼的声音继续在教堂响起。
“秘史的纠缠千头万绪,想想这一系列事情牵扯到的东西,第3史的遗址、器源神的残骸、特巡厅的搜查、势力不明的‘使徒’事件、甚至还有质源见证之主的晋升过往追踪启明教堂位置的人或势力,也许是一方,也许是多方,也许是个人行事,也许是利益博弈,目标则可能是这个地方本身,还可能有储存在这里的另一些物品或秘密。”
两人的对话让范宁眉头大皱,是的,这解释了一部分梦境的疑点,一小部分,不是全部,比如那个追问自己肖斯塔科维奇作品的未知存在。
但琼说了这么多“也许”和“可能”,光是最后一点就足以对自己的深层次秘密形成严重威胁,这里有一部范辰巽提醒过需要给他的手机,有“旧日”和“画中之泉”两件器源神残骸,还有那把用途不明的美术馆钥匙!
就算陷入争端的不是琼,是个路人,自己也不能把“画中之泉”拱手交出去,手机怎么办?自己在南大陆的伪装怎么办?
“是个很危险的预警。”范宁拨着琴弦思索一番后开口,“那么,现在正是要把所有疑点,一件件地过一遍。”
指挥台下方的“凝胶胎膜”被无形之力带出,静静地悬浮在空中。
“首先,我需要再收集一些和这件礼器有关的信息,越多越好。”
琼立马就继续开口了。
她的话直接让范宁吓得无形之力消散,凝胶胎膜打着转飘落在地。
“这东西也和‘绯红儿小姐’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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